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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突然亮起請求進入的信號燈打斷了喻南深的思緒。

    “宋瀾？”看見來人，喻南深有些意外。

    宋瀾抱著一些文件，軍裝筆挺，臉上許些倦意。

    “早啊主席?！彼螢憦膽牙锍槌鲆环菸募旁谟髂仙钭雷由?，“你沒睡就正好了，我剛剛收到裝備部發(fā)來的資料——他們還特意叮囑要用紙質(zhì)直接打印后遞交給上將級別及以上的軍官，剛好見你燈亮著，我就先給你送了。我記得你今天不值班？”

    “嗯?！庇髂仙钏洪_封條，牛皮袋里裝著一份厚厚的資料，雪白的紙張上印滿了數(shù)據(jù)。

    宋瀾看喻南深的神色越發(fā)凝重，猜測道：“是芯片研究有進展了？”

    喻南深將面前看完的部分推給宋瀾：“……不全是。”

    宋瀾知道自己頂頭上司兼十余年好友喻南深私下四舍五入等于個啞巴，干脆閉了嘴，認(rèn)真將資料看了遍。

    “我明白了，芯片本身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測的黑科技，事實上只要投入一定的財力物力和時間是可以研發(fā)出來的，只是這觸及了‘血統(tǒng)紅線’才沒有被研發(fā)?！彼螢懲辏奄Y料整齊疊好，碼在了喻南深手側(cè)。

    喻南深摁下一個按鍵，望著他：“血統(tǒng)紅線是什么？”

    桌邊的地面裂開一個正方形的口，一把椅子緩緩升起。

    “唔，這是我自己取的詞啦?！彼螢懽?，手動調(diào)了調(diào)椅子高度，　“我們的社會構(gòu)成里，beta才是占居大多數(shù)的群體，而精神力和rou體更強的alpha處在頂尖，所有能力都很弱的omega在社會最底層。雖然當(dāng)今聯(lián)盟的主席是一名beta，但參議員和委員會都多數(shù)由alpha掌控，beta基本是普通民眾，而omega大多數(shù)被alpha圈養(yǎng)，沒錯吧？”

    喻南深不動聲色地觀察宋瀾的肢體語言和微表情，在很多時候他覺得自己和宋瀾是平等的。

    可涉及性別問題時，他明知宋瀾不像那些對omega視作寵物家畜的alpha，卻仍舊下意識地提防自己會不會在宋瀾面前露出破綻。

    喻南深道：“沒錯?！?/br>
    宋瀾沒有注意到喻南深無形之中緊繃的神經(jīng)，繼續(xù)講解：“這就是我們現(xiàn)在社會的規(guī)律，alpha和omega少，beta居多，各個性別各司其職?？赡莻€芯片可以讓beta擁有alpha的精神力和體能——雖然只是短暫的——但如果大面積的傳播的話，beta在某種程度上就是一種‘半alpha’了。

    “‘半alpha’逐漸變多，而本數(shù)量稀少的alpha獨特的能力又可以為beta所用，血統(tǒng)人口的比例就會出現(xiàn)大變動，當(dāng)它們的變動大得超出社會承載范圍時，就越過了所謂的‘血統(tǒng)紅線’。”

    “社會有社會的規(guī)律，這種人為的變動算什么啊?！彼螢憞@口氣，“聯(lián)盟現(xiàn)在也沒調(diào)查出新片源頭，而且最新的數(shù)據(jù)表明芯片已經(jīng)蔓延到首都星來了。”

    “漏給你一張?！庇髂仙畛槌鲎畹紫碌囊粡埣?，他面無表情，淺綠的眼眸狀似某種瑰麗但無生氣的寶石，“委員會認(rèn)為，人類與蟲族大戰(zhàn)即將進入決戰(zhàn)階段，為避免不必要的損失，他們建議將擁有芯片的beta編排入軍隊?！?/br>
    明明沒有風(fēng)，徹骨的寒意順著宋瀾脊椎緩緩爬上，像有一只陰冷潮濕的手慢慢撫摸著他。

    “他們都沒有受過訓(xùn)練?！彼乱庾R抓住了喻南深的手腕，脫口而出，“委員會這是想一石二鳥嗎？滅了蟲族，同時殺掉這些擁有芯片的beta們……”

    喻南深掙脫了宋瀾的手，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手腕上被勒出的紅痕。

    宋瀾沒有用力，他的身體卻……趁宋瀾注意力不在此處，喻南深不動聲色地將手收回到宋瀾看不見的地方。

    “委員會給我們的不是建議，是命令。”喻南深淡淡地說，“軍人要做的是服從命令?！?/br>
    宋瀾看向喻南深的眼睛：“我們守衛(wèi)聯(lián)盟，不是為了守護民眾嗎？”

    喻南深垂下眼簾，不與他對視。

    “喻南深，你不是有人給你下命令你就一定得去執(zhí)行的機器人，你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宋瀾聲音輕柔，“他們和你一樣，是一個人，會哭會笑會愛人，聯(lián)盟提供給他們生活，他們?yōu)榱嗣褡搴吐?lián)盟背井離鄉(xiāng)自愿參加戰(zhàn)爭。他們可以戰(zhàn)死沙場，但不可以被利用著去死。”

    喻南深站起來，走到門側(cè)，是送客的姿勢。

    但當(dāng)他側(cè)目看向宋瀾時，神情不解：“我不明白。”

    他看見宋瀾也站起來，快步走向自己。

    然后宋瀾張開雙手，攬住喻南深的頭與背，蠻不講理地將他圈進懷中。

    喻南深怔住了。

    “我、我不是性sao擾你?！彼螢懟琶忉專靶∮?，你閉上眼，什么也不要想?！?/br>
    喻南深：“……”

    夜深人靜，星河沉寂。咫尺之間，他聽見宋瀾的心跳聲。

    挨得太近，仿佛心房就在耳畔躍動。

    “聽到心跳了嗎？我也有心跳，我也是人。我們都是人，不是一把槍或一架機甲，不是被用來作什么用途的物品?！彼螢戄p輕地說，“雖然每個人都會死，可沒有人注定是為了戰(zhàn)爭而死。”

    喻南深很難形容這一刻他的感受。

    明明……委員長也好，老元帥也好，甚至是主席……他們在他十四歲有記憶起，就對他說，你是聯(lián)盟的希望，聯(lián)盟不能沒有你，你注定是要為戰(zhàn)爭獻(xiàn)身，畢竟你是喻翰丞的兒子。

    是，他父親是國之重器，聯(lián)盟總將軍，身為他的兒子，他為了這沉重的希望，必須不斷的戰(zhàn)爭。

    不選擇為戰(zhàn)爭而死亡，也是可以的嗎？

    一升起這個念頭，猛然之間，一股劇烈的疼痛自腦海深處傳來，像一根長針，自上而下地貫穿喻南深。眼前的宋瀾成了好幾道重影，喻南深控制不住自己的軀殼，仿佛靈魂脫離rou體漂浮在空中，眩暈而失重。

    “喻南深，你必須不斷戰(zhàn)爭，你必須為戰(zhàn)爭獻(xiàn)身……”

    是誰在他耳邊滔滔不絕？

    這個聲音又如此之耳熟，好像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聽過這個聲音。小時候？可是他不是沒有小時候的記憶了嗎？那聲音又在竊竊私語了：“你是聯(lián)盟的希望，喻南深。犧牲有什么，每個人都得犧牲……你就做帶頭犧牲的那個人，做好榜樣……”

    那聲音起初是一道，慢慢變成了很多種聲音，都是沙啞而低沉，仿佛一群人圍著他交頭接耳，又像是一齊誦讀某種經(jīng)文。

    “我……”喻南深瞇起眼，他似乎要溺死在這片聲音里了，他近乎夢囈般順從地說，“我必須為戰(zhàn)爭獻(xiàn)身。”

    “你說什么？”

    所有聲音這時候齊刷刷的消失了。喻南深恍然回神，宋瀾的臉在自己面前放大。

    喻南深語塞，他出現(xiàn)幻聽了？

    “沒什么，你聽錯了?！庇髂仙畹睦媳拘?，裝聾作啞。

    他后退幾步，脫離那莽然的心跳聲與溫暖的懷抱，對幻覺心有余悸。

    “剛剛冒犯了，對不起?！彼螢懯栈厥郑傅?。

    喻南深理了理衣襟，搖搖頭：“…下次先打個招呼。還是謝謝你，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br>
    宋瀾笑了笑，抱起資料要告別。

    喻南深猶豫半晌，叫住了他：“宋瀾，裝備部有沒有可以強行恢復(fù)人記憶的設(shè)備？”

    “恢復(fù)記憶？”宋瀾愣了愣，“裝備部那群家伙都是搗鼓機甲武器這方面的，我印象里沒有這類的設(shè)備?！?/br>
    喻南深默然，他知道人的記憶會自我修復(fù)，而失去記憶的人在回到熟悉的場景時，很大概率可以回想起一些零零散散的記憶。

    可是他跟著盛皓城回過搖光，卻毫無觸發(fā)記憶的跡象，反倒是方才宋瀾開導(dǎo)他的幾句話，卻讓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些什么。

    “我覺得我忘記了很重要的東西。”喻南深道。

    宋瀾若有所思：“小喻，你的過去能對我講講嗎，也許我能幫助你?！?/br>
    耳邊似乎又響起了悉悉索索的沙啞聲音，恍然間喻南深想到盛皓城，十八歲的盛皓城委屈沖天地對他說你怎么可以把以前都忘了。一想到盛皓城，腦海里作祟的低語頓時云消霧散，如果能想起什么，就等于多擁有了和盛皓城相處的記憶了。

    喻南深點頭：“可以，但很無趣?！?/br>
    宋瀾發(fā)現(xiàn)喻南深講著講著，聲音漸弱，接著沒聲音了。

    一抬眼，發(fā)現(xiàn)喻南深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現(xiàn)在五點半，距離集合時間只剩一個小時。宋瀾揉揉上將大人毛茸茸的腦袋，唉，睡一個小時也是休息。

    宋瀾替喻南深關(guān)了室內(nèi)的燈，又把溫度微微調(diào)高，免得喻南深著涼。

    給喻南深披外套什么的，太曖昧也太沒分寸了，雖然以喻南深的性格覺察到自己對他的心意不太可能，但宋瀾還是不想喻南深覺得困擾。

    艦艇已經(jīng)航行到軍方駐扎的大本營了，才一天不到，首都星已經(jīng)距他們?nèi)f千星球，為了守衛(wèi)那遙遠(yuǎn)的和平，他們回到了戰(zhàn)火紛飛的前線。

    等喻南深再度睜開眼，他們要面臨絕地反撲的蟲族，被編排成“敢死隊”而不知情的beta軍和正統(tǒng)聯(lián)盟軍共同作戰(zhàn)。

    蟲族茍延殘喘，氣數(shù)已盡，滅族只是早晚的問題。

    和平，好像真的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