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幽暗，辛西婭在舞臺上踏著緩慢的舞步，唱著幽異的曲子。

    她已經(jīng)對這出戲很熟悉了，每一個情節(jié)，每一句臺詞，都烙印在她心靈的深處。

    是根據(jù)短篇改編的劇目，辛西婭抽空讀過那篇，其中的一些句子仍令她記憶猶新。

    ——她的肌膚如鐵石一般冰冷，眼底帶著令人恐懼的高傲與殘忍。

    高傲，殘忍，邪惡。

    詭異，孤僻，黑暗。

    這些詞，似乎能清晰地描繪出一位魔女的形象，但真的是這樣，又或者，真的只是這樣嗎？

    魔女，魔女，愛芙羅黛蒂……

    她應(yīng)該，用哪些詞來形容她呢？

    直到謝幕，辛西婭都沒能想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

    伊芙琳在后臺好像想對她說什么，辛西婭因為對方長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走了過去，但最后，伊芙琳移開了視線，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提著自己的隨身物品離開了。

    教會的通緝令在短短的幾天內(nèi)貼滿了全城，每一張都無法描述魔女的模樣，只寫了魔女極為邪惡和殘忍，希望市民提供線索，不要放過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辛西婭本以為這和自己不會有任何關(guān)系，直到她在準(zhǔn)備乘上回家的馬車時，被幾位陌生人攔住。

    “打攪一下?！眮砣舜┲谏男薜琅郏廖鲖I驚訝而不安地發(fā)現(xiàn)，擋在她面前的有三個人，一名修女和兩名修士。為首的修士身著棕色的衣袍，胸前掛著黃銅制的教徽，態(tài)度顯得彬彬有禮：“你就是辛西婭小姐吧。我們看過你主演的戲劇了，方便的話，也許我們可以談?wù)劇P(guān)于這個劇本和你們的劇團。視具體情況，我們也許需要請你去一次審判庭。”

    “抱歉……請問你們是什么人呢？有事請找我們的事務(wù)員?！毙廖鲖I相信自己表現(xiàn)出的謹(jǐn)慎與警戒并未超出正常的范圍，她實在有些緊張，忍不住攏了一下自己的頭發(fā)。

    是教會的人……為什么教會的人要來找我？因為，因為愛芙羅黛蒂嗎？看過我主演的戲劇，劇本，劇團……這是什么意思？辛西婭對這一切都感到難以理解，她忍不住攥緊了胸前的胸針，愛芙羅黛蒂說，希望她能夠一直戴著這個胸針，就算一定要取下來，也不要離她太遠(yuǎn)。

    修士的表情凝重，辛西婭并不認(rèn)為自己遇到的是什么好事，他們明顯不是她的仰慕者，她忍不住開始環(huán)顧四周，有些恐慌地試圖為自己尋找可能的逃生路線。

    劇院的后門也設(shè)置了足夠的路燈，即便在這種深夜時分也還好好地亮著，恪盡職責(zé)地照亮這一片區(qū)域。

    除辛西婭之外，也有不少人要從這里離開劇院。辛西婭一向走得最早，像這樣被奇怪的人耽擱了時間之后，自然地就和在她之后離開的同事們在后門外相遇了。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她，向她揮手道別，辛西婭松了一口氣，自然地帶著禮貌的微笑，轉(zhuǎn)過頭去一一回應(yīng)。奇怪的修士和修女就這樣暫時被她冷落了，雖然這好像有些尷尬，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她借著和道具師說話的機會，不著痕跡地后退了兩步，試圖拉開和怪人們的距離。

    修士皺著眉頭，立刻逼近了，辛西婭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她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的指尖都在發(fā)抖。她不明白哪里出了問題，在她看來，愛芙羅黛蒂并不是什么壞人，她并不相信作為唯一神的天神，當(dāng)然也不太相信那些廣為流傳的、與魔女有關(guān)的神話故事。

    教會的人……究竟是會為了什么事來找她呢？雖然麻煩還近在眼前，但辛西婭突然就開始擔(dān)心她的魔女小姐了，她也會被教會的人攔住嗎，教會的人會找到那間小店去嗎？她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會怎么樣呢？她會被抓住嗎，她會……會像是傳說故事中那樣，被作為邪惡的化身處以火刑嗎？

    辛西婭突然感到非常緊張，她看了看離自己不遠(yuǎn)的劇院后門，又看了一眼嚴(yán)肅得讓人害怕的教會人員，滿心都只有想要逃跑一個想法。她沒有猶豫，立刻提起裙擺，轉(zhuǎn)身朝劇院跑去。

    教士沒想到她會這樣做，愣了一下才開始追。

    身后果然傳來了追趕的腳步聲和阻止她的聲音，辛西婭當(dāng)然不會因為他們的一兩句話停下，這些可疑人物要是追進劇院，她說不定就有理由報警了。劇團成員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她在空蕩蕩的走廊里拼命逃跑，非常不幸地一個人都沒有撞上。她聽得見自己急促的腳步聲與呼吸聲，也聽得見緊跟在自己身后的腳步聲。心臟跳得好快，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奔跑多久，終于，她在極度的慌亂與驚恐中，看見前方出現(xiàn)了人影。

    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正迎面走來，他看見辛西婭的時候顯得很驚訝：“辛西婭？你還沒有走嗎？”他立刻發(fā)現(xiàn)了她身后的人：“等等，你們是——”

    “救命?。　毙廖鲖I終于大口喘著氣，尖叫著發(fā)出了凄切的求救訊號，她一直跑到值得信賴的團長身后，才停下腳步：“有、有奇怪的人——”她努力地深呼吸，稍微平復(fù)氣息之后，才用沒有那么尖利的聲音開始控訴：“他們攔在我的馬車前面，說要和我談話！還有什么審判！”

    肖恩對她來說就像是比她的父親更加值得信賴的長輩，她相信，他一定比她更擅長應(yīng)對這種找上門來的麻煩。

    “不，我……咳……我們不是……”教士在離他們幾步遠(yuǎn)的地方停下了，他顯然因為剛才的那段追逐累得不輕，他氣息紊亂，一邊說話，一邊不停地咳嗽：“咳、咳咳……我們是，是中央教堂的，教，咳……教士……接到上級的指令，來，調(diào)查、有關(guān)魔女的……”

    “教士？教士怎么會在這種時候出現(xiàn)！”辛西婭依舊充滿警惕與敵意，她身前的男人嘆了一口氣，也開始加入對話：“尊敬的先生，也許我們之間有什么誤會。曙光劇場的開放時間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們劇團的接待時間也已經(jīng)結(jié)束。我們的事務(wù)員會在早晨九點整上班，如果你們不介意……”

    雖然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和辛西婭之前對他們說過的完全一樣，但不知是因為他這個中年男子看上去更具威嚴(yán)，又或者是因為他正直而誠懇的態(tài)度打動了侍奉神明的教士，總之，他出面交涉的結(jié)果不錯，幾位教會的來客答應(yīng)了會明天早晨再來拜訪。

    辛西婭看著他們的背影逐漸走遠(yuǎn)，終于松了一口氣：看來他們并不是專程為她而來的，這樣的話，她之前驚慌逃跑的舉止反而顯得無禮又可疑。她感激地開始向肖恩道謝與道歉，待在值得信賴的人物身邊時，她終于感到安全了。

    她和肖恩認(rèn)識已經(jīng)有十年了。一開始，來做雜活的她穿著臟兮兮的舊衣服，當(dāng)時還是青年的團長看不下去，為她找了一件稍微干凈一點的二手衣服。最開始的那兩年，辛西婭只是在后臺幫忙搬東西，在她在十二歲時因為力氣不夠而被道具砸傷手之后，團長就把她調(diào)去給作家打雜了。雖然作家的脾氣很怪，但幫他拿東西或是跑腿還是比搬運重物輕松多了，更不要提，她是因為這份工作才開始識字的。

    辛西婭想要成為演員，想要登上舞臺，她一開始只是游蕩在劇場的幾支常駐劇團之間，在不同的劇團做臨時演員。最終決定接納她，給她一份穩(wěn)定的薪水的，也是這位寬厚善良的團長。她在這里逐漸成長，她所在的劇團也取得成功，團長在幾年前甚至成立了公司，買下了整座曙光劇院。工作中、生活中的變化一個接一個，許多人和事物似乎都產(chǎn)生了變化，但她始終把團長當(dāng)做值得尊敬的恩人和長輩看待，她曾經(jīng)相信，這一點永遠(yuǎn)都不會有所改變。

    然而，現(xiàn)在，她卻覺察出了對方態(tài)度中微妙的一點變化。

    他們一起慢慢地沿著彎曲的弧形走廊朝著劇院的后門走去，在此期間，他們的閑聊的都是普通的內(nèi)容。但辛西婭很快察覺到了，肖恩有好幾次都像是欲言又止一般，稍微有些僵硬地更改了將即將出口的話語。

    其實這并不難猜，辛西婭為自己的猜想感到有些難過。在他們終于走出劇院，即將告別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問：“抱歉，我為你帶來麻煩了嗎？”

    “不……”男人看著她，慢慢地輕出一口氣，他看著她，臉上重新掛上笑容：“你能為我?guī)硎裁绰闊┠?，你可是我們劇團的首席女演員，很多人都是為了看你才來的。的裙子還在改，我相信等到公演的那一天，我們美麗的公主一定又能虜獲一大批小伙子的芳心。”他一邊笑著開玩笑，一邊俏皮地對她眨了眨眼，一下子就讓稍顯凝重的氛圍都變得快活起來了。

    如果是在幾年之前，也許辛西婭會感到放松，然后釋然地笑出來。但此刻，已經(jīng)浸染了某種污穢的她只能在臉上笑出來，然后在心底冷漠地想，也許，他憂愁的嘆息，并非是在無意間流露的。

    辛西婭緊繃著神經(jīng)，她在對團長道別之后，才登上還在等待著她的馬車，就這樣直接回到家中。她當(dāng)然想去見愛芙羅黛蒂一面，她想把教會在四處調(diào)查的事情說給她聽，但她又害怕這種時候自己不尋常的蹤跡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便決定今天先回家，明天或是后天再去向魔女通風(fēng)報信。

    到家之后，她發(fā)現(xiàn)父親正在客廳等她回來。他拿出他今天收下的禮物展示，并開始喋喋不休地說教，辛西婭滿心煩躁，她選擇冷漠地?zé)o視他。那之后，她匆忙地洗了一個熱水澡，就回到臥室睡覺了。

    入眠之后，辛西婭聽到了雨聲。

    她很困又很累，但她當(dāng)然沒有本事讓雨停下，在這種時候她只能迷迷糊糊地用被子把頭蒙住，試圖隔絕一點擾人清夢的噪音。

    雨滴打在窗戶上的聲音、雨水沖刷街道的聲音，都變得遙遠(yuǎn)而模糊。在她已經(jīng)幾乎什么都無法聽到的時候，她聽到了如窗外的雨音一般朦朧飄渺的聲音：“辛西婭。”

    熟悉的、好聽的女人的聲音，正和雨點一起，從遙遠(yuǎn)的某處溫和地呼喚她。

    辛西婭好困好困，困到連眼睛都睜不開，但她還是很努力地，從喉嚨中擠出了一聲小小的咕噥。

    意識很模糊，身體輕飄飄的，前所未有的輕快感甚至讓她以為自己漂浮在云端之上。辛西婭睜開眼睛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家門口。

    天空陰沉沉的，街上飄著薄霧和綿綿雨絲，地上和空氣都濕得厲害。

    整個世界都陰冷又潮濕，觸目所及之處都灰撲撲的。這并不是什么好天氣，辛西婭自然地被環(huán)境感染得有些憂郁。她呆呆地看著自己腳尖前的水洼，細(xì)雨不斷地讓水面蕩起漣漪，一層一層，一圈一圈，這明明是很尋常的景象，她卻不知不覺看得入迷了。

    微弱而細(xì)密的雨聲充斥了整個世界，在朦朧的薄霧之中，她突然聽到了不同尋常的聲音。

    “喵～”細(xì)細(xì)的貓叫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抬頭望去，黑衣的魔女正站在街的對面，撐著一把黑色的傘，微笑著注視著她，小黑貓莎娜則蹲坐在她的腳邊，不斷地沖著辛西婭喵喵叫。

    視線相交的那一刻，魔女勾起形狀漂亮的嘴唇，提起裙擺，優(yōu)雅地微微挪動手腕，讓手中的黑傘偏了一個角度。

    “?。圮?！”辛西婭吃了一驚，狂喜的情緒在一瞬間席卷而來，她毫不猶豫地朝著對方跑去，她還以為最近自己見不到她了呢！

    愛芙羅黛蒂有些意外地迎來了一個熱情的擁抱。辛西婭看起來非常高興，她似乎沒有為自己突然出現(xiàn)在奇妙的世界感到恐慌，對一切都適應(yīng)得很快。

    年輕女孩的體溫比她想象得還要溫暖，就算隔著衣服，魔女也能感受得到她血液的溫度。辛西婭還是第一次這樣親密地?fù)肀?，愛芙羅黛蒂為這種少有的體驗僵硬了幾秒鐘，才用空出來的那只手慢慢地抱住她，輕輕地拍拍她的背：“今天發(fā)生什么了嗎？”

    溫?zé)岬暮粑翟谀念i側(cè)，稍微有點癢，魔女居然在此刻感到有些不自在，有點想要偏過頭去，稍微逃避一下。心跳的頻率與血液的流速比她預(yù)計的要更快一點，她不確定這會不會是一種好的征兆。

    “今天，今天有教會的人來了！”辛西婭迫不及待地開始向她描述之前發(fā)生的事情，說實話，她慌亂又無助，她一點都不想愛芙羅黛蒂遇到什么危險，她很想保護她，但她似乎又無能為力。魔女身處的世界離她實在太過遙遠(yuǎn)，她在對方面前，一定只是弱小而無知的凡人吧。

    愛芙羅黛蒂選擇微笑著聆聽，她看得出辛西婭很緊張，也很擔(dān)心她。已經(jīng)很少有人會這樣掛念她了，她靜靜地望著辛西婭，久違地感受到了一股柔和而愉快的感情。

    “幸好他們最后回去了……真是一群奇怪的人。”辛西婭心有余悸地用手捂住心口：“你今天還好嗎？有我?guī)偷蒙厦Φ氖虑閱?？”她焦急而懇切地望著魔女，希望自己能為她做點什么。

    少女的感情純凈而熱烈，愛芙羅黛蒂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感情的溫度，她望著對方，居然怔了一下，才說出話來：“不必?fù)?dān)心……”她迎著辛西婭飽含某種感情的目光，感受到了某種令人愉快的、甚至如醇酒一般醉人的感情。魔女輕輕吸了一口氣，放開了懷中的少女。她街道的另一頭看去，自然地向辛西婭發(fā)起邀約：“介意和我一起走走嗎？”

    天空依舊被陰云籠罩，但明亮的光已經(jīng)從云層背后透了出來。沒有陰霾的那一塊天空就像是干凈美麗的畫布一般，被純凈溫柔的光華填滿。

    辛西婭走在被雨水清洗過的街道上，骯臟污穢的一切似乎都已經(jīng)在大雨中被洗凈，現(xiàn)在天上依舊飄著綿綿的小雨，她相信不久后雨就會停下了。

    這座城鎮(zhèn)就像是死去了一般，她們走出居民區(qū)，來到繁華的商業(yè)區(qū)，一路上她們半個人影都沒有見到。辛西婭望著像是突然變啞了的城市，感覺非常新奇。她原本是該感到害怕的，但她的身邊，有愛芙羅黛蒂正陪著她，某種盲目的信任感和巨大的安全感填滿了她的心房，令她很難再感受到恐懼了。

    “大家都去了哪里呢？”她有了疑問，便自然地問了出來，這可讓她吃了一驚——她原本沒想著要把這種話說出來的。

    女人替她撐著傘，側(cè)過頭來笑著問：“你覺得這里是哪里呢？”

    這里還能是哪里呢？辛西婭自然地答道：“繁星城？”

    愛芙羅黛蒂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也沒有錯?！?/br>
    這不是完整的答案嗎？辛西婭困惑地回想，突然想到，她似乎是突然地出現(xiàn)在街道上的。再之前，她明明在床上睡覺……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是睡衣，而是平時外出會穿的長裙。

    “?。　彼钡酱丝?，才如夢初醒般發(fā)出了驚訝的聲音：“這里……”她停下腳步，環(huán)顧四周，街道、建筑物、街邊的小攤販，都與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她猶疑了幾秒鐘，才輕聲問：“我在做夢嗎？”

    這是令人難以相信的答案，她可從來沒有體驗過意識如此清晰、場景如此真實的夢，更不要提在夢中還能與現(xiàn)實中存在的人交流、對話了。但既然魔法和魔女都是真實存在的，辛西婭也許也能夠相信，自己正身處夢境之中。

    “答對了。”女人望著她，笑著突然湊近了，她像是想要逗弄辛西婭一樣，故意把臉湊到離她很近的地方說話：“想要正確答案的獎勵嗎？”

    黑色的傘布在一瞬間覆蓋了她的視野，眼前一下子暗了下來，她們一齊被籠罩在了傘下狹小的空間。辛西婭現(xiàn)在能看到的，只有女人漂亮得不像話的臉，她笑盈盈的綠色眼睛中帶著某種誘惑一般的神色，令人心神蕩漾。

    魔女的身上像是有某股奇妙的馨香，那會是用熏香熏過衣服，或者噴灑過香水嗎？她的氣息幾乎吹到了辛西婭臉上，溫和又曖昧，心臟跳得好快，某種沖動突然充滿了她的身體。她想，就算她就這樣湊上去親吻她，自己主動湊過來，故意地制造了這種曖昧氛圍的魔女，也許并不會生氣。

    但最后，她還是沒有這樣做。她望著近在咫尺的女人，總覺得胸口有某種黏稠復(fù)雜的感情在緩緩地流動：“獎勵？”出聲的那一刻，她才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因為喉嚨干涸而變得稍微有些嘶啞。

    愛芙羅黛蒂又笑了起來，她松開手，雨傘便緩緩上升，在空中飄浮起來。她用空出來的那只手牽起了辛西婭的手，和她繼續(xù)在只有她們二人的寂靜城市里漫步，而黑色的雨傘飄在她們的頭頂，搖搖晃晃地飄著，跟著她們一同前行。

    “你真的沒事嗎？”辛西婭看她依舊氣定神閑，還是有些擔(dān)心。魔女的手很軟，但稍微有一點冷，摸起來真的很舒服……她咬了一下嘴唇，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亂七八糟的東西，專心思考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我，我聽說，他們會把魔女抓起來燒死……”

    辛西婭聽到了女人的輕笑聲，她側(cè)過頭去看她，愛芙羅黛蒂似乎顯得很愉快：“放心，他們拿我沒有辦法。我可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羊羔?！彼@得輕松又鎮(zhèn)定，似乎根本沒有把被通緝的事情放在心上。辛西婭在她身上看不出半分被困擾的跡象，她在終于感到安心的同時，又對她產(chǎn)生了淡淡的羨慕與向往。

    好像沒有什么事情能夠難得倒魔女小姐，她身處辛西婭從未接觸過的神秘世界，她平時都在想些什么呢，她都會有些什么愿望呢？她的生活，一定和辛西婭的生活完全不同吧，她想再多了解她一些，想再多和她說說話，如果，如果可能的話……

    她想要進入她的世界。

    頭腦發(fā)熱的時候，辛西婭總會想一些不切實際的事情，比如現(xiàn)在。

    她們之間究竟算是什么關(guān)系呢，她沒有提起過這個問題，愛芙羅黛蒂也沒有提過。那種曖昧的氛圍，那種讓她的心臟跳得那么快、令她的精神亢奮又快樂的感覺，好像被打包成一團，被放到了她們心照不宣的秘密格子里。

    也許正是因為她們沒有談?wù)撨^這些，辛西婭才會迫切地想要從別的方面找回一些什么。她明明牽著魔女的手，但實際上，她們也許離得很遠(yuǎn)很遠(yuǎn)。她想要再接近她一點，不光是身體，她想，總會有路可走的吧，讓她們的心，還有靈魂，都更加接近的方法。

    細(xì)雨仍未停下，她們沿著主街走了很遠(yuǎn)，似乎也沒有誰想過她們這次夢中漫步的目的地該是哪里，辛西婭也沒有在意過這些。她們自然地循著海風(fēng)吹來的方向，一路走到了貨運港口附近。

    這片地方應(yīng)該有很多貨船和倉庫，港口一貫都會被貨物箱堆滿。但辛西婭很少來這邊，她記不清這些事物的具體形貌，也許是因為這個，她面前的港口空蕩蕩的，海上也沒有貨船，面前只有一片開闊的平地和一望無際的海面。

    微雨仍在下著，但海邊的天空卻已經(jīng)放晴，這是有些少見的景象，辛西婭在海邊仰著頭望著天空。明亮而澄澈的一方晴空讓她的心情變得很好，她靜靜地和魔女牽著手，站在海邊遙望海面與天空，這種心里感到安寧的同時又有幾分激動的感覺……可真像是約會。

    在令人感到舒適的寂靜之中，她聽到了魔女的輕笑聲：“就從這里開始吧?！迸藝@息一般的句尾勾得她心里發(fā)癢。她不明所以地望著對方：“開始？”

    “獎勵?！睈圮搅_黛蒂提起了辛西婭幾乎已經(jīng)忘掉了的什么。

    獎勵？從這里開始？辛西婭迷惑地望著她，魔女也望著她笑，提出了一個奇妙的問題：“魔女，是怎么飛行的？”

    這真是個怪問題，辛西婭沒有想過她會被真正的魔女問到這種問題，她開玩笑一般給出了自己的答案：“騎著掃帚？”畢竟，各種傳說故事中的魔女都是騎著掃帚的邪惡老婆婆。

    “嗯?！蹦淖旖菑澇闪艘粋€奇妙的弧度，她像是在刻意忍著笑。辛西婭看到她向著一邊伸出手，之前一直跟著她們的雨傘便從天上飄下來，自動地合上，等它飛到愛芙羅黛蒂手中時，突然就變成一把掃帚了。

    這是在夢中，沒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辛西婭在還沒有完全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被握住的那只手就已經(jīng)被愛芙羅黛蒂握住，稍微向上帶起。女人微微彎下腰，輕輕地親吻了她的手背。

    那只是非常輕微的碰觸，不帶有任何色情的意味，辛西婭卻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她覺得現(xiàn)在自己臉上一定是紅的。

    “美麗的小姐，”魔女望著她，翡翠一般的綠色眼睛中帶著溫和的笑意：“要和我一起，試試翱翔天際的感覺嗎？”

    這是辛西婭身處的現(xiàn)實世界中絕不可能出現(xiàn)的邀約，在今天之前，她也從未想過，她會收到這樣的邀請。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在這一刻，她才體會到了如此激烈的，幾乎要讓她的靈魂都被徹底淹沒的感情。

    她說不出話來，過于激烈的感情令她一時無法消化，快樂的感覺在身體內(nèi)部炸開，蔓延到了她的指尖，令她甚至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她點了點頭，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在因狂喜和心動而顫抖。

    掃帚漂浮在離地面不遠(yuǎn)的地方，穿著黑袍的魔女拉著她的手，引導(dǎo)著她側(cè)身坐上去：“我倒是覺得掃帚不太舒服?！彼孟裨谙蛐廖鲖I表達她對傳說故事的不滿，辛西婭坐在木質(zhì)的掃帚上，贊同地點了點頭。愛芙羅黛蒂彎起嘴角，辛西婭不知道她做了什么，總之，她的臀部突然就沒有之前那么難受了。

    “好了?！蹦谒砗螅p快地發(fā)出了出發(fā)訊號：“要開始了。”

    腳尖突然離開了地面，辛西婭新奇又有些害怕地發(fā)現(xiàn)，她們身下的掃帚緩緩地動了起來，帶著她們慢慢上升。這種身體被別的東西帶著移動的感覺很奇特，她在一瞬間想到了她每天都要乘坐的馬車，這稍微緩解了她的緊張感，她為自己的聯(lián)想感到好笑——這么說來，掃帚也算是愛芙的馬車嗎？

    掃帚不斷地上升著，升到了比屋頂還要高的高度，辛西婭望著下面，覺得手腳發(fā)軟。她緊張地抓緊了她身下的掃帚柄，求助一般回過頭去看著魔女。女人對她笑了笑：“還沒有開始飛呢?！彼袷窍胍矒嵝廖鲖I一樣，伸出手來摸了摸她的臉。

    魔女沒有像辛西婭一樣因為害怕而用手死死地抓住掃帚，她的雙手輕松地交疊著放在膝上，好像飛上天空對她來說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完全不值得擔(dān)憂或是害怕。辛西婭覺得臉上有點熱，只是聽著魔女的聲音，只是看到魔女的臉，她好像就被成功地安撫了。意識到這一點之后，她忍不住把身體往后挪了一點，離她更近一點，她好像就能更安心一點。

    她們離得很近，身體幾乎要貼在一起。愛芙羅黛蒂不討厭她試探性地接近的行為，她反倒為此感到愉快。既然辛西婭希望她們能更親近一些，她索性就把身子倒過去，靠在對方身上了。

    少女嚇得抽了一口氣，這樣的反應(yīng)也很有趣，愛芙羅黛蒂慵懶地把頭靠在她的肩上，順手摟住了她的身體。

    辛西婭一下子僵住了，也許她還并不那么適應(yīng)與女性的親密接觸，但之前她卻自然地靠近了。在夢境之中，人總是會不自覺地展現(xiàn)自己真實的一面。愛芙羅黛蒂為年輕女演員身體柔軟而溫和的觸感感到滿意：就把這個當(dāng)做是報酬吧。在內(nèi)心順利地完成了交易的等式之后，魔女終于放松地吐出一口氣：“抓穩(wěn)一點。”

    溫?zé)岬臍庀⒋翟谛廖鲖I的頸邊，她被魔女摟著，在興奮而緊張的狀態(tài)下，開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次飛行。

    身體斜著向上方飛去，腹部傳來了非常奇怪的感覺，第一次體驗這些的辛西婭被嚇壞了，她的身體好像在對她抗議一樣，以奇怪的刺激感向她抗議。

    沒事的，沒事的——有愛芙羅黛蒂在，她一定會沒事的。

    她們又上升了一段高度，魔女好像還刻意照顧了她，在一開始飛得很慢，等辛西婭稍微習(xí)慣了之后才開始加速。

    小腹處依舊有著酸癢刺痛的感覺，心臟依舊跳得很快，但她在感受到恐懼的同時，也感受得到女人身體的觸感。愛芙羅黛蒂此刻正倚靠在她身上，正用頭枕著她的肩，她們此刻的姿勢就像是親密的情人一般，這讓辛西婭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興奮而幸福的感覺掃去了恐懼，她不斷發(fā)顫的手指終于平靜了下來，她甚至有空去看一看自己周圍的景象了。

    往下看的時候，她有點想要閉上眼睛，但她這樣做了之后，很快又忍不住睜開眼睛，想要多看一看周圍，多看一看她腳下的城鎮(zhèn)——多么新奇啊，她在天空中飛翔，大片大片的屋頂全都在她的腳下。平時她覺得很大的建筑物，此刻在她的眼中竟然已經(jīng)縮得很小了。

    她們在空中平穩(wěn)地飛行著，帶著濕意的、微涼的風(fēng)不斷吹到她的臉上，感覺很舒服。今日的繁星城陰雨綿綿，此刻，那稍微有些惱人的細(xì)雨也仍未停下，但辛西婭意外地發(fā)現(xiàn)，她的臉上和身上一點都沒有被雨點沾濕，她們在空中飛行著，她們周圍的雨水全都被無形的力量隔開了。她忍不住看了一眼依舊親密地?fù)е哪?，對方只是靜默地對她露出了微笑——只要魔女想要保護她，任何一滴雨點都無法沾濕她的裙擺。

    對身處高空的畏懼在逐漸消失，辛西婭很快就習(xí)慣了這種奇妙的感覺。雖然她一想到自己飛在天上、一想到掉下去的后果就會心悸不已，但身邊的魔女帶給了她無盡的安全感與安心感。她在此刻竟然覺得，只要愛芙羅黛蒂還在她身邊，她大概就沒有什么好怕的。

    她們沒有聊天和說笑，只是在不停地飛來飛去，辛西婭想，如果她們今天的同游能算是一次約會，那這世上恐怕就不會有比這更加浪漫的約會了。她在今天從未想過，自己也能以人類之軀飛上天空，她一直以為這只能是自己無聊的幻想。當(dāng)她的愿望真的實現(xiàn)，當(dāng)她真的和喜歡的人一起順著風(fēng)的方向在城里飛來飛去的時候，溫暖與幸福的洪流完全淹沒了她。

    愛芙羅黛蒂帶著她在天空中翱翔，帶著她在空中劃出緩和的弧線。清新的風(fēng)讓她們的頭發(fā)隨風(fēng)飛舞，辛西婭望著愛芙羅黛蒂的漂亮柔順的黑色長發(fā)，真想伸出手摸一摸。她為了方便穿戴假發(fā)和復(fù)雜的衣飾，選擇了不留長發(fā)，即使繁星城因藝術(shù)活動的興盛而風(fēng)氣開放，她的頭發(fā)長度也會在街上引人注目。此刻，辛西婭居然有一點后悔，她覺得魔女在風(fēng)中飄散的長發(fā)真是非常美麗，令人自然地感到羨慕和向往。

    習(xí)慣了被風(fēng)包圍的感覺之后，辛西婭逐漸開始有空思考別的事情了，她第一次體驗飛行的感覺，她們自由地、毫無阻礙地在天空中橫沖直撞，掃帚簡直就像是她們在天空中的馬車。如果能將它視作某種交通工具的話，那出行真是太方便了。不必考慮道路和障礙，不受任何規(guī)則的束縛，魔女只需要筆直地飛向她的目的地，就像是無拘無束的風(fēng)一樣。

    “要去看看云嗎？”女人誘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辛西婭下意識地抬頭，云層就在她們頭頂。輕微的失重感在此刻反而令她興奮起來，她不加思考地點頭，便又被帶著向上飛了。她深深吸氣，又慢慢吐氣，她望著地上的一切都變得越來越小，感受著上升時的奇特感受，突然就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喜悅的沖擊。她像是在做夢——她也確實在做夢。魔女為她帶來了絢麗多彩的夢境，為她帶來了甜蜜的愛與希望，以愛神為名的魔女確實地實現(xiàn)了她的愿望，而天神的信徒卻只想找她的麻煩，想到這里，她甚至有點想要開懷大笑。

    越是向上，就越是寒冷，辛西婭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在下一刻，她就感覺身體被溫暖的什么充滿了。這無疑又是魔女對她的悉心照顧，她在感到感激的同時，也覺得胸口熱熱的。

    她們飛到了云層之間，烏云間閃著極具威脅意味的電光，稍微有點嚇人，于是她們又折返著飛向海邊，去向那片已經(jīng)放晴的天空。辛西婭本以為愛芙羅黛蒂真的只是想讓她看一看云朵，她認(rèn)為對方會在云邊停下來，滿足她的好奇心，卻完全沒有想到對方會帶著她直接沖向云層之中。

    辛西婭從未想過自己有一日會碰到云朵，她發(fā)出了一聲驚呼，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她憑她貧瘠的想象力，認(rèn)為天空中的云彩會是棉花一般的細(xì)密絨毛組成的柔軟棉團，還以為沖進去會像是撞進一團柔軟的被子里一樣遭受沖擊。但事實上，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微冷的、如霧一般的觸感溫柔地包裹了她，等她睜開眼睛，眼前已經(jīng)什么都沒有了。她驚訝地回過頭去，發(fā)現(xiàn)白色的云朵已經(jīng)被分成兩半，其中一小半已經(jīng)如霧氣一般逐漸消散了。

    很顯然，愛芙羅黛蒂對她不切實際的想象有所預(yù)料，她在惡作劇一般嚇了辛西婭一跳之后，才慢悠悠地帶著辛西婭飛到另一團云旁邊：“要摸摸嗎？”

    辛西婭壓下自己的心跳，伸出手去，小心地觸碰了白色的、如霧一般的云朵。等她真的在這么近的地方觀察，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云就像是某種成團的、濃郁的霧一樣，觸感有點微涼，也許還有一點濕潤，就算小心地用手分出來一點，像棉團一樣的霧氣也會在輕微的觸碰中化為一絲一縷，消散無形。

    她做夢都想不到，云朵會有這樣的觸感，會是這樣的東西。

    在云層之間玩夠之后，辛西婭突然聽到女人問：“習(xí)慣了嗎？”

    “嗯?！彼χc頭，心中充滿了奇異的感覺。像這樣不可思議，卻又如置身現(xiàn)實一般真實的夢，她還是第一次體驗?zāi)亍?/br>
    “太好了。”女人摟著她，用溫柔聲音輕輕問：“還想要更刺激的嗎？”

    更刺激的？辛西婭看著她，發(fā)現(xiàn)女人臉上竟然有一絲調(diào)皮的壞笑，她不明所以地點了頭，就突然向下墜落了。

    不，這并非單純的墜落，辛西婭至少在極度的驚恐之中能分得出她正面向地面，愛芙羅黛蒂正帶著她從空中向地面俯沖。強風(fēng)迎面撲來，辛西婭下意識地轉(zhuǎn)過身去，在驚慌中抱緊了她的魔女小姐，同時因強烈的失重感放聲尖叫：“唔、嗚啊啊啊啊啊——?。。?！”

    風(fēng)強烈得讓她睜不開眼睛，但她還是能感覺到，地面的一切在逐漸接近。

    非常刺激的聲音讓她不斷地放聲尖叫，她拼盡全力地大叫著，她拼命地張開嘴，風(fēng)不斷地灌進來，毫無禮儀地大聲尖叫發(fā)出的聲音被強風(fēng)帶走，她感到驚恐，感到危險，但她居然一點都不擔(dān)心自己會摔到地上。她們在空中劃過了一道大大的弧線，從接近地面的高度開始再度上升，速度也越來越快。

    “啊……呼，唔、咳、咳咳……”辛西婭一邊大口喘息，一邊咳嗽著，心臟狂跳不止。她此刻才終于敢抬頭，氣鼓鼓地瞪一眼好像玩得很開心的愛芙羅黛蒂。就算是在夢里，她被嚇到手腳并用地緊緊抱住對方的樣子可真是太丟臉了。

    “好玩嗎？”魔女歪著頭看她，臉上滿是期待的笑意：“有趣嗎？”她看上去心情很好，就像是這樣帶著辛西婭玩這種聞所未聞的刺激游戲、時不時地為辛西婭提供一些驚嚇令她非?？鞓芬粯?。

    在這一刻，辛西婭才終于清晰地認(rèn)識到，她喜歡的女性確實是一名魔女——如傳說中一般，會有一些壞心眼，會有邪惡的一面的魔女。

    辛西婭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她只是一邊喘著氣平息心跳，一邊繼續(xù)把臉貼在女人的胸口。

    魔女的身體十分柔軟，就算隔著衣服，她也能感受得出來。為什么，只是這樣抱著她，她就感覺好高興……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感受到了對方的心跳，她現(xiàn)在的行為也許會像是輕浮的男子，但她無法控制自己。

    愛芙羅黛蒂帶著她繼續(xù)上升，又繼續(xù)從高空一下子沖下來，辛西婭又忍不住閉著眼睛尖聲大叫，但這一次，除了自然產(chǎn)生的恐懼之外，她清晰地感到了一股幾乎要令她的指尖都為之麻痹的快樂，對，快樂——激烈得令她幾乎想要暈眩的刺激感，在她習(xí)慣之后，竟為她帶來了極大的快樂。

    辛西婭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一邊尖叫一邊笑的，她和魔女一同坐在掃帚上在天空中滑翔，城鎮(zhèn)在她們眼中變得很小很小，辛西婭看得到城外的群山，看得到遠(yuǎn)方的大海。盡管她們飛得那么、那么高，高得讓她能看得清山脈的全貌，她卻還是看不到大海的盡頭。遠(yuǎn)處的天際與海面融為一體，泛著溫和而美麗的光，她突然好想去那里看看。

    “海也是會有盡頭的嗎？”玩夠了刺激的飛翔游戲之后，她喘著氣這樣問。她當(dāng)然看過世界地圖，但整個世界的概念對她來說太過模糊了，繁星城在地圖上只是一個小點，整個國家更是只有一小塊，她很難想象，這座城市以外、這個國家以外的世界會是什么樣的。

    “當(dāng)然?！蹦o出了肯定的回答：“盡頭的地方還挺有趣的呢?！?/br>
    天空在緩緩地放晴，她們終于在劇院的屋頂上降落，辛西婭在天上待慣了之后，反而在此刻感到有一些不習(xí)慣。她和愛芙羅黛蒂一起在屋頂上坐下，無言地一同望著放晴的天空。

    空氣的溫度和濕度都很合適，令人神清氣爽，不知何時消失的小黑貓莎娜在此時也找到了她們，一邊像是在打招呼一樣“喵喵”叫，一邊跳到了辛西婭的膝蓋上，任辛西婭撫摸她的頭和耳朵。她看起來舒適又享受，從喉嚨里發(fā)出了“呼嚕呼?！钡穆曇簟?/br>
    “莎娜好像長大一點了？”辛西婭喜歡貓咪的觸感，小貓的身體真軟，她只是摸著它，就覺得好開心。

    “嗯，這幾天也吃了好多呢?！睈圮搅_黛蒂看著小貓，嘆了一口氣：“總是狼吞虎咽的，也許再過一段時間會好一些?！?/br>
    她們坐在一處，閑聊著有關(guān)貓咪的話題，辛西婭只有在此刻才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必?zé)?，完全將困擾她的一切都放下。眼前被洗凈的澄澈天空看起來溫柔而遙遠(yuǎn)，漸變的美麗霞光也許是夢中才會出現(xiàn)的景象吧，既然是在夢中，她便鼓足勇氣，主動去握住了魔女的手。

    愛芙羅黛蒂沒有抗議，沒有反抗，她側(cè)過頭來，看著辛西婭，眼中帶著如雨后晴空一般溫柔純凈的光華，唇邊也帶著淺淺的笑意。

    這也許會是一個合適的時機，辛西婭這樣想著，憑本能湊近了女人漂亮的臉。

    她半閉著眼睛，在潮濕而溫和的夢境之中，第一次主動親吻了自己喜歡的女性。

    柔軟的觸感令人眷戀，嘴唇上溫柔的碰觸，女人身體的觸感，還有魔女身上淡淡的香氣，都令人欲罷不能。

    辛西婭聽到了輕微的氣音，愛芙羅黛蒂笑了，她摟過辛西婭，主動地將這個吻加深。柔軟濕滑的什么探入了口腔，感覺很癢又很舒服，幾乎令人感到眩暈的香氣鉆入口腔，辛西婭不自覺地睜大了眼睛。

    啊，這是……

    她們，在……

    心跳快得不像話，唇齒交纏的那一刻，她好像聽到了女人柔軟的哼聲。舒適與喜悅一齊向她襲來，令她的身體幾乎都軟了：“唔、嗯，嗯嗯……”她因為從未體驗過的舒適感覺，發(fā)出了細(xì)細(xì)的、發(fā)著顫的哼聲。魔女的睫毛微微抖了一下，在辛西婭臉上留下了微微瘙癢的觸感。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她便感覺腰部被魔女微冷柔軟的手如蛇一般靈巧地?fù)徇^。

    震驚而羞恥在她的腦中炸開，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被女性曖昧地用手撫摸身體，會這么刺激、這么舒服，她在意識到對方做了什么的時候，幾乎又想要尖叫出聲了，她驚愕地睜大雙眼，從喉嚨中發(fā)出了模糊的聲音：“呃嗯！唔、嗚、嗯……！”

    她們的舌頭色情地交纏在一起，身體被女人隔著衣服輕薄地?fù)崦c挑逗，這種行為很明顯已經(jīng)超出了某種界限，超出了最親密的友誼，她們，她們……

    女人靈活的指尖像是在描繪著她腰部的線條，曖昧地慢慢向上。辛西婭被她摟在懷里，在這種時候大腦一片空白，只能軟在她身上，嗚咽著發(fā)抖。

    好癢，好舒服，這樣下去的話，我，我會被摸到……

    ——她，她會摸到我的……

    在意識到接下來可能會發(fā)生什么的那一瞬，辛西婭滿心驚恐，只想逃跑，她顫抖著搖頭，非常激烈的情緒填滿了她的胸口。接吻的感覺，被撫摸身體的感覺十分舒適和快樂，讓她想要不知廉恥地尖叫出來。她在此刻突然地想起了自己曾在那個寫作間撞破的秘密，她沒有親眼看到過兩個女人糾纏在一起zuoai的情景，卻在這段日子里忍不住去想象。

    這個令人尷尬的秘密令她再也難以冷靜下來，她感覺身體非常燥熱，某種欲望與沖動令她羞恥又自責(zé)，她用無力的指尖抓住女人的肩膀，拼命地?fù)u著頭——

    尖銳而激烈的情感像是戳破了承載著夢想的泡泡，辛西婭用力地抓著被子，嗚咽著在床上醒了過來。

    窗外的雨聲仍未停歇，傾盆大雨洗禮著這座城市，臥室的玻璃窗不斷地被冰冷的雨點敲擊，令人難以睡個好覺。

    辛西婭覺得有點冷，這也是當(dāng)然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十月中旬了，繁星城的溫度每年都在這個時節(jié)突然降低，她從明天開始，也該加件衣服了。她裹緊被子，強迫自己不要再回想剛才的夢境了。

    那是夢，那是一個夢，只是一個夢，所以……

    最多只是一個春夢，沒什么，沒什么大不了的……

    體內(nèi)依舊殘留著燥熱的情欲，嘴唇上似乎還殘留著女人柔軟唇瓣的觸感，辛西婭只是想到和魔女接吻時的感受，就覺得身體更熱了。

    難以啟齒的地方第一次有了那么奇怪的反應(yīng)，她慌亂而不知所措，最終決定忽略這一切，當(dāng)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她把臉埋在枕頭里，羞恥地緊緊合攏雙腿，在秋季的雨夜把自己縮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