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公園里，落花繽紛，樹蔭如蓋。

    樹下是坐在草地上野餐的謝寰。

    他拿起一塊奶油三明治，小心地掀掉上面的薄膜，滿足地咬了一大口。

    仔細地點評道。

    “還是動物奶油好吃，里面混了香草籽，要是加點草莓果醬就更好了?！?/br>
    蘭箐打開保溫杯喝了口冰咖啡，對他的話只聽一半。

    “感謝你對我廚藝的認可。我還做了冰淇淋，在旁邊保溫盒里?！?/br>
    謝寰眼睛一亮，伸手去拿墊子上的提袋。對他笑得真摯。

    “作為對你的最高褒獎，我決定把它都吃掉?！?/br>
    他細細咀嚼的樣子很有生氣，兩邊腮幫子鼓鼓的。

    聽到蘭箐說道。

    “你約的咨詢時間要到了，我開車送你去?！?/br>
    嘴里的東西似乎不香甜了。

    穿著淺色衛(wèi)衣的男生rou眼可見地悶悶不樂，顧左右而言他：“我自己坐車去就好，你上班不會遲到嗎？”

    盛滿陽光的面容貼近，拂去他頭頂?shù)娜~片。

    “我向所里請了一個星期的假，用來陪我的愛人。他最近似乎不太開心?！?/br>
    咨詢室門口，漂亮男人接了個電話，同謝寰告別。說是臨時有事。

    松了口氣，謝寰扭動房門把手，走了進去。

    “我已經(jīng)有半年無法正常入睡了?！?/br>
    “而且，我會做一些噩夢……”

    他頓了頓，直視著對方的眼睛，痛苦爬上他俊秀的面孔。

    “……夢里我父親變成了怪物，追在我身后，他的嘴里長著一個巨大的醫(yī)院，放蕩交合的人群躺在病床上，露出圣潔的微笑……”

    “我看到了他拿著束腹帶和針頭，往他們的血管里推進白色的液體，很快，他們就不動了?！?/br>
    沙沙的聲音響起，紙張翻頁。

    “能講講你父親么？你似乎很在意他。”

    咨詢師放緩了語氣，溫和地注視著他。在她眼中，這個年輕的男生仿佛一尊瓷器，他瞳色深，看著她的表情卻很淡漠。

    “那是我研究生入學(xué)的時候……匿名信揭發(fā)我，造謠我本科畢設(shè)抄襲，而且和對方有不正當關(guān)系。更有照片流了出來。我被蒙在鼓里，直到我父親打電話過來，質(zhì)問我。是否真的和校外的男人睡了。”

    他幾乎說不下去，沉默了半天，垂下眼，不看咨詢師關(guān)切的臉。

    “他確實說得太過分了，現(xiàn)在你覺得他的說法對嗎？”

    略微的淺笑掛在謝寰的臉上，他似乎在面對咨詢師的時候也在隨時調(diào)整狀態(tài)。

    此時，他翻起眼皮，回想了一會：“我本以為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但是他希望我接近鄰居弟弟，即使對方一家都是變態(tài)……現(xiàn)在我和他已經(jīng)斷絕關(guān)系了。準確的說，是我單方面和他斷絕了聯(lián)系?！?/br>
    咨詢師連連點頭。

    “很高興你能及時意識到自己的需求，那么，今天你想和我分享一下你最近的情感狀態(tài)嗎？”

    謝寰的目光落在她淡妝的眉峰處，看到她平靜的神色里的探究。

    失神了片刻。

    “上次我和你說過他。我們在一次展覽上認識。他是個很矛盾的人。

    “他冷淡，又熱情。

    “我們的心住在不同的房間……”

    “轟隆隆”的雷聲取代了午后的蟲鳴，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讓城市的邊緣化作了灰色的堡壘。

    撐著深色雨傘的蘭箐跨過凌亂的鋼材，來到一家廢棄的工廠。

    他下意識看了看時間，算算要去接謝寰的時刻，這才進入亮燈的車間里。

    里邊機器早已停擺，只有頂端一盞大燈亮著白光。

    光線下，車床旁，拴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正在蠕動著。

    蘭箐將雨傘掛在鋼筋上，想想又脫了外套，也放上去。

    “要是他聞出來就不美了?！?/br>
    做完這一切，他走到那團黑色的影子邊，扯開上面的布袋——

    一張熟悉的臉暴露在日光下，卷卷的頭發(fā)，不屑的眼神，連掩飾都不曾。

    “好巧。蘇亦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