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課后，有一部分學(xué)生直接離校，另外的則準(zhǔn)備去吃個晚飯回來晚自習(xí)。一般來說蕭程哲屬于前者，但今天他卻沒有踩著校門大開的時間直接跑路回家。

    夏旭不是帶班老師，似乎是家里的私人原因，基本不會留下來管晚自習(xí)。蕭程哲在學(xué)校里晃悠了一圈兒，來到了高二的教師辦公室。

    這會兒不帶晚自習(xí)的老師都回家了，辦公室里只有一個似乎是因為立志減肥不吃晚飯的女老師在埋頭看手機，她聽見門開的聲音，抬頭看了一眼。

    “你還沒回家??？”

    蕭程哲翹課逃學(xué)的事可以說是人盡皆知，女老師看到他這個點還在學(xué)校吃了一驚。

    “來給夏老師交作業(yè)?！笔挸陶芑瘟嘶问稚系木碜印?/br>
    “呦！新來的夏老師可以??？竟然能讓你交作業(yè)？可比我們強多了?！迸蠋熜Φ?。

    蕭程哲總覺得她的語氣有點陰陽怪氣，反正他不大喜歡。

    他不吭一聲地繞過門口的整排辦公桌，來到夏旭的座位上。自從夏老師盯著他們這些逃課的學(xué)生開始，蕭程哲就時不時會來辦公室報到，所以他已經(jīng)相當(dāng)熟悉著張桌子了。

    桌面上整理得相當(dāng)整潔，一塵不染。批好的作業(yè)一疊，沒看的作業(yè)一疊，學(xué)校的文件和各種記錄用的本子則排列著放在角落。桌子下有兩個小抽屜，一個有鎖，一個沒有。

    辦公室的其他老師們配置都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們都會把有鎖的抽屜的鑰匙就那么留在上面，或者隨手扔在桌上。畢竟這是學(xué)校，沒人會真的把貴重物品和錢留在這里。

    可夏旭的抽屜一直是鎖著的，而且他習(xí)慣在回家的時候把鑰匙帶走。

    蕭程哲被抓來抄筆記的時候隨口問過里面是什么，夏旭回答他說是一些重要證件和收據(jù)。蕭程哲沒放在心上，哦了一聲就過去了?，F(xiàn)在回憶起來，他突然十分好奇。

    借著有隔板對面的女老師看不到，左右的座位又沒人，蕭程哲光明正大地坐了下來，一手拿著卷子放在桌上假裝在檢查答案，另一只手從寬大的校服袖子里伸出一根小鐵絲鼓搗起來。

    蕭程哲因為無聊，拿自家門鎖和自行車鎖練過這項技能。班主任曾經(jīng)點名批評過他，就是因為不求上進，人生沒有目標(biāo)，才會天天搞些沒用的玩意。

    蕭程哲覺得她說的簡直太對了。

    輕微的“咔噠”一聲，抽屜的鎖開了，細(xì)微的聲響被蕭程哲翻動卷子的嘩嘩聲掩蓋了過去。他挺慶幸因為自己的壞名聲，老師們都懶得和他聊天，不然他撬得不會這么輕松。

    輕輕拉開抽屜，的確如夏老師所說，里面放了張飯卡和一疊工作方面的收據(jù)。那幾張輕飄飄的收據(jù)蓋在一個東西上，薄薄的紙張被頂出了不規(guī)則的痕跡。

    蕭程哲從下面把東西抽出來，瞬間之前的種種猜測得到了證實。

    抑制劑。

    因為打架斗毆，他時常出入醫(yī)務(wù)室。校醫(yī)務(wù)室里就常備著這個東西。這是為了防止學(xué)生在學(xué)校里突然分化準(zhǔn)備的。另一方面，雖然調(diào)教中的施令并不一定涉及到性行為，但具體細(xì)節(jié)判斷起來過于困難，所以社會建議未成年dom和sub統(tǒng)一先服用抑制劑，等到成年后再開始摸索這方面的需求。

    口服版本的。白色的圓片。因為沒有盒子，乍一看可能會和普通的感冒藥或者止痛片弄混。

    蕭程哲確認(rèn)后，把東西原封不動地放了回去。

    他切切實實地得知了夏老師的一個天大的秘密。

    不過他的出發(fā)點只是好奇而已，現(xiàn)在好奇心得到了滿足，蕭程哲既不打算向?qū)W校舉報夏老師隱瞞sub身份入職，也不準(zhǔn)備告訴他本人自己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

    正如夏旭所說，每個人都有不想提的事。

    至于手腕上的淤青——事關(guān)dom和sub，人家有他們的法律。蕭程哲自覺無法介入也沒有立場介入。說不定人家老師和對象你情我愿，玩得很開心呢。

    現(xiàn)如今同性婚姻法已經(jīng)通過了幾十年，男sub不論是與女dom還是男dom組成家庭的情況都少見不怪了。蕭程哲禁不住去想，老師的dom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下手還挺重的。

    “蕭程哲，你好了嗎？我要出去一趟。你要是也走的話我就鎖門了?！睂γ娴哪敲蠋熣酒饋硖筋^問道，打斷了蕭程哲的胡思亂想。

    “好了?！?/br>
    蕭程哲連忙站起來，跟對方一起離開了辦公室。

    他離開前又回頭瞥了一眼那張辦公桌。

    不說出去是一碼事，但知道了一個“大人”的秘密，感覺還挺神奇的。

    繼下午上了所有課，放學(xué)主動去辦公室交作業(yè)后，蕭程哲竟然還留下上晚自習(xí)了！這件事第二天一早傳遍辦公室，全校的老師都知道了。

    夏旭聽到這個消息時也很驚訝，不過他很快就由驚轉(zhuǎn)喜，笑著對鄰座的的同事們道：“我就說他其實很有潛力的。不光是他，班上很多學(xué)生都還可以進步……”

    對于他這種樂觀的心態(tài)，前后座的老師們笑了笑沒接茬。這些學(xué)生一天一個鬼主意，誰知道是因為什么呢？

    夏旭上午沒課，坐下來后便埋頭批改作業(yè)。中午的時候他習(xí)慣地拿出包里的鑰匙想要打開抽屜上的鎖取飯卡出來，插進去一轉(zhuǎn)才發(fā)現(xiàn)奇怪——抽屜好像壓根就沒上鎖。

    夏旭愣了一下，迅速用余光瞥了一圈四周，打開抽屜后看到里面的東西與記憶中比絲毫未動。他心慌了一下，想了想只覺得或許是自己昨天關(guān)上的時候就忘記鎖了。

    “我最近真是睡太少了，記憶力好像變得不大好……”夏旭呼了口氣，揉了揉眉心。

    他旁邊的同事笑道：“你才剛剛開始一個學(xué)期。以后有的受呢！這就是當(dāng)老師的福氣啊?！?/br>
    夏旭想到最近被他緊盯著的那幾個學(xué)生都成績有了些進步，欣慰道：“累歸累，但挺開心的?！?/br>
    很多人都說成績不是靠老師盯出來的。不過他總覺得也不盡然。

    “對了，今早有誰來辦公室找過我嗎？”夏旭隨口問道。

    “沒有啊。哦，說起來昨晚蕭程哲那小子來了一次，把卷子放你桌上了。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看到了？”

    “嗯，這個我看到了?！毕男翊鸬?。

    午休的時候，蕭程哲被叫去了夏旭的辦公室。

    他本以為是昨天的小動作被發(fā)現(xiàn)了，做好了進行一場嚴(yán)肅談話的心理準(zhǔn)備。他反正不心虛，要心虛也該是夏老師心虛才對。

    不過到了辦公室蕭程哲才發(fā)現(xiàn)夏旭只是把昨天的卷子交還給他而已，害他白白心潮澎湃了一場。

    站在桌邊的蕭程哲瞄到抽屜已經(jīng)被重新上鎖，心想夏老師也夠大意的，這就以為是昨天忘記鎖了？

    “我看了你的卷子，比起上個月進步飛速啊。我給你的筆記你看了嗎？”夏旭抬頭問他。

    蕭程哲其實只是為了有個借口來才寫的卷子，大方坦承道：“看了一點。這個就是看著筆記開卷做的?！?/br>
    夏旭頓了一下，臉上鼓勵的笑容卻半點也沒消失：“開卷也好，能開始做比什么都重要。那之前你落下的那些也都可以開卷做，這周五前一起給我吧?！?/br>
    “……我盡量?！笔挸陶芸傆X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含糊地應(yīng)下了，沒敢打包票。

    夏旭將卷子遞回給他。蕭程哲去接的時候想到了什么，角度略微刻意地用寬大的校服袖子蹭過對方的襯衫袖口，險些將其翻起來。

    夏旭連忙扭了一下手腕把手收回，扭頭時臉上已經(jīng)神色如常：“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了?！?/br>
    蕭程哲也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夏老師的秘密，但夏老師本人卻不知道這件事，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看在眼里的蕭程哲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好玩的。

    自那天起他上語文課和交作業(yè)的頻率變高了。畢竟在這樣能時不時觀察到夏老師的小動作。

    比如冬天時穿的嚴(yán)實，夏旭會放松一些警惕性。等第二學(xué)期開學(xué)后入了春，衣服穿得少了，他就開始用各種方法掩蓋痕跡。比如那塊偶爾會在左右手之間換來換去的手表，又或者是宣稱為了寫板書干凈所以戴上的袖套等等。

    蕭程哲還發(fā)現(xiàn)，有時候中午午休的時候夏老師可能會趁其他老師們都去食堂的機會服用抑制劑。他偶爾會故意腳步很重地靠近辦公室，猛地推開門，擋板后面就會傳來略顯倉促的收拾桌面的的聲。

    蕭程哲認(rèn)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不算過分。夏老師早從班主任口中知道了他家里的大概情況，時不時會來關(guān)心一下他一個人生活是否有什么困難之處。他每次都會小心翼翼地旁敲側(cè)擊，似乎是不想傷害到蕭程哲的自尊心，但這恰恰是蕭程哲最不喜歡受到的特別對待。

    很神奇的是蕭程哲沒有覺得惱火，頂多有幾分被當(dāng)作小孩看待的煩躁，于是他經(jīng)常在察覺到夏旭的這種關(guān)心后的幾天里，略帶報復(fù)心理地去“逗”夏老師一下。

    蕭程哲一直認(rèn)為上高中是件很無聊的事，而這成了他的新樂趣。

    很多年后蕭程哲回頭想想，或許是那個時候起某種淡淡的感情就開始逐漸累積了。只不過他很清楚，夏老師是sub，而且八成有一位dom對象的sub。

    更重要的是——他是老師，自己是學(xué)生。

    類似這樣的情愫或許不少青春期的學(xué)生都曾經(jīng)有過，等離開了校園，漸行漸遠后就會隨著新的邂逅和經(jīng)歷慢慢淡去。大多數(shù)人也不會對此覺得遺憾。

    如果沒有高二的那個夏天的話，蕭程哲覺得自己也會如此，甚至可能永遠都不會意識到。

    如果那天他沒有看到那些事情，或許他之后的整段人生都會截然不同。

    高二的五月，學(xué)校里的學(xué)生都已經(jīng)換上了短袖校服。蕭程哲還挺喜歡短袖白襯衫的，比起冬天的運動服好看多了，也方便活動胳膊腿。唯一的缺點是和人打架的時候很容易扯壞，還會蹭一身灰。

    蕭程哲撇撇嘴，打架這事兒他被教育了很多次也改不了，因為每次先挑釁的都不是他，對面上趕著找揍他也沒辦法，只能動手了。他總不能站在原地乖乖受氣吧？

    但是似乎除了夏老師，其他老師一如既往地認(rèn)為這不是校園欺凌，只是壞學(xué)生斗毆而已。

    夏旭問清前因后果后去和上級反映了幾次。但由于蕭程哲確確實實每次都把對面揍掛彩了，而且他這邊沒有家長向?qū)W校施壓，可對面有，所以數(shù)次都不了了之。

    夏旭入職已經(jīng)有兩個學(xué)期，現(xiàn)在上課比以前得心應(yīng)手多了。但他還和剛?cè)肼毮菚阂粯樱瑘猿肿分愿蕢櫬涞膶W(xué)生們催作業(yè)，理由是“雖然看似無效，但成果是有的，現(xiàn)成的例子就在班上。”

    蕭程哲如果知道夏老師這么和同事說，估計會笑出聲來。他這大半年來逃課的次數(shù)少了，交作業(yè)的頻率也高了，但這主要歸功于他覺得觀察夏旭這件事挺好玩的，所以想有理由多跑幾次辦公室。

    一定程度上的好轉(zhuǎn)不代表蕭程哲已經(jīng)變成三好學(xué)生了。他還是時不時會在學(xué)不下去的時候說溜就溜，在學(xué)校里找個清凈的地方窩著打游戲。

    至于為什么不翻墻出去找樂子，純粹是因為蕭程哲沒錢。其他混混和太妹們干的那些事，例如賭博，唱k，去街機廳這些事都要花不少錢，而蕭程哲最不想干的事就是找他那些親戚們要錢。

    在灌木叢后的樹蔭里乘涼的蕭程哲腿有些發(fā)麻，他麻利兒地?fù)Q了一條二郎腿翹著，一邊喝著已經(jīng)沒氣兒的罐裝可樂一邊繼續(xù)打手機游戲。

    他一直戴著耳機緊盯屏幕，直到一局游戲結(jié)束后才在短暫的bgm消失時，隱約聽到不遠處好像傳來了什么人在爭執(zhí)的聲音。

    蕭程哲一看手機時間，原來已經(jīng)過了放學(xué)點兒好久了，再過一會兒食堂晚飯都要沒了。都怪夏天天太長，他還以為才剛四五點。

    這是他最近找到的翹課好地方，在學(xué)校體育館的后面，是條細(xì)窄的小路，這一側(cè)的因為正對著對面的居民樓所以沒開窗。體育館的墻下只有一個涮拖把的水槽，水龍頭還壞了，平時基本沒人會來。

    有時候會有小情侶偷偷來這邊親親我我，不過頂多也就親個嘴兒啥的，蕭程哲縮在灌木叢對面，就當(dāng)沒看到。

    本以為又是哪對情侶，蕭程哲準(zhǔn)備瞄一眼，然后閑著沒事算算他們要花多久才能離開。

    他這一望，卻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澤睿，我們回去再說不行嗎？”

    “回去？我就是從家里過來的。我說了今天我會回家，但回去的時候只有一個空屋子。當(dāng)初我同意你出來工作的時候明明說好了條件，我回去的時候你必須在家?！?/br>
    夏旭被他對面的男人攥著手腕，臉上露出吃痛的神色。但比起痛，他似乎更害怕別的。

    “你小點聲可以嗎？學(xué)校里還有很多學(xué)生和老師沒回家……”

    那人就是夏老師的戀人嗎……總覺得和想象的不太一樣。遠處的蕭程哲撞見了不該看的情侶吵架場景只覺得非常尷尬，心里還隱約有種不想看下去的別扭之情。

    但這會兒他一動，草叢就會發(fā)出聲音，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夏旭提出了要求后，他對面的男性就沒回應(yīng)，就那么冷冷地盯著他看。夏旭和他僵持了幾秒鐘，為難地解釋道：“你很久沒過來了，我沒想到。而且今天學(xué)校的確有會議，我看到你發(fā)的短信后立刻就回了你，但你沒看到……”

    “啪”的一聲。

    就在夏旭耐著性子解釋前因后果到一半的時候，他的話語因為一個響亮的耳光戛然而止。夏旭的瞳孔急劇收縮了一瞬，此時在不遠處的蕭程哲也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發(fā)生了什么，他這才瞬間氣血涌上腦子，身體本能地想要沖出去。

    緊接著他就聽到對面用冷冷的聲調(diào)命令道：“跪下?！?/br>
    “啊、啊……”

    “啊……”

    夏旭微微張著嘴，發(fā)出了想是被掐住喉嚨時渴求著空氣那樣的細(xì)微聲響，最終他的身體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撲通”一聲跪在那個男人面前。那樣的力道即便隔著長褲也足以磕破膝蓋。

    蕭程哲瞪大了眼睛。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親眼看到所謂的dom對sub下令的現(xiàn)場。

    雖然上過生理課，但他的大腦一時間還是無法理解眼前的情況，不理解竟然會有人愿意接受這樣不合理的要求。

    夏旭的雙腿發(fā)顫，本能地把頭靠向眼前的褲腿磨蹭，從喉嚨里擠出了近乎懇求的話語。

    “求求……至少別在學(xué)校里這樣……”

    “閉嘴！”男人慍怒地又下了命令。

    話音剛落，夏旭就發(fā)不出半點聲音了，只能無力地急促呼吸著，臉上浮現(xiàn)出苦悶的表情，下一秒他的臉被抬了起來。

    “你不要惹我生氣了好嗎？我已經(jīng)退一步同意你來這工作，還幫你做了假的體檢報告。你倒是體諒我一下啊。這是dom的本能，我也沒辦法好嗎?！蹦腥擞檬帜笾男竦哪?，皺著眉說道，仿佛他才受了委屈。

    因為剛才那道命令還在生效，夏旭的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半個字來。因為被力拉扯著抬起，他的整個上半身挺得直直的，然而膝蓋卻因為命令無法離開地面，整個人維持在了一種相當(dāng)痛苦的姿勢。

    “下次別這樣了?！?/br>
    男人繼續(xù)看著他，沒有下一步動作，僵持著等待他的答復(fù)。

    夏旭急促地點了點頭，好像這是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