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直播達人喻南深
95 喻南深發(fā)現(xiàn)盛皓城不是植物人,準確來說是盛皓城轉移到黎明碑的第二天。 盛皓城病床上懸掛的熒光浮窗中,墨黑色字體嚴謹?shù)膮R報著盛皓城的狀況:呼吸、血壓、心率等等體征報告,數(shù)字密切的監(jiān)視著盛皓城身體的功能是否如常。除此之外,另外一塊懸浮的面板則是一片空白。 “這是?”喻南深不解。 人工智能護士耐心的解釋道:“基于您與盛先生存在標記關系和您的精神力值,院方將為盛先生提供一項特殊的治療。” 護士的聲音介于男性與女性之間,聽不出明顯的性別,只覺得像一泉溫暖的水流輕緩的拂過喻南深的面頰。 喻南深安靜的等它說完。 “根據(jù)聯(lián)盟及我院近三十年的數(shù)據(jù)統(tǒng)計,處于植物人狀態(tài)的成年人的”黃金時期“是四個月內。在這黃金時期內,患者有50%的幾率能夠‘醒’過來。而四個月以后,‘醒來’的可能性大幅度下降,建院一百一十年以來只有四例成功情況?!?/br> “據(jù)分析,盛先生進入植物人狀態(tài)89%是因為穿越蟲洞或躍遷點時引起的急性損傷?!?/br> 喻南深咬了咬唇:“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治療植物人狀態(tài)的課題組是我院重點研發(fā)的項目之一。我們在精神網(wǎng)技術的基礎上,以‘正常人’與‘植物人’交互為手段,試圖用過彼此建立精神聯(lián)系喚醒患者的認知能力。我們稱這個‘正常人’為‘引領者’?!比斯ぶ悄茏o士繼續(xù)道,“其實這個項目已經(jīng)被推出來很多年,我們也有在更新技術。只是因為成本高昂,人選面窄,我們無法大規(guī)模應用?!?/br> “人選……”喻南深輕聲重復,“因為需要精神力高的引領者將植物人狀態(tài)的人帶出去,而不至于迷失其中。” 智能護士揚聲道:“是的,人體大腦的思維活動是由神經(jīng)元組成,神經(jīng)元活動時會釋放輕微電流,在古地球時代就已經(jīng)可以使用腦電圖,利用EEG技術,便可以將這些電流轉譯為我們熟知的語言。而精神網(wǎng)技術則可以將這個更進一步,您應該試過精神網(wǎng)互聯(lián),可以將不同的兩個人的精神力接入同一片網(wǎng)絡,而后共感共知。” 當喻南深的精神力接入盛皓城特別病房的精神網(wǎng)裝置后,智能護士剛剛的話還響在耳畔。 “通過項目研發(fā)的裝置,您可以和盛先生接入同一片精神網(wǎng),您可以運用您的精神力喚醒他。簡單的來說,相當于您的精神網(wǎng)就是您的終端,他的精神網(wǎng)就是他的終端,您可以越過所有發(fā)射系統(tǒng),直接將信息傳入盛先生的終端?!?/br> ……直到喻南深真正落入盛皓城的“網(wǎng)”中,才真正明白護士所說的共感共知是什么意思。 也明白了這項技術為什么不能被廣泛使用。 連接建立的瞬間,喻南深感覺像潛入了這個世界中最深的海域,深海的高壓直接碾碎了他的所有感知。 太寂寞了啊。 盛皓城的精神網(wǎng),如同世界最開始的那片混沌。 什么都沒有,無法尋找生命的任何一絲痕跡。太安靜了,喻南深如同漫步在無邊的太空中,一星半點的光都無法滲透進來。 這就是盛皓城的所有感知嗎? 可喻南深卻不覺得有半分不適,他似乎順理成章的就接受了一切。 這片深海溫柔的將喻南深納入了他的體內。喻南深輕輕淺淺的吐息,卻仿佛在這呼吸之間觸及了這不見底的深海中的褶皺。 喻南深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漂浮,他試著向前探出一步,但深黑褪去了喻南深所有感知,喻南深覺得自己向東南西北都邁前了。他的發(fā)絲徐徐飄動,似乎讓黑暗泛起一圈又一圈向外擴散的漣漪。 “盛皓城?!庇髂仙詈魡玖艘宦暋?/br> 他聲音很輕,怕驚到了沉眠的盛皓城。 其實,喻南深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發(fā)出聲音。他像被盛皓城從頭到腳抱在了懷中,可盛皓城此刻不是人形,他似乎化作了天地,將喻南深全盤接受,喻南深在這里可以胡作非為。 喻南深得不到回應,又喊了一聲:“是我?!?/br> 他什么也看不到,聲音都一同盲了。整個黑暗的空間如同渾然天成的隔音墊,將喻南深發(fā)出的所有聲響吞噬殆盡。 “您還好嗎——”一個聲音遙遙傳來。 喻南深驀地認出聲音屬于那位智能護士:“我沒事?!?/br> “那我將您扯出來……”護士的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喻南深正要回答,忽然肩膀感覺到一陣涼意。 就好像是誰伏在他肩膀哭了似的。 淚水如暴雨,或暴雨像淚水,瞬間就將喻南深澆透了。喻南深意識到,不止他這一處,鼓點般的雨聲在他四周驟然大作。 這個精神網(wǎng)世界居然開始下起了暴雨。 “盛皓城,你舍不得我走嗎?”喻南深低聲問。 不知道是不是喻南深錯覺,雨息了一瞬。沒讓他再多說一句話,他就像被人從這個世界剝出去了似的,眼前一白。 等喻南深慢慢恢復了視覺,眼前依然是盛皓城的特護病房。盛皓城依舊躺在病床上,閉著雙眸。 ——就好像當年他在宋瀾程序里看到的那樣,盛皓城像睡著了,像安靜的死,像栩栩如生的標本。 剛剛空無一物的智能面板,現(xiàn)在有了無數(shù)的曲線和字母。 “您可以通過這里接入盛先生的精神網(wǎng),當然,這個接入權限僅有您一人?!敝悄茏o士似乎覺察到了喻南深的情緒波動,“您不必緊張,剛剛的腦電圖通過我的數(shù)據(jù)庫分析,認為所有現(xiàn)象都是良性的。盛先生感受到了您,并且愿意接納您。” 喻南深仰起臉,有些失了冷靜:“以后我都可以進去那里嗎?” “哪里?”人工智能反而懵了。 喻南深將剛剛的情形對它講了。智能護士好一會都沒說話,在喻南深覺得漫長難捱的十分鐘過去后,它才重新開口了。 “我們所有的情況推演和過去案例里都沒有出現(xiàn)這個情況。”智能護士慢吞吞的說,“正常情況應該是機甲里兩位駕駛員共用一片精神網(wǎng)的體驗差不多才是,您的情況我需要上報。” 喻南深一怔。 而后,喻南深很快體驗到了智能護士所說的“正常情況”?;蛘哒f,他最初的那次體驗完全是例外,他沒能再進去過那個黑暗的世界。 再度接入盛皓城精神網(wǎng),眼前仍然是病房。只不過按護士所說,是盛皓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所有的一切。 他可以帶著盛皓城體驗現(xiàn)在的盛皓城無法感知到的一切。 裝置作用范圍不廣,僅僅是這個病房,喻南深從此就塑在病房里了。 他想,困在石頭一樣的身軀里,盛皓城一定無聊壞了。 喻南深會給盛皓城念詩,念新聞,念他最近在學院發(fā)生的事。喻南深感覺自己這輩子說的話都沒這一個月來說得多,他幾乎講得口干舌燥,搜腸刮肚了自己所有的詞匯。 喻南深此人,說話風格就是三言兩語交代完所有。通過盛皓城被動的朗誦練習,現(xiàn)在丟喻南深去個即興演講,他都能完成得很好。 “你的那些異獸珍禽,我都送到相關的公益協(xié)會去了?!?/br> 喻南深有一天很晚才來,來之后就對病床上的盛皓城說。他的語氣像盛皓城真的能聽到他說話,甚至能和他對聊幾句似的。 聯(lián)盟應該給盛皓城頒發(fā)一個動物救助志愿者獎。當年喻南深在盛皓城的星艦上生態(tài)園看到的什么珍貴的寶石蟒蛇,什么兩米仙魚,其實都是盛皓城救助的瀕臨滅絕的珍稀動物。在盛皓城失蹤后,喻南深陸陸續(xù)續(xù)的聯(lián)系了許多動保協(xié)會為這些動物尋找合適的去處。直到今天,才全部妥善處理完畢。 盛皓城對動物的善舉毫無利他性,為了不被偷盜者有機可乘,他甚至不惜代價建造了那么多符合動物生活習性的居所隨身攜帶。唯一一點不好的就是逞強,對喻南深聲稱全是他養(yǎng)的寵物,要不是理查德?lián)嵪喔?,喻南深都不知道盛皓城除了生殖器硬,嘴也那么硬?/br> 盛皓城確認沒有生命危險后,他的數(shù)千萬追隨者都想來探訪。 植物人最不需要的就是靜養(yǎng),喻南深也無意將盛皓城當作自己的禁臠,但人實在是太多了,哪怕首都星的護照極其難拿,都阻不斷這些人的熱情。 探望的人多,也會影響醫(yī)院秩序和其他病人休息。 在段睿的建議下,喻南深開了個聯(lián)盟最熱的視頻平臺上開了個直播頻道,滿足幫助喻南深四年尋找盛皓城下落的人們一個善意的探望。 以喻南深的性格,他不會說什么。直播就這樣開著,每天開兩三個小時讓人們看看盛皓城。喻南深偶爾出鏡,幫盛皓城調試他身上輪換的藥物。 只要喻南深在病房,他都會連接盛皓城精神網(wǎng)。而喻南深發(fā)現(xiàn)了新進展,盛皓城不是植物人。 線上線下的人來來往往,只有喻南深發(fā)現(xiàn)盛皓城的變化。 “我今天給他念詩的時候,他笑了?!庇髂仙詈芸靾蟾娼o智能護士。 智能護士很快回復:“監(jiān)控錄像顯示盛皓城先生并沒有任何面部表情變化?!?/br> “他眉毛彎了彎?!庇髂仙顖远ǖ卣f,“嘴角也向上提了些?!?/br> 病房的監(jiān)控畫面很快發(fā)到了喻南深終端上,喻南深仔細看了好幾遍,可他還是堅持盛皓城笑了。 智能護士默然了幾秒:“也許您和盛皓城先生共感,感受到了他精神網(wǎng)的變化?!?/br> “可是——”喻南深還想說什么,就在這時,他的余光瞥見了躺在床上的盛皓城食指動了動。 很輕微,只要一閃神就覺察不到盛皓城此刻的動作,像他只做給喻南深看:別跟它爭。 喻南深有幾分賭氣道:“你不信算了?!?/br> 好幾天,他都眼見盛皓城那些動作是多么明顯,居然沒有一個人能發(fā)現(xiàn)。 而從這些舉動里,喻南深知道了盛皓城的情感偏好。 盛皓城喜歡喻南深跟他說學院執(zhí)教的事,每當喻南深隨口說起,盛皓城的眼睛就好像亮了一下,似乎希望喻南深再講多一些。 而當喻南深握住盛皓城的手時,喻南深感覺到盛皓城的快樂幾乎要穿破他被束縛在病床上的身體,從盛皓城掌心的每條紋路傳遞到喻南深的手掌。 治療盛皓城rou體時,醫(yī)療人員像遵循文物修復原則似的,不將盛皓城的身體修復得“煥然一新”,而是根據(jù)他原先的身體數(shù)據(jù)進行還原。盛皓城掌心的繭還留存,溫潤地摩挲喻南深的掌心,弄得他好癢。 喻南深無聲地笑了笑,他清楚的望見盛皓城臉龐的每一條線條也隨著他笑。 喻南深發(fā)送請求前再三征求盛皓城的意見,盛皓城毫無異議的同意了。 兩人回家路程很順利,回到家時,喻南深聽見盛皓城輕輕的一聲嘆息,似乎在感嘆久別重逢。 也似乎在感嘆,原來他必須經(jīng)歷這些跋涉才能來到喻南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