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里貪
27. 青藍才醒,就覺得額頭上有些悶疼,下意識伸手去摸,被人把手一打,斥道:“別碰?!?/br> “大奶奶?!?/br> 坐在一旁的正是桃李。他皺著眉頭,先是把青藍扶起些,再從床邊拿了藥來,往他嘴里塞。 “唔?!?/br> 桃李邊把調(diào)羹往他嘴里塞,一邊還忍不住地罵:“愣頭青,傻蹄子,就知道胡來,嘴里頭給人開瓢兒了不說話漏風(fēng)是不是?信不信我下回藥啞你的嗓子!” 青藍仍有些昏沉,才見了桃李那張艷麗的臉,便給劈頭蓋臉罵了一通,沒防備,結(jié)結(jié)實實包了滿口的藥,被苦得淚眼汪汪: “大奶奶,苦,您慢點?!?/br> 桃李沒理會,見他張嘴求饒,又是一口灌進去。 好容易藥碗見了底,旁邊的侍女已經(jīng)輕手輕腳地靠過來,把青藍額頭上的紗布拆了上新藥。 那傷口是青藍在祠堂里,掙扎時磕碰到的,血淋淋一道,看著就知道那時有多疼。 桃李才瞟了一眼,就有些不忍地別開臉去。 青藍怕疼,身邊又有桃李陪著,越發(fā)嬌氣。饒是那侍女手法再熟稔,換藥時又疼出了一包眼淚。他咬著唇?jīng)]吭聲,只是眼睛瑩瑩地,一直忍不住去盯著桃李。 桃李壓著一肚子火。 “怎么了?!?/br> 青藍伸出一只手來:“我好疼,大奶奶怎么都不哄我?!?/br> 桃李把他的手抓過來,又怕動作大了,扯到他的傷口,只敢輕輕拿起來,把他發(fā)涼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這么嬌氣,叫你去跪祠堂的時候,怎么又不怕?” 青藍只是不好意思地笑。 “下回還敢不敢?”桃李作勢要去揪他的耳朵。 “不敢了,大奶奶不要生氣了?!鼻嗨{破涕為笑,“大奶奶今晚不要走,就是要走,也先哄我睡著好不好?這幾日夜里,我一個人總睡不穩(wěn)?!?/br> “知道了?!碧依羁此麕I笑起來的模樣可憐得緊,心里又軟又愛嬌,放低聲音柔聲問他:“又和我生分了。我哪日夜里不是摟著你睡的?” 青藍原先在笑,聽了,神色卻突兀黯淡下來。 他道:“大奶奶走前那晚,招呼都沒打,便宿在少爺那兒了,我原以為,大奶奶的意思,是以后再不打算同我好了?!?/br> 桃李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頓時語塞。 他眼神四下飄忽幾下,道:“不要多想,我錯了,往后再不——” “大奶奶倒沒錯,反是我貪心?!?/br> 青藍本來正呢喃著,突然又喊疼。原是說多了話,牽到了傷口,背后也淋淋出了些虛汗。便被桃李塞回被子里,攏上眉眼,捂著他的嘴,不給他再張口。 眼看把人包嚴實了,桃李接過了侍女手中的帕子,自己探身去給他擦頸子上的汗: “先歇著吧,晚些來看你。” 他拍了拍衣服上久坐壓出的褶皺,出門去見著位駝著背的老郎中,正收拾著藥盒子,約莫是秦瀧新請來的。桃李不通藥理,對著青藍那副慘白模樣,心里發(fā)慌,實在不知道他到底如何了,正好上前問問:“屋里頭那位,郎中瞧過,現(xiàn)下身子如何了?” 老郎中回頭道:“夫人仁心,小娘子身子好,往后會康健的。只是受了次大驚,這孩子搖搖蕩蕩的,耗了小娘子氣血,不一定能保住。卻看要不要保了?!?/br> 桃李皺著眉頭。 “他的意思呢?” 郎中愣了半晌:“小娘子自然是想保的。” 桃李想起自己,曾同青藍說過喜歡他挺著肚子的模樣,心下有些酸澀。 哪里是喜歡他挺著肚子的模樣,不過是喜歡他,所以他什么模樣都覺得可愛罷了。 “也罷,這到底是他的骨血,能保就保。”桃李語畢,又不放心,特意囑咐了幾句:“只是安胎的藥,若是溫和的就調(diào)些,倘若實在過于霸道,便不要用了,盡早幫他流掉,免得損血過多。孩子掉了還能再有,千萬先緊著他的身子,別留了什么后遺癥?!?/br> 那老郎中便有些訝異地看著桃李。 都說秦家的新婦模樣漂亮,人也得體,肚子卻不爭氣,千嬌萬寵的,可就是總不生兒子。便拉攏了這屋里人,是要拿他的肚子來替自己生兒子的。未承想,這夫人竟是真的對那小的上了心。 一時間感慨萬分起來。 “人命關(guān)天,老夫不會草率?!?/br> 28. 桃李去找秦瀧時,卻撲了個空,問了才知他又出去了。 秦瀧確是不在府上,正坐在酒樓外頭喝悶酒。 “爺,有什么不順心的事,進來喝罷?!?/br> 老板看他神色有異,禁不住出聲提醒道。 秦瀧掀了簾子進去。 這幾日又是辦酒席,又是青藍受傷,他忙得分身乏術(shù),心中無數(shù)煩悶無處排解。病里的青藍慣來隱忍,眼神乖嬌,從不抱怨,他待在榻邊久了,除了說些體己話,什么事情都幫不上,反而別扭。 秦瀧原先氣得狠了,把青藍罰去祠堂。又后知后覺,想起青藍仍懷著,又到底拉不下臉去道歉,沒承想,被那潑皮郎中占了便宜,險些鬧出人命來。 聽聞那郎中輕薄青藍,秦瀧原憂心青藍懷著,人又懦弱,當(dāng)真被傷了去,可是又記起那日青藍從祠堂里出來時,包著滿額頭的血,瞪過來的目光里又狠又絕望,誓死不從的模樣,教他陌生。 他從前喜歡青藍,喜歡他乖柔,喜歡他漂亮體面,做一房不爭不搶又柔媚貼心的偏房,最得男子喜歡。那喜歡淺薄至極,皆因青藍溫順,似是一面置掛在家中的畫皮,不必有自己的情緒,不聞不問也不必愧疚,只張望一眼便賞心悅目。 卻從來少看了他原本神色。 突然桃李來了,青藍于是活生生起來,連面具都懶懈地帶,突然從不知苦的壁上花兒,落到地上來,變作個會哭會笑,惹人疼憐的美人。 秦瀧心里亂得很。他有時嫌青藍木,現(xiàn)在又怪他把笑給了別人;有時欣賞他隱忍,如今又后覺他不過是待自己敬重有余,疏離過頭。 青藍這人,竟是在他這兒,進也是錯,退也是錯了。 隔壁的廂房突然就是一陣搔亂。秦瀧難得來一次,就看見那頭有人踩著個送酒男孩兒的手指,大聲謾罵。 他分神過去,才知是男孩兒初來乍到不懂事,把送客人的酒弄錯了順序。那客人向來刁蠻,專以折辱美人為樂,把男孩兒身上素白的衣裳都踩成花衫。 男孩兒瑟縮著嗚咽,脊背發(fā)顫,莫名教秦瀧想起青藍來。 過往青藍在家中,便是做了寵妾,偶爾做錯事,秦瀧自詡公正分明,也從不網(wǎng)開一面,下人個個知曉主子心意,逮著了什么由頭,在背地里,必定要好生懲戒他。 青藍性子軟,又不會吹那勞什子枕頭風(fēng),被欺負狠了,也只是伏在地上嗚嗚地哭,被秦瀧瞧見了,又默默地站起來,一個人往房里去了。 秦瀧心想,他那時怎就不曉得去扶他一把呢。 老板在一旁道:“唉,小荊才來第二天,毛手毛腳的,惹了貴客?!?/br> 秦瀧知道他是怕事不敢出頭,于是上前去把客人別開:“公子有話好說。” 那人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才見自己廂房外跟了這么多人來,又有些下不了臺階,狠踹了那男孩兒一腳:“沒用的東西,送酒進來不帶門的么?” 秦瀧笑道:“他既是才來,自然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同他計較了。老板,給客人上他要的梨花白,算我請的。” 客人嗤了一聲,把男孩兒放走了。 “還真是憐香惜玉啊?!?/br> 秦瀧為此破費了一把,卻并不十分郁郁,吃完酒,往門外走去。 卻被之前那男孩兒叫?。骸啊鞴?!” 秦瀧回頭,看見小荊。沒承想,竟是個生得標標致致的美人。 尤其唇齒,笑起時抿得秀氣,竟是讓秦瀧恍惚間,以為自己瞧見了青藍。 “還未知道恩公名字?!?/br> 秦瀧覺著有些好笑,他風(fēng)流慣了,街上的美人,哪個不曉得他的名號。 “怎么,不曉得我么?” 小荊瞪大些眼睛。他眼睛長,是一副天生的狐媚相,卻似乎是沒怎么見識過世故的,神態(tài)也顯得癡憨:“我當(dāng)真沒見過恩公?!?/br> “從這條街頭到街尾的美人,我見多了,”秦瀧看他好欺負,多說了幾句,“像你這樣的,時時都有。權(quán)當(dāng)一時興起,萍水相逢,你我都不必多問?!?/br> “我無足輕重,可恩公對我而言,卻是頭一個恩公,”小荊癡得純澈,十足得固執(zhí)。那雙盈盈的眼睛里,滿滿都是秦瀧的身影?!岸鞴匀徊槐囟鄦栁业拿?,可我得要知道恩公的?!?/br> 秦瀧看著他。 小荊生得媚些,更肖似桃李。可神情繾綣,癡軟嬌憨,又似當(dāng)年那個才進了他的房里,干凈又乖柔的青藍。 他于是咂出些興味,舌尖的滋味又苦又澀,復(fù)雜難言。 他道:“秦瀧,驚瀧的瀧?!?/br> “秦公子,往后多來。” 小荊還在他身后喊著。 29. 青藍的孩子到底沒留下來。 桃李夜里抱著他,就覺得他身子動了動,似乎是悄悄抬起手來,往自己的臉上摸了一把。桃李于是把手也伸過去,摸到了一手濕漉。 “青藍?!?/br> 桃李道:“怎么哭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青藍搖搖頭。 桃李探出身子去把燈點著了,“那是怎的?多晚了,還不睡,明日熬不住的?!?/br> “睡不著?!鼻嗨{小聲說,“怎么害大奶奶也醒了?!?/br> “無妨,左右我也睡不著?!碧依钜幌乱幌碌攸c青藍的手,從前多矜傲一個人,也曉得來哄人睡覺?!昂⒆舆€會有的,你最能生了,青藍,別哭?!?/br> “大奶奶?!鼻嗨{這幾日,因著掉了孩子,總是怏怏,桃李都看在眼里,但到底是頭一回經(jīng)歷他人小產(chǎn),也不知該如何逗他高興?!拔覍Σ蛔∷??!?/br> “有什么對得住對不住的。”桃李禁不住嘆息,“算他在你肚子里的月數(shù),都還沒睜眼呢,流了也是沒病沒痛的,來人間一遭,沒吃苦,你不必感懷?!?/br> 青藍從自己被窩里出來,往桃李懷里鉆去。 他聲音越發(fā)小了,幾不可聞道:“也是,他還來不及認得我……自然也來不及怨我?!?/br> “少想了。” 桃李輕摸了青藍的頭發(fā),抬起他的臉來,“湊過來些,大奶奶跟你親個嘴兒?!闭f著沒管青藍反應(yīng),唇已經(jīng)吻著青藍濕漉的面頰,一路滑到唇瓣上去,挑開他的牙關(guān)。 青藍乖乖張了口,濕軟的一條舌,給桃李攪著纏在一處,擾得他輕輕軟軟地喘起來,眼神也越發(fā)迷朦了,只知道癡癡地仰頭瞧著桃李。 青藍這幾日臥床多,身上全是軟rou,小小一只,給桃李抱在懷里。桃李才親了一會兒,便有些意動。 他捉了青藍的手,“郎中說你也大好了許久了……想要嗎?” 青藍急急喘了幾聲,腿根無意識地攏在一處。 桃李看他有反應(yīng),于是從旁邊拿了玩樂的物事。離開床鋪的時候也要攬著青藍,含著他的唇瓣,眼絲糜艷,把東西舉到青藍面前去,朝他引誘地笑:“我弄你還是你弄我?青藍,今日都是你說了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