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不告而別(高中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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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旭在天黑前回去了,蕭程哲估摸著哪怕他當天不說,拖到周日怎么也要和陸澤睿攤牌了。 他很想打電話過去問問情況,但想到周五晚上老曾和俞老板說過,這件事中最重要的是夏旭本人的意愿。他可以勸,但終究無法代替老師做決定。 蕭程哲最終還是按耐住了催促的想法,決定相信夏老師。 周日一整天,夏旭那邊杳無音訊。蕭程哲一直捧著手機,他很害怕老師又被那人施暴,無助地向自己求救被錯過,這天晚上一直撐到后半夜都沒睡著。 或許是老師還沒找到機會約陸澤睿見面提出分手呢。蕭程哲安慰著自己,凌晨三點時終于撐不住了,發(fā)了條短信問夏旭:“老師,一切還順利嗎?” 那之后他就昏睡過去。一覺醒來,手機上依舊沒有回音。 蕭程哲心里一慌。今天周一,是該上學的日子,夏老師這會兒理應已經起床準備去學校了,不應該沒有看到消息才對。 難道起了爭執(zhí),嚴重到進醫(yī)院了?或者手機又被摔,徹底壞了? 雖然只要去了學校就能當面問個清楚,蕭程哲還是沒忍住撥通了夏旭的電話號,想提前求個安心。 可惜電話對面?zhèn)鱽砹嗣σ?。夏旭沒接。 先去學?!W校再問問吧。 蕭程哲強作鎮(zhèn)定地起床洗漱穿衣,但是倉促的動作和系起外頭扣子時微微顫抖的手卻暴露了他內心的動搖。 他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一路小跑到公交站,站在早高峰的車上的時蕭程哲不住地將握著拉環(huán)的手指緊了緊,又一根根松開,毫無自覺的焦慮行為在旁人看來十分古怪。 走到學校附近時,那種不好的預感進一步加深了。進校門的時候門口會站著幾個值日的學生,蕭程哲剛剛跨入校門,就聽到左側的兩個值日生小聲嘀咕著:“喂,這不就是高三十班的那個誰嗎?聽說他倆關系’很好’的……” 他們的聲音很輕,蕭程哲沒聽太清楚??稍谶@個日子,本就心中忐忑的他心臟猛地下墜,迅速轉頭看向那兩人。 他臉上還有周五打架時留下的傷,之前紅腫的臉頰現在淤血了,看著嚇人。這周輪值的是高一的學生,被蕭程哲發(fā)狠的模樣驚得頓時噤聲,就怕他下一秒就要公然在校門口揍人。 蕭程哲沒在眾目睽睽下抓著兩人的領子逼問,只停了一瞬腳步,隨即快步走了過去,越走越快,到后來完全奔跑起來,往教室里沖。 他離得老遠就感受到了教學樓里十分詭異的氣氛。路過的教室里,許多學生都在竊笑著三三兩兩地交頭接耳,時不時還眼神四處亂飄,像是怕被誰揪到似的。 蕭程哲猛地沖進教室門內,人聲鼎沸的教室霎那間安靜了。 “蕭程哲你可算來了!你也知道了嗎?”第一排的同學抬頭看到進門的是誰后,一臉微妙的表情,把手放在嘴邊小聲地對蕭程哲低語。 “我知道什么了!?”蕭程哲氣喘吁吁地反問他。 對方神秘兮兮地沖他抬抬眉毛:“就是夏老師是sub的事啊!還有那些照片……” “照片?” 蕭程哲只覺得全身發(fā)涼,喃喃地重復了一遍。 他很想知道究竟在這么一個普通的周一早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但潛意識中卻不敢面對這樣的結果。 “啊對哦,你沒加到咱們班的群發(fā)郵箱里來!就是每科老師單獨設了一個的那個。然后啊,今早很早的時候,好多人都從夏老師的群發(fā)郵件里收到了這個……沒過多久圖片鏈接就失效了,但有人手快截圖存下來了!你不知道剛才班主任他們臉色有多難看!她兇得要命,跟我們講誰都不許再提這件事……” 一邊說著,坐在第一排的學生神秘兮兮地將手機遞給蕭程哲,眼睛一個勁兒地往窗外瞥,生怕班主任下一秒就和幽靈一樣出現在外面把他抓去痛罵一頓。 “……!” 蕭程哲一把奪過手機,無視了同班同學惱怒的“喂你小心點我新買的”抱怨聲音,一瞬間仿佛失聰了,聲音蒙著一層霧氣聽不真切。他臉色難看地劃動手機屏幕,看著那上面劃過的一張張,以夏旭為主角的“情色照片”…… 完了。 完了。 完了。 蕭程哲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為什么夏旭會被拍過這些照片?他自己知道嗎?不,不一定……照片里他幾乎都是失神的狀態(tài),甚至有被捆著蒙住眼睛的情況,身上的痕跡觸目驚心。 此時此刻,郵件里透露的什么體檢報告作假一事已經不算什么了。 如果夏旭是sub的事情只是被捅到校領導那里,他或許會被約談,會被勸說主動辭職。但起碼他的教師人生還有很多可能。他可以等未來與dom有穩(wěn)定關系后再嘗試入職別的高中,可以去其他對身份不做要求的地方教書。 現在這些東西被散播給了全校,被正處于青春期的學生們事不關己地當作桃色新聞,一傳十、十傳百,甚至大概率已經傳到了別的學校…… 他們高中的領導和家長這會兒應該已經氣瘋了。如今事情演變成這樣,就算辭退夏旭,哪怕讓老師們再怎么努力捂住學生的嘴也無濟于事…… “蕭程哲,你沒事吧?” 同學看著蕭程哲一言不發(fā),觀察到他一點點變得駭人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我知道你肯定很失望。畢竟你那么尊敬的夏老師私下里卻是……這樣的人!你不用覺得難堪!這種事只看平時誰知道啊……” “你——說什么?”蕭程哲轉過頭,用刀子一般的目光死死盯著面前的同學,“你再給我說一遍?” “哇??!你干什么?我、我沒有惡意啊……” 就在他以為蕭程哲緊攥的拳頭要落在自己身上時,班主任高亢的怒罵聲插入兩人之間:“蕭程哲你想干嘛?離他遠點!你、你們!是不是又在亂傳話?都給我閉嘴開始早自習!” 一瞬間,教室里鴉雀無聲。剛才湊在一起聊天的學生們一個個回到自己的位置,但他們臉上的那種曖昧的竊笑卻是班主任怎么吼都管不了的。 她扭頭就看到蕭程哲雙目發(fā)紅,心里罵了一句,都快到新年了,都是些什么破事兒!就不能晚幾年等她光榮退休了再搞這些亂七八糟的? 班主任催蕭程哲快去坐下??伤粍游磩?,死死地盯著她問:“夏老師現在人呢?” 夏老師。還夏老師呢!班主任現在一聽這三個字就惱火,沒好氣兒道:“沒來學校!辭職了。你也別給我提他了?!?/br> 蕭程哲“哦”了一聲,頂著眾人打量的目光走向座位,把書包往椅子上一扔,然后頭也不回地從后門出去了。 班主任在后面怒火滔天地大喊“蕭程哲你給我回來”,他就像壓根沒聽到一樣,理也不理。 怎么辦。 這下怎么辦? 蕭程哲渾渾噩噩地走到辦公室去,屋里里幾乎空著。所有帶班老師現在都去教室里“鎮(zhèn)壓”sao動的學生們去了,剩下的那幾個老師抬頭見到蕭程哲進屋直奔夏旭的辦公桌,紛紛一臉尷尬地低下了頭。 “……不是說夏老師沒來學校嗎?他的東西呢!抽屜也空著!他什么時候來收拾的???”蕭程哲看到夏旭空無一物的桌面,仿佛心臟驟停,大吼著叫道。 辦公室角落的年輕的女老師看他這模樣,不敢靠近,遠遠地告訴他一早上年級組長氣沖沖地進來,嘴里罵著“惡心”,把夏旭桌上的私人東西全都扔了。最后只留下了學校的文件和沒來得及發(fā)回去的卷子練習,準備等上面安排交接給新的語文老師。 蕭程哲聽完,無處泄憤地重重捶了一下桌面,一下子險些將桌板拍斷。 他暴怒的樣子叫辦公室里的兩個老師尖叫了一聲,站起來驚慌失措道:“蕭程哲!你這樣我們可要去叫保安了!快回教室!你班主任讓你進來了嗎?” “告訴我夏老師的地址。你們學校應該有吧?”蕭程哲置若罔聞,突然想起什么來似的抬頭問道。 那兩個老師趕忙搖了搖頭,她們只是教副課的,這種同事的個人信息真的一概不知。 蕭程哲好似平靜地點了點頭,在她們驚恐的注視下,跌跌撞撞地走出辦公室。 他當然不準備回教室。蕭程哲一邊不停地給夏旭打電話,一遍遍聽著“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的語音,執(zhí)著地無限次打進去。 回過神來的時候蕭程哲走到了校長辦公室門前,他本能地認為夏旭的家庭住址肯定被記錄在什么地方,那校長既然是學校里最大的官兒,他的屋子里肯定有。 校長辦公室的門鎖著,蕭程哲使勁兒轉動把手無果,甚至忘了自己還會撬鎖這項技能,直接就要上腳踹開。他弄出來的動靜太大,沒幾下就引來了同層的其他老師,很快就被他們叫來的保安架著拉到了一樓。 一早上不得安生的班主任趕了下來,沖著神智不清的蕭程哲怒吼:“蕭程哲你牛逼??!想退學是不是?高三只剩半學期了,你想在這個關頭退學是吧?我不攔你,但你別給我影響別人!” 她氣得要死。蕭程哲沒有家長管,她不能打電話讓他家里來提人。把明顯情緒過激的他放在班里里是個隱患,可學校又不敢把人關押起來。 最后她只能讓保安把蕭程哲請出了教學樓,讓他在cao場上冷靜冷靜。 氣憤之余,她心里也很害怕。 蕭程哲的態(tài)度太詭異了。 那眼神絕不是一個單純的學生得知自己敬愛的老師被傳了艷照的眼神。 那是被搶走了最珍貴的寶物的模樣。 幾乎被半拖到cao場上,蕭程哲被冬天的寒風一吹,腦子終于清醒了一點,找了一處背風的強緩緩蹲下。 他可以輕松翻墻離開cao場,可現在就算出了校園他也不知道該去哪里找夏老師。 夏老師現在是什么心情?會不會又像前天那樣,崩潰到失去意識?有沒有人能救他? 蕭程哲一邊強行自己變得滯澀的大腦極速思考,一邊緊了緊寬大的校服外套。 他的電話全都無人接聽,短信盡數石沉大海,更令他惶惶不安的是夏旭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把微信里的個人信息和朋友圈全部清空了。 蕭程哲害怕。怕夏旭本人也像這樣,一夜之間消失無蹤。 手足無措之下,蕭程哲像看到最后救命稻草一樣點開俞宸的微信。 這是唯一一個知道夏老師的事,而且對他的遭遇表示了同情的成年人。蕭程哲不知道除了他還能向誰尋求幫助。 蕭程哲顫抖著聲音用語音顛三倒四地描述了今早的情況,他甚至不確定對方能不能聽懂,因為他有自知之明,知道現在的自己連語言都組織不好。 發(fā)了消息后,蕭程哲捧著手機埋下了頭,不知過了多久,還是忍不住噼里啪啦地落下了眼淚,落在地上,打濕了冬天凍得干裂的泥土。 這是他第二次為了夏老師哭。 自從父母去世后,他不知道有多少年不曾再哭過。被親戚們嫌棄地當作包袱推搡,他沒哭過。剛開始一個人生活的時候,家里突然停電停水,他沒哭過。在學校被人莫名其妙找茬,打得鼻青臉腫的,他也只會硬著頭皮打回去,一滴眼淚都沒掉。 他也搞不清楚這些眼淚為什么而掉。除了為老師不甘,或許還有他自己的懊悔。 蕭程哲想起自己前天和老師說了些什么自以為能夠拯救他的大話,信誓旦旦地保證夏旭會開始新的人生,還說什么,遇到問題了要聯絡自己…… 得知夏旭下定決心要去分手,他根本沒考慮過最糟糕的后果,滿心歡喜只想著只要老師分手了,自己就有機會了。 到頭來發(fā)生了這種事。他,蕭程哲,一個沒錢沒勢的高中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老師連最后的一點容身之處都沒了…… 蕭程哲用拳頭狠狠地砸向身后的墻,指關節(jié)一下子就皮開rou綻,出了血。 他不知道陸澤睿這么做是單純出于報復心,還是覺得只要這么做夏旭就會社會性死亡,從而只能依附于他。不論出發(fā)點是什么,他都惡毒得可怕。 我根本就不了解情況。 我沒有保護好夏老師。只做了些無謂的加油打氣,然后就讓他一個人面對這些…… 不知不覺中,蕭程哲陷入了精神恍惚的狀態(tài),一直到被手機鈴聲“吵醒”,這才發(fā)現自己滿手都是血。 他打了個激靈,急切地把手機拿起來,卻發(fā)現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是“俞老板”,不是夏老師。 “喂……” 俞宸已經大致弄清楚了狀況,剛去找了幾個朋友拜托他們打聽一下這件事后這才打回來。 電話一接通說了沒兩句他就聽出蕭程哲狀態(tài)不對勁,于是借著詢問具體情況的機會,讓他先冷靜一下。 這時的蕭程哲很難聽進去勸,喃喃道:“你說……是不是真的和老師說的一樣,那個男人遲早要去和女人結婚……所以……如果不是我催促老師去分手,如果他等那個男人主動說,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了……” “你傻了嗎?清醒一點,這不是你的錯!”俞宸在電話那頭聽到蕭程哲的發(fā)言,無奈地撓了撓頭發(fā),“雖然你現在這么想無可厚非,但你想想啊,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就算這次沒發(fā)生意外,以后不永遠是個隱患嗎?” “……” 蕭程哲沉默了一會兒,深呼吸了幾下,甚至差點發(fā)狠打自己一巴掌,這才平復了些心態(tài):“……我剛才打給夏老師他不接電話,我又壓根不知道他的住址,很擔心他是不是還被陸澤??刂浦?。然后我剛才想去校領導辦公室翻資料找……” “你……”俞宸咂了一聲嘴,無語至極,“你就這么想進局子?” “如果進局子警察就能重視這件事的話,我無所謂!”蕭程哲急切道。 俞宸氣得想笑,但考慮到蕭程哲的心情,最終還是嘆了口氣:“你別瞎搞了。我托關系去查查。要光說六七年前的校園暴力或者劈腿這種級別的事兒,警察八成不會管,但如果真按你說的,他把那種照片群發(fā)到學生的郵箱里,事情就有cao作的余地了……媽的,這人可真是瘋了。神經病啊?!?/br> 蕭程哲眼睛一亮,仿佛終于看到了一點希望:“你有關系嗎?那、那你還有辦法能讓老師復職嗎?或者讓他去別的學校上班也行??!這件事他才是受害者吧?拜托你……” 他知道這不是俞老板分內的事,而且這不是他麻煩對方的第一件事了,這很不符合蕭程哲平時不求于人的作風。 但此時蕭程哲真的想不出別的方法了。他只是一個沒有父母,沒有錢,也不得老師們喜歡的高中生,在突發(fā)情況面前弱小得超乎他自己的想象。 俞宸沉默了。停頓了一下,他開口告訴蕭程哲,隱瞞sub身份入職這件事夏旭確實知情且犯了錯。如果只是這件事被捅到校領導面前,也許還可以找關系想想辦法跳槽。 “可現在全校學生都看到了那些照片,退一萬步說,就算托關系打通了學校,你真的覺得他還能繼續(xù)當老師嗎?你覺得……他以后還敢站上講臺?” “……” 這些蕭程哲都懂,都知道。 但聽到俞宸赤裸裸地把這些事情擺在他眼前,他突然覺得很絕望。 原來有些事情一旦發(fā)生真的無法挽回。 “我會幫你的。好人做到底嘛。不光是為了幫你,我作為一個dom,在店里見到過各種各樣的sub客人和員工……眼睜睜看到有個sub經歷了這種事,我的良心看不下去?!?/br> 電話那頭傳出打火機的滋滋聲響,大約是俞宸點了根煙。 “這件事就交給大人吧,你個學生就好好學習別倒添亂了,屁用沒用,只會給我找事兒?!?/br> 蕭程哲想要誠心誠意地謝謝俞宸,又覺得他說話真是直白得難聽。結果沒等他回過神來,對面就把電話掛了。 紙包不住火。夏旭的桃色新聞和離職背后的故事在高中迅速傳得沸沸揚揚。而蕭程哲周一早上來學校后一連串沖動的行為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很快,校園里傳出了更難聽的傳聞。 夏旭經常給蕭程哲課后補習,蕭程哲有多喜歡跑辦公室找人所有人也有目共睹。眾所周知蕭程哲今年分化成了dom,卻沒在同學里找sub結對,甚至當面拒絕了sub同學主動投懷送抱。他那個所謂的“校外戀人”始終影兒都沒有。 自然而然地,開始有人猜測“他和老師有一腿”。 謠言發(fā)酵了短短兩天就越來越過分,有人開始在背后議論,說夏老師是因為出軌了男學生,在學校里亂搞被發(fā)現才被開除的。而且這事兒被捅到老師的dom那去了,被戴了綠帽子男友為了報復他,所以發(fā)了艷照。 被蕭程哲聽到的時候,那人嘴里還嬉笑著說著什么“不過……男人嘛!不少人都幻想過和年輕老師來一次吧?哈哈哈,如果是我我也上!當然——前提得是性感女教師哈。” 前面的謠言蕭程哲忍了,但后面這話他說什么也按耐不住,把那人直接揍進了醫(yī)務室。 一直對他頗有微詞的班主任這次卻沒有借題發(fā)揮,反而罰了所有亂傳謠言的學生寫檢討,轉頭甚至沒讓蕭程哲寫,只說她和上頭商量過了,對他的懲罰是休學一周。這還包括了他此前“勇闖校長室”的事兒,除此之外就不額外追究他責任了。 橫豎無心學習的蕭程哲屁都沒放一個就回了家,過起渾渾噩噩,黑白顛倒地等待消息的日子。 盡管消息和電話全都石沉大海,但他每天都打很長的一段話發(fā)給夏旭,回頭讀一讀,他說了很多胡話。 他一會兒安慰老師,想要對方至少在精神上能依靠一下自己。一會兒又顯得十分脆弱自責,說要是自己當初沒有讓老師去提分手就好了。夏旭一直不回應,但蕭程哲總覺得或許他是在看著的。于是他又斷斷續(xù)續(xù)地寫,寫他和俞老板之前怎么認識的,寫對方答應自己會找人幫忙,所以夏老師不用害怕了…… 他就這么神智不清地跨了年,獨自度過了人生最糟糕的元旦。 休學五天后的清晨,蕭程哲收到了一條回信。 中午才幽幽轉醒的他看到屏幕上新消息提醒顯示的是“夏老師”三個字,一瞬間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你沒做錯什么。” 看到這句話,蕭程哲徹底驚醒。他匆匆解鎖,看到緊跟著又一條發(fā)了進來:“對不起?!?/br> 蕭程哲鼻子一酸。 夏老師說自己沒做錯什么。 可他這又是在道什么歉?他難道就做錯了什么嗎? 愣了一會兒,蕭程哲想起了什么,手忙腳亂地迅速打了過去,急切地想要告訴夏老師,不要道歉。 然而他卻只聽到聽筒里傳來機械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為空號。” 蕭程哲愣住了。他不懂,怎么剛剛還發(fā)來短信的手機號,隔了一會兒打過去就變成空號了? 想了很久,他才想明白這個簡單的道理——夏旭早就準備要注銷手機號了?!皳渫ā币宦?,站在床邊的蕭程哲一屁股坐回了床沿,失去了全身的力氣。 剛才在辦注銷業(yè)務的最后一刻,夏旭發(fā)了那兩條消息。那是他對自己的道別。 就這么在家里一直呆坐到晚上,蕭程哲給俞宸打了電話。 “老師他……走了。”蕭程哲喃喃道。 “他給我發(fā)了消息說’對不起’,然后他的手機就變成空號了。他是不是……是不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 俞宸聽著他丟了魂似的聲音,嘆了口氣。他好像已經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半晌對蕭程哲說,來上次去過的老曾的酒吧來,他有話要當面告訴蕭程哲。 蕭程哲去的時候,酒吧顯然未到開門營業(yè)的時間,空蕩蕩的,沒有嘈雜的音樂也沒有特殊燈光。俞宸在吧臺前抽煙,老曾在吧臺里站著代替酒保,看到蕭程哲進來,遠遠地沖他招了招手。 “他已經離開這個城市了。” 一見面,俞宸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你說什么?你你知道他的行蹤?。扛嬖V我,他去哪兒了?他還好嗎?”蕭程哲“嗖”地從吧臺椅上跳下來,驚喜交加。 可明明答應了幫忙的俞宸卻出爾反爾,不肯告訴他,也不贊同他去找夏旭。 “我也沒見到他本人。是我托關系找到警察那邊問到,周日凌晨夏旭去報警,說自己長期被男友家暴,當日提出分手后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暴力。據描述當時他已經處于一個十分危險的狀態(tài),就連警局里的dom靠近他都會產生強烈的應激反應……” 蕭程哲瞳孔微縮,但并沒有失去理智,聲音發(fā)抖著讓俞宸接著說下去。 “后來他們花了好幾個小時做情緒安撫,錄口供。他情緒冷靜了不少但不敢回家,說那個叫陸澤睿的有他家的鑰匙。再然后天就快亮了,這時他突然接到了學校的郵件和電話……” 然后好不容易狀況穩(wěn)定下來的夏旭,當場就徹底崩潰了。 俞宸無聲地動了動嘴唇。不過哪怕他沒說出口,蕭程哲也很清楚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 “那……陸澤睿他該不會……” 蕭程哲嘶啞著嗓子,發(fā)指眥裂。 如果此時此刻他聽說陸澤睿還和沒事兒人似的過著正常生活,他真的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沖動之下做些什么。 俞宸把他按回椅子上,掰著手指算著:“對sub施加人身傷害;侵犯個人隱私;傳播yin穢色情圖片……他已經被拘留了。哎,涉及到dom和sub的私事,警察一向都挺頭疼的,不過多虧了我面子大——當然,你提供的酒吧里那段錄音視頻也幫上了點忙。這下估計等判下來他要進去待上個一年半載的。” “一年半……?他可是把夏老師的半輩子都毀了??!” 蕭程哲覺得十年都不夠陸澤睿償還的。一年半載,這實在是太短了。 老曾嘆了口氣,告訴蕭程哲這已經俞老板走了后門的情況了。 陸澤睿家境不錯,但充其量也就是父母都在做高管的水平。俞宸在本地好歹是個有頭有臉的富二代,家里都是做大生意的。這事如果沒有他背后施壓,陸澤睿只需家里給他多花點錢打點,關上十天半個月就能完好無損地回家,甚至可以不留案底。 “有時候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崩显鵁o奈地嘆息道。這個事兒對于才十七歲的蕭程哲來說,可能太現實,太沉重了。 蕭程哲低著頭,又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無力。 他抬起頭,用懇求的語氣對俞宸說,他想見夏老師。 俞宸沉吟了一會兒。 他的確能查到夏旭去了哪兒?,F在是信息社會,對于有不少人脈的他來說,只要知道了夏旭的身份證號,順藤摸瓜地找到他新換的手機號,新換的住址,這些都不是難事??墒恰?/br> “如果他需要你,他會主動找你的,或者至少會給你一個找到他的辦法,不是嗎?”俞宸看著蕭程哲,作為一個清醒的旁觀者勸道,“可現在他切斷了一切聯系離開這里,這說明他的精神狀態(tài)不能承受任何人的靠近了——包括你,蕭程哲?!?/br> 蕭程哲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是手指死死地扣著老曾遞給他的那個裝著可樂的玻璃杯,指尖發(fā)白到泛青。 老曾是個多愁善感的男人,他一會兒覺得夏旭可憐,一會兒又覺得面前的少年可憐,兩頭為難。但聽完俞宸的話,他作為見多識廣的過來人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了,勸道:“你這樣不是在救他,你會逼瘋他的。給他點時間?!?/br> 俞宸很討厭做惡人,尤其是明明自己都已經幫了忙以后還要故意當惡人。但看到蕭程哲自虐般地和自己的手指較勁,他還是下了劑狠藥:“好。假設我告訴你了。你學也不上了,和個跟蹤狂一樣跑去找他,他呢因為你對他的好沒有抗拒你。最好的結果就是他在這個精神崩潰的節(jié)骨眼上依賴上你。我打包票,之后他會變成比以前更加不敢反抗,對你百依百順的sub。你呢就天天出去刷盤子送外賣養(yǎng)你們倆。這樣你滿意了嗎?如果你盼著得到這樣的結果,那你就去吧?!?/br> 蕭程哲低著頭,抖了一下。 他無聲地搖搖頭,再開口時仿佛一瞬間長大了許多。 “我只是……只是想愛他而已?!?/br> “為什么就這么難呢?” 這是蕭程哲第一次說了“愛”這個對于他來說稍顯沉重的字眼。 以前他只說過“喜歡”。 俞宸和老曾無奈地看著他,無言以對。對于一個十七歲的少年來說,蕭程哲面對的狀況比許多年長者都要來得復雜得多。 這個問題沒有正確的答案。最終,漫長的沉默后俞宸拍了拍蕭程哲的肩膀,給了他一張心理醫(yī)生的名片,勸他有空去做個心理咨詢。 “這樣吧。你先回去好好上學,給你自己,也給你老師一點時間。等你高三畢業(yè)了,如果還和現在的想法一樣的話再來找我。我會幫你找他。” 說完后他夸張地聳了聳肩膀:“啊啊我可真是流年不利自己給自己找事兒干,命里該著,遇到你這么個倒霉孩子!可惜啊我是個大好人,看不下去這種事兒?!?/br> 他只是隨口那么一說,沒想到蕭程哲真的跳下椅子,正兒八經地給他舉了九十度的一躬,說自己一定會想辦法報答他。 也許現在他還做不了什么,但等高三畢業(yè)后的暑假他就有空了,到時候只要在他能力范圍內的,當牛做馬也好,他一定會盡力完成。 俞宸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叫他快滾,別突然搞得這么正經。 老曾給俞宸倒了杯存在店里的酒,沖著蕭程哲擠眉弄眼,打趣道:“對你俞老板來說這不是灑灑水的事兒?就當他行善積德了,以后會有好報的?!?/br> “最好真的有?!庇徨返吐暋扒小绷艘宦暋?/br> 離開酒吧的第二天,蕭程哲回到了學校。 班主任很怕他繼續(xù)發(fā)瘋,從早上開始就對蕭程哲戒心極強。 然而蕭程哲反常地沒有理會任何人的閑言碎語,仿佛變了一個人一樣,沉默,乖順。 他再也沒對哪個學生動手,也不再頂撞老師。每天除了吃飯和學習不做任何多余的事,比夏旭還在學校的時候更加認真向上。 長大成人是一個緩慢的過程。 這些高中的老師們早已見到過許多即將成年,或是在高三就已經迎來十八歲生日的學生們。他們很清楚,哪怕身體已經成年,但他們大部分都依舊還是徹頭徹尾的孩子。 然而在這新的一年,在一夜之間改頭換面的蕭程哲身上,他們好像隱隱看到了一絲大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