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那是我?guī)煾凳盏降淖詈笠环忄]件,之后他就再也沒出現(xiàn)過?!?/h1>
三年前。 哭聲、尖叫聲混雜在一起,混亂的從眼前一晃而過,然而那些情緒像是隔了一層膜,他能夠看到,卻無法感同身受。 林景明揉了揉額角,從軟椅上直起身,對著坐在面前的心理醫(yī)生說道:“沒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br> “連片段都沒有嗎?”心理醫(yī)生斜坐在他前面,逆著光。 他已經(jīng)想不起來那位醫(yī)生的臉了,只記得年邁的醫(yī)生當時看著量表在給出建議:“你這種情況大部分需要恢復訓練,通過聲音和語言的刺激觸發(fā)一些反射……” 林景明抬起手阻止他繼續(xù)說下去,猶豫了一下,道:“應該不用了。我……覺得沒有必要想起來。” 醫(yī)生抬起頭,從老花鏡片底下看著他:“你確定嗎?” “爆炸時的聲和光、尖叫和血都會給人產(chǎn)生強烈的心理陰影,在沒有外因的情況下失憶是一種自我保護措施,很多人可能一輩子都走不出來?!崩厢t(yī)生用蒼老的聲音緩緩道,“失憶癥 患者都會對過去有很大的執(zhí)念,因為你失去的很有可能是人生的重要部分,真的不在乎嗎?” “我……沒有執(zhí)念?!绷志懊飨肓艘粫?,平靜道。 既然是創(chuàng)傷又何必想起來呢,已經(jīng)夠幸運了,他這么覺得。 人總歸要往前走的。 后面再談了什么他沒有留下印象,只記得他準備離開的時候經(jīng)驗豐富的心理醫(yī)生叫住他:“上頭把我派下來是為了安撫民眾情緒,避免爆炸給一些人的心理帶來創(chuàng)傷,既然你不愿意治療我就不給你添堵了?!?/br> 林景明點頭。 “但是,”醫(yī)生扶著眼鏡深深看了他一眼,說,“我從業(yè)這么多年,很少有失憶癥患者完全沒有執(zhí)念的,你既然這么決定了,那么無論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動搖,否則還是徒增煩惱?!?/br> 林景明禮貌地道了謝,轉(zhuǎn)過身,拿走了病歷,朝著溫暖的陽光下走去。 三年前他出于某種原因身在化工廠遭遇了那場爆炸,并且身受重傷,再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聯(lián)盟第一醫(yī)院。 他忘了一些事情。 從醫(yī)學上講,可以稱之為因重大創(chuàng)傷造成的選擇性失憶。 但林景明沒想過去深究,他覺得沒有意義。 聯(lián)盟警署只登記了他這個人,以及他早逝的父母和零星幾個淡漠來往的朋友,連蒼白的可供追憶的日常都沒有。 亂七八糟的信息涌入腦海,根本理不出絲毫頭緒,林景明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xue。 趙意安終于察覺到他的異常,看著他蒼白的臉色驚道:“你怎么了?” “沒事,你說你的,”林景明按捺住心底的煩躁,說道。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壁w意安攤手說。 “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么來這里。”林景明頭一跳一跳地疼,思路卻依然清晰。 趙意安緊緊抿了一下唇:“因為我……師傅,我他師傅一個禮拜之前失蹤了,我查了他最后留下的所有資料,發(fā)現(xiàn)了一封郵件?!?/br> 說到這里時少年的瞳孔里流露出一絲顯而易見的戒備,掙扎了一番后才緩緩道:“那上面提供了這種藥品的信息,并且說——下一次拍賣的重啟將在本市的黑市,時間是今晚?!?/br> “那是我?guī)煾凳盏降淖詈笠环忄]件,之后他就再也沒出現(xiàn)過?!?/br> 林景明瞳孔微縮,勉強壓住心中的驚濤駭浪:“你師傅是哪里的人?” “你應該已經(jīng)猜出來了?!薄∩倌曛苌肀┰甑臍庀⒊恋硐聛?,他安靜地坐在餐桌邊上,指尖搭著一雙筷子,嘴角勾出了一絲嘲諷的笑,一雙黑沉沉的眸子里并無少年人特有的神采。他盯著林景明,視線頗有些暗淡。 “我來自百慕大。”趙意安說。 “百慕大每年失蹤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我們這種黑戶連報警的機會都沒有?!壁w意安渾身散發(fā)著低氣壓,“我沒有想殺人,我只是想知道有關那種藥的消息。” “所以你就一個人來了?”林景明說道。 “總有辦法的,”趙意安小聲說,“我一定可以找到他的?!?/br> 林景明抬手摘下少年的帽子,揉了一把他亂糟糟的黑發(fā),趙意安瞪著眼睛一時反應不過來是先躲開還是先打人。 “別擔心,我?guī)湍阏??!绷纸淌跍厝岬?,“我會去參加那個拍賣會?!?/br> “時間是今晚凌晨兩點,地點在一個古玩市場的旁邊,一個廢棄的地鐵站。” 趙意安啪啪啪敲著鍵盤,叼著一根薯條,整張桌子上全是亂七八糟的網(wǎng)線,網(wǎng)線上架起兩臺電腦,排風扇吹的呼啦直響,旁邊是剛拆封的漢堡烤翅,潮濕沉悶的空氣順著敞開的窗口灌進來,夜幕逐漸降臨。 林景明打開燈,趙意安被晃了一下眼睛,突然從電腦后面探出頭:“那什么,電費不用我出吧?” “……不用。”林景明無奈道。 “你怎么確定你師傅失蹤是因為那封郵件?”他靠在一旁問道。 “很多原因,”趙意安叼著薯條含糊不清道,“百慕大的難民區(qū)什么人都有,我們還算遵紀守法,只是幫普通人修修電子產(chǎn)品,兼職買賣終端,偶爾幫人黑進某些黑心企業(yè)找他們的違法證據(jù)。” 林景明看了他一眼。 “偶爾,”趙意安強調(diào),“黑進企業(yè)公共網(wǎng)絡讓他們每個員工的電腦自動放A片這種缺德事我們是不會干的。” 林景明:“……” “我們很少得罪人,”趙意安瞇著眼睛道,“上周六,凌晨兩點,有人通過地下網(wǎng)站聯(lián)絡上我?guī)煾担烙嬍切畔①I賣之類的活。他不放心,在地下網(wǎng)站查那個人的身份。凌晨三點整我?guī)煾低蝗怀鲩T,叫了一輛出租車,然后再也沒有回來。他失蹤以后我查閱了他電腦上的所有資料,發(fā)現(xiàn)他一直在查找三年前爆炸案的資料?!?/br> “兩點半到兩點五十他找到了大部分可以查到的資料,而接下來十分鐘的服務器記錄顯示他一直在看一張圖,”趙意安找出一張圖,放大,“我看了,跟本地地鐵線路重合,通往黑市的道路全被標紅,他留下的終端里還有購買飛船票的記錄,我才覺得他一定來了這里?!?/br> 林景明看了一會兒那張潦草的手繪圖,打開終端拍了張照片。 趙意安把另一臺電腦搬了過來,上面顯示著好幾個灰色的屏幕,屏幕上多是人來人往的路口或商店,:“這是廢棄地鐵站附近的監(jiān)控,一共兩百多個,只要你在附近,我都可以找到。” 趙意安從旁邊的手提袋里掏出兩個隱藏式藍牙耳機,在拋給林景明之前猶豫了一下:“……你真的要去嗎?” 林景明接過耳機,摩梭了幾下平滑的深藍色表面:“不單是為了你,我自己有想解決的問題——你要是半路反悔我也會把你送去移民監(jiān)管局的?!?/br> “也是,”趙意安喃喃抱怨,揉了揉白天被打疼的肋骨,“你怕什么呀你?!?/br> 林景明活動了一下手腕,帶上口罩和眼鏡:“證據(jù)和信息都在你電腦里吧?如果到時候出了意外,你就把消息以我的名義遞交警署,然后立刻離開。” “等等等下!”趙意安攔住他,扭過頭去,扔過來一個小小的指甲鉗,“打開來能干擾很多電子產(chǎn)品,拿著有用?!?/br> 林景明輕輕一笑,保證說:“我會帶著消息回來?!?/br> 外面天色已暗,如血殘陽在摩天大樓的頂端一閃即逝,街道華燈初上。 林景明進了地鐵站,藏身在一眾熙熙攘攘的上班族里,耳機里趙意安的聲音絮絮叨叨:“左拐,從十二號線入口進去?!?/br> 林景明走了半天,裝修風格越來越古老,走到后來身邊只剩下零星幾個人。 關于十二號線他倒是本來聽說過,之前一號線由于城市規(guī)劃不周,地鐵線路影響了不少地上居民,最終遭到荒廢,二十年后,又被重新休整成為現(xiàn)在的十二號線路。 “十二號線沒有跟當年的一號線完全重合,有好幾段還是荒廢的,”趙意安說道,“不過還好電力系統(tǒng)還沒廢,都能用?,F(xiàn)在你旁邊不是有個地鐵隧道嗎,跳下去,這里不會有地鐵來?!?/br> 郵件上寫了進入黑市的辦法, 林景明快速掃了一眼周圍,事實上附近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人了,墻上掛著布滿霉斑的舊世界的海報,白晃晃的燈光相當幽暗,他依言跳了下去。 一股潮濕的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時不時有冰冷的水珠落下來。 “往前面走,找找有沒有維修用的門,大概走五百米,應該是左邊第三個?!?/br> 林景明在漆黑一片的隧道里摸索著走了好一陣,終于摸到一個開關,昏黃的維修燈閃了閃,開了,照出側(cè)面不易察覺的一條破舊的鐵制樓梯,林景明扶著把手,摸了一手鮮紅的鐵銹水。 沒過多久眼前就出現(xiàn)了一扇生銹的鐵門。 “打開門就是郵件說的地點,接下去好一段路都沒有監(jiān)控,我看不到你了,要小心?!壁w意安在耳機那頭說道。 林景明按著門把手,卻遲遲未開。 趙意安察覺端倪,問道:“怎么了?”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那天晚上你師傅為什么要走?”林景明說,聲音在通道里發(fā)出低低的回響。 對面的趙意安明顯愣了一下:“我怎么知道……大概是郵件里有東西讓他來吧。” “以你們的工作性質(zhì),平時出門的機會應該屈指可數(shù),有什么事情讓你師傅急急忙忙在凌晨兩點、不帶終端機就要出門?”林景明聲音不高,卻頗透著一絲冷意,“兩點五十到三點整,你師傅的電腦一直停留在同一張圖上。 “一種可能是他在研究那張圖,另一種可能,現(xiàn)實中發(fā)生了什么事讓他無法顧及正在查的資料。” “就目前而言,我想不出有什么東西比那封郵件更能吸引你師傅的注意,這個問題只能由你來解答了……我說一句,如果你說謊或者不答,我現(xiàn)在可以選擇不開這扇門?!绷志懊鞯馈?/br> “我——”趙意安冒了句粗口,聲音像是哽在了嗓子里。 這人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在這種時候問的! 一時間耳機里一片安靜,只剩下兩人的呼吸。 “我……”趙意安徹底xiele氣,“你快進去,不然要被人發(fā)現(xiàn)了,我告訴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