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王雄陽心里炸了一小塊。

    劉隊進(jìn)門時候沒看清桌邊兩個男人在干嘛，提著食物忙忙碌碌沖到餐桌放，等轉(zhuǎn)過身，看見殷玉安好奇地慢悠悠走過來，王雄陽正死尸一樣手下垂，腦袋貼著桌面試卷。

    我剛才居然想要親他！

    王雄陽嘴里吐出白白的魂，覺得自己剛才是瘋魔，著了妖精的道。

    晚餐吃的五花八門，他們各點(diǎn)一杯奶茶，王雄陽吃蜜汁烤雞吃得滿嘴是油，偷偷看殷玉安，殷玉安埋頭吃菠蘿海鮮炒飯，迅速解決之后又覺得不飽，默默坐著不說話，看不出什么情緒，一動不動，也不提想再吃兩碗的要求，劉隊揮舞塑料手套說真想再來點(diǎn)啤酒，面前一大盆小龍蝦就他一個人興高采烈地吃，他吃著也發(fā)現(xiàn)這倆人不對勁，喊著讓他們快吃，殷玉安搖搖頭，長長的額發(fā)甩了甩，只露出一點(diǎn)點(diǎn)眼睛，嘴唇小小地蠕動說不吃。劉隊問他怕辣嗎，殷玉安說不是，太麻煩了。然后拿著奶茶往后一靠。王雄陽跟著吃了半盆，殷玉安真就一點(diǎn)不動，只是聞著空氣里的的香味吞咽。三個男人圍著一個圓形桌子，劉隊指著平板視頻里的球賽和王雄陽聊得不亦樂乎，王雄陽時不時看了看，又時不時瞄一眼殷玉安，手里剝著蝦殼，rou扔到殷玉安碗里，劉隊跟著也說吃吃吃，快吃。

    “……”

    殷玉安一動不動，那停頓的幾秒里，只剩下球賽的解說聲和劉隊的吆喝，王雄陽心里還忐忑了一下，眼巴巴看著殷玉安夾起來，放到嘴里，慢慢咀嚼。頓時心底的小人嘿嘿嘿地跳舞起來。

    嗯？高興個屁?。⊥跣坳柫R自己，但是又確實(shí)忍不住傻樂，跟以前對待那些女朋友一樣一下又一下剝殼，當(dāng)然像對待前女友們那樣摸是不敢的，只能在桌底下躁動不安地蹬了蹬運(yùn)動球鞋。

    小龍蝦rou吃不飽，吃完殼卻像小山一樣堆滿了桌子，滿屋子食物香，劉隊跑去開窗散氣，王雄陽高興地坐回他的卷子邊上，很快就蔫下來，殷玉安講的那些個東西，他是半不懂半瞎猜，還小心翼翼地指著更前面一點(diǎn)的問題說這是啥意思。即使脾氣再好，這樣白講也是會生氣的，殷玉安卻沒有像白天那樣黑沉下臉，只是深吸一口氣，思索一會兒換了一種方式講，用了不同的說法，十分有耐心，不過后來兩人靠得很近，王雄陽赤裸的手臂碰到殷玉安的白色襯衫校服，對方身上又軟又香，不禁想入非非，鼻子動了動嗅他，然后殷玉安的臉立馬黑沉下來。

    筆敲打著本子，是焦躁的頻率，殷玉安坐得微微遠(yuǎn)了一些，雙手抱胸，姿態(tài)抗拒，王雄陽看不清殷玉安的臉，只能看見那黑黑的頭發(fā)，臉部應(yīng)該是望向殷玉安自己的包吧，里頭有一臺相機(jī)，鏡頭在燈下發(fā)出一瞬亮光。

    王雄陽頓時緊緊放好手腳，低下頭盯著試卷，劉隊以為殷玉安教累了，笑說阿陽這個傻帽，講了幾遍聽不懂。旁邊那個骨架子一樣的身體擺著不耐煩的姿勢，嘴里卻是沒關(guān)系。

    十點(diǎn)半左右結(jié)束，兩人家的方向一樣，王雄陽狗熊過境一樣呼啦啦跑出來，粗壯的身體打得門口種的綠植搖搖擺擺，他回頭看了一眼殷玉安，猶豫著要不要走，一起走顯得他們關(guān)系多好似的，不一起走又怕殷玉安找茬。

    殷玉安低頭捂著咕嚕嚕叫的肚子，注意到王雄陽在朝他看，王雄陽躲開視線，不自在地碰到手腕上的項(xiàng)圈。

    “……”

    然后就變成殷玉安朝夜市賣炒飯的大媽問了兩碗炒飯，王雄陽在旁邊站著，大半夜倆哥們兒一塊吃夜宵的狀況。

    街邊擺著幾個凳子板凳，夏夜熱騰騰的火照熱兩人的臉，桌邊喝酒的男人在猜碼，發(fā)出拍桌的聲音。

    王雄陽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跟著過來，幾分鐘前殷玉安冷笑，問他剛才是不是想要親自己，他當(dāng)然立刻反駁沒有，氣得跳腳結(jié)結(jié)巴巴解釋，殷玉安被他的大嗓門搞得沉臉生氣，他立刻低了聲音說對不起主人。殷玉安肚子適時的響起饑餓的咕嚕聲。

    熱乎乎的炒飯下肚，殷玉安吃的白嫩小臉微微紅，一只手撩起頭發(fā)到耳后，眼淚汪汪的，嘴上被辣得紅亮，不住地嘶嘶吸氣吐舌頭。

    王雄陽看硬了，氣得猛地刨兩口炒飯。與沉默的兩人相反，隔壁桌的話題越發(fā)熱烈。

    “小孩就是要打！不打不行！”

    “……我也不是打，就是餓他一頓，誰叫他整天玩手機(jī)呢？”

    “……是她自己勾搭男人！還賴我？”

    ……

    不知道為什么，王雄陽好像感覺到了殷玉安似乎在生氣，明明也在往嘴里放飯，還被辣椒嗆到臉紅，但已經(jīng)面無表情，眼眸如黑洞，一股詭異的氣息。

    上一次見到這種情況，還是在那間浴室外。王雄陽有不好的預(yù)感，他這個人沒別的頭腦，就只有直覺跟動物一樣準(zhǔn)。直覺告訴他，寧愿得罪那幾個酒鬼也不能讓殷玉安發(fā)瘋，現(xiàn)在必須讓旁邊那個男人閉嘴。

    “喂，小點(diǎn)聲兒！”

    王雄陽的形象還是鎮(zhèn)得住的，穿著球服的大個子，一個板凳坐不下的大屁股，占了近乎兩個人的位置，朝他們吼了幾句，他們一開始沒有理會，后來隔壁的光頭肥佬和抽煙的幾個馬仔瞪著他，互相看幾眼，不說話，也沒有第一時間開打。

    然后肥佬聽見殷玉安不屑的嗤笑，他看見殷玉安的側(cè)臉，低頭看著飯，他頭發(fā)掛在耳后，露出的半張臉龐很柔美，像極了女人，似笑非笑。

    “哼，孬種?！?/br>
    聲音很輕，像點(diǎn)燃爆竹那一小撮火苗。

    王雄陽心里也在炸，為什么不能像在劉隊面前那樣扮演一個虛弱乖寶寶好學(xué)生，像最初在他面前那樣裝作柔弱可憐無知少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無視他們的話就好了??！

    自從見識到殷玉安的真面目了之后，殷玉安在他面前就越發(fā)不收斂，在路人眼里的白襯衫干凈內(nèi)向少年，在他面前就一副陰晴不定的冷漠暴躁模樣。

    若是在那件事之前，殷玉安或許會忍著脾氣吃完，摔了筷子走人，但現(xiàn)在居然下意識把內(nèi)心想法說出來了。殷玉安自己也沒想到，愣了一下。

    肥佬招手，幾人起身，王雄陽也跟著起身，殷玉安是被拎著領(lǐng)口提起來的，肥佬說著辱罵殷玉安的南方方言。王雄陽讓人放手，沒放，幾個人上來扣他手腳，殷玉安挨了一拳，坐在地上，手邊是燒烤叉子。

    攤主趕緊過來勸架，重復(fù)說著誒誒誒，不要打架這樣的話。

    等王雄陽父母趕到的時候，倆孩子站著，旁邊的肥佬癱著躺地上，臉被捶腫了，露著肚皮，全是腳印，燒烤簽被狠狠插進(jìn)了他腿間的泥土里，眼睛腫得睜不開，馬仔捂住自己流血的手，滿地酒瓶碎渣，他們吵吵嚷嚷說著方言，鬧著要賠錢。

    王雄陽他爸壓住其中一個說自己來處理，就這么吵吵嚷嚷著，讓王雄陽他媽趕緊拉著兩人回家。

    一開門，一條黃色巨貴從里頭撲出來，趴殷玉安腿上，瘋狂搖著尾巴。

    殷玉安被溫暖的體溫嚇得愣了一下，王雄陽看他有這樣的表情還挺新鮮的，蹲下來揉揉狗頭，說它叫卡奇，卡奇熱情似火狂舔王雄陽的臉，惹得王雄陽想笑，直說癢。

    看殷玉安臉上有一拳淤青，中年婦女拉著他念念叨叨作孽哦，在一旁給他涂紅花油貼創(chuàng)可貼。

    狗趴在王雄陽身上高興地蹭，爪子按在王雄陽的胸部，王雄陽坐沙發(fā)上和它玩，殷玉安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想起照片里王雄陽也是這樣雙腿岔開的姿勢。

    王雄陽他媽又問有沒有其他地方痛，殷玉安輕輕咳嗽，扯著肚子了像是有點(diǎn)痛，撩起衣服，白花花的纖細(xì)腰腹，可能剛開始被捶了幾下有點(diǎn)腫，淤青看起來挺嚇人，都是浮淺的淤血。

    看他那虛弱樣兒，王雄陽嘴角抽搐，除了開頭那拳，剩下的時間都是殷玉安壓著那個肥佬打，跟以前看過的日本捶年糕似的，臉上還掛著猙獰的笑容，牙齒潔白，跟現(xiàn)在這個被中年婦女看到肚子而羞澀的男孩簡直是判若兩人。

    中年婦女身型胖，頭發(fā)有點(diǎn)卷，長得慈祥和藹，絮絮叨叨給倆小孩熱了牛奶，看著他們喝下去，殷玉安頭發(fā)長，喝的時候沾到杯子，她就說大小伙子頭發(fā)留這么長干嘛呢，柔軟的手很自然自來熟地撩上去。

    殷玉安終于知道王雄陽這自然而然就肢體接觸的毛病是像誰了。殷玉安不習(xí)慣被摸頭發(fā)，身體僵硬，看見入眼是那種母親才有的溫柔的笑容，說誒，這樣就對了嘛，然后摸了摸耳朵。殷玉安也跟著摸了摸guntang的耳朵。

    中年婦女抱著一床被子路過客廳到王雄陽的臥室，王雄陽看到，蹦起來。

    “這么晚了，你還讓人家回去？行了，你把你屋里那堆球鞋給挪一挪，別回頭我收拾了你又說我亂放。”

    殷玉安一看王雄陽的房間，貼了球星海報，桌上是體育雜志，幾雙球鞋跟棋一樣排排擺著，一看設(shè)計和顏色就不便宜。

    屋子里很亂，王雄陽他媽不好意思，殷玉安小小聲地害羞笑說沒事。

    殷玉安得到了一條新毛巾和新牙刷，睡衣是王雄陽的，客人先洗，王雄陽飛快洗完，沖回自己屋子，殷玉安穿著他的睡衣，蜷縮在他的床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脖子修長潔白。

    “……”

    王雄陽承認(rèn)，看著那張?zhí)焓挂粯拥乃樤谒牡乇P是很心動，但是……他望向殷玉安的包。

    “這孩子有點(diǎn)怪。”

    外頭王雄陽他爸忍不住抽了一口煙，隔著電話，還在醫(yī)院處理幾人的傷情。

    “說什么呢，人可是年級第一?！泵看渭议L會，王雄陽他媽聽表揚(yáng)領(lǐng)獎第一個名字是殷玉安，各類成績相關(guān)獎項(xiàng)接連聽下來，第一個念的都是同一個名字。

    “他有點(diǎn)不對勁……”

    王雄陽他爸跟那幾個問話，他們說都是那個瘦的在打，旁邊的那個剛開始也打，后面一直在拉那個瘦的。

    兩人趕來的時候，看兩個孩子氣喘吁吁，王雄陽抓著殷玉安的身體，殷玉安背靠在王雄陽懷里，氣得咬牙發(fā)抖，眼神精亮，手里的燒烤鐵簽被抓成兩段。

    王雄陽他爸作為警察，接觸過不少那樣激動的孩子，家里父母不是賭鬼就是酒鬼，家庭環(huán)境那樣，成績一般也都不好，而且像殷玉安表面展現(xiàn)出來的內(nèi)向性格，遇到這種事情應(yīng)該會第一時間跑路，能躲就躲，甚至根本不會打起來。

    屋子里發(fā)出悶悶聲響，大概是腳撞到桌子的聲音，王雄陽他媽過去敲敲門，問沒事吧。

    王雄陽正被捂著嘴，瞪大眼睛，殷玉安豎起食指放在嘴邊，搖搖頭。

    “沒事……”

    殷玉安心情不錯，滿意地瞇眼笑了笑，但是扯到肚子，又嘶了一下皺眉。

    他按著王雄陽，撲到床上，王雄陽他媽給兩人準(zhǔn)備的橘子在床上放著，被動靜震得滾落到地上，他將王雄陽緊緊摟在懷里，像孩子抱著玩具熊，表情好像很放松很幸福。

    “包里沒有照片，放心吧?！?/br>
    放、放什么心?。?/br>
    天使在背后笑，嘴唇的氣吹到他的脖子，癢癢的，肥皂和檸檬的干凈氣息將他包圍。

    王雄陽扭回頭，看見那惡作劇成功一樣的笑，不禁有些后怕，他當(dāng)然知道殷玉安不會把那些裸照隨便帶出來，更別提還有底片，但他還是忍不住想站在那里盯著他的包。

    “還有……剛才，謝了?！?/br>
    王雄陽愣了一下，眨眨眼，想起他說的是勸架的事。

    “作為獎勵，給你刪一些庫存吧?！?/br>
    王雄陽呆呆定定看殷玉安動來動去的粉嫩嘴唇，時間久到他本人都沒知覺。

    不知道為啥殷玉安心情突然好起來了，剛才在打架時候還氣得不得了，回到他家就高興成這樣，整個人周圍都是光芒花朵，連帶著他也有些放松警惕。

    “還不快點(diǎn)謝我？你擺出這副表情，我可不會親你。”

    王雄陽整個人坐起來，漲紅了臉噘嘴激動，然后才壓低聲音說：“什么！才沒有！我……謝謝，主人。”

    殷玉安噗嗤一聲，笑得更大聲，手抱著自己的肚子，細(xì)瘦的白腿在床上小小地亂踢王雄陽的毛粗腿，孩子一樣打鬧。

    王雄陽被踢著，只能自個兒憋著紅臉，生悶氣。

    這個鬧騰的家伙到底是誰?。≡趺醋畛蹙蜎]有發(fā)現(xiàn)過這家伙這么惡魔呢！還是沒有暴露本性時候比較可愛！

    殷玉安因?yàn)閯幼魈蟪吨共浚炙坏匾宦曃鼩?，發(fā)抖。

    “喂，沒事吧……主人?！?/br>
    靠近的熱源如此溫柔，王雄陽粗糙的指頭去輕輕碰他的腹部腫脹的淤血，那片皮很嫩，幾乎怕碰到就壞了。

    殷玉安覺得他傻，為什么要對待一個威脅他，迷jian他的人如此善良呢？或許殷玉安有表現(xiàn)出自保的傾向，沒有用作敲詐的意思，但王雄陽真的一點(diǎn)不防備么？甚至還揉他的肚子，太傻太天真了吧。

    為什么會這么傻，傻到殷玉安想笑，笑得想流淚，肚子又抽抽起來。

    笑靨如花，如果說在露出真面目之前，殷玉安是羞澀的小白花，那么現(xiàn)在，他就是邪惡的曼陀羅花。

    王雄陽心癢，低頭不敢看他的眼，頭上傳來輕輕撫摸的觸感。殷玉安像獎勵狗狗一樣，撫摸頭頂堅硬的短發(fā)，輕輕抬起他的下巴。

    “好可愛，傻傻的?！?/br>
    不可避免的，王雄陽心臟怦怦直跳，耳朵酥癢，他以為會被親，但殷玉安的手放開了他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