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榻的酒店在明天拍攝場地的附近，詹姆斯給他們訂了個雙人間。趁阮述而新奇地四處參觀酒店設(shè)施，顧隨給詹姆斯發(fā)了條微信報平安，并商量幾個明天工作的細(xì)節(jié)。

    阮述而從浴室里出來，見顧隨舒展地靠在沙發(fā)上望著窗外，眉目清朗，擁有一張叫目光忍不住駐足的側(cè)臉。

    顧隨一點也不適合那些逼仄的舊樓房和骯臟的小巷子，即便無論他在哪里都安之若素。顧隨應(yīng)該屬于的地方，在城市，在海外，在世界，離他遙遠(yuǎn)且陌生。

    阮述而微微有點出神。

    “怎么樣？”顧隨回過頭來，露出他熟悉的笑容，讓他有些安心下來，“還滿意嗎？”

    阮述而扭頭看著窗外：“好像電視里的酒店還有個大露臺，望出去是萬家燈火?！?/br>
    顧隨笑：“是詹姆斯摳門，沒訂好一點的酒店。走吧?！彼麖纳嘲l(fā)起身。

    “要出去？”

    “明天開工后你會非常累，回來只想睡覺，今晚是唯一可以出去逛逛的機會了?！鳖欕S輕輕推他，“去，把外套穿上?！?/br>
    阮述而看看墻上的鐘，九點，不早不晚?！拔覀?nèi)ツ模俊?/br>
    “去看萬家燈火?！?/br>
    ＊＊＊

    樓下往電梯走去的時候，迎面走來兩個女生，一高一矮，都非常瘦。阮述而能注意到是因為她們打扮非常奇特，高個子女生留著染成粉紅色的寸頭，衣服上各種破洞，還叮叮當(dāng)當(dāng)別了很多飾品，比戚小小最夸張那會兒還大膽，但因為身材火辣氣質(zhì)超然，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殺馬特，反而別樣帥氣。矮個子女生穿著飾滿蕾絲的連衣裙，就像個漂亮的洋娃娃，那會兒他還不知道這種風(fēng)格叫洛麗塔。

    顧隨按動電梯按鈕的時候，阮述而留意到兩個女生往這邊瞄了兩眼。

    “怎么了？”走進(jìn)電梯里，顧隨問。

    “這里的人都穿得很有個性?！比钍龆喍痰卣f。

    顧隨笑了笑：“很有可能是其他的模特也在這家酒店下榻。”

    話音剛落，即將關(guān)閉的電梯門外有身影一閃而過，顧隨及時按下開門鍵。

    “謝謝。”洛麗塔對顧隨投來感激的目光，非常自然地說，“忘記跟前臺說點事了。”

    顧隨回報以友善的笑容。

    阮述而往后面站了點，看著這兩個人落落大方地站著，也并無其他交流。

    等到電梯抵達(dá)一樓大廳，顧隨按住開門鍵不動，這兩人又對視一笑，洛麗塔先走了出去。

    阮述而還在發(fā)怔，被顧隨一把攬過肩：“走吧?！?/br>
    顧隨搭著他的肩懶洋洋往外走的時候，阮述而見到大門玻璃的反射里，站在前臺的洛麗塔又轉(zhuǎn)頭看了他們幾眼。

    “她對你感興趣?！背隽舜箝T，阮述而篤定地說。

    顧隨不置可否：“那你對她也感興趣嗎？這么留意她?！?/br>
    阮述而撇了撇嘴：“我只對你感興趣。”

    他有點訕訕不樂，但顧隨的笑聲聽起來心情愉悅。

    顧隨想，比起成熟高級的推拉，他更喜歡沒有任何招式的直接擊沉。

    他們慢慢走了二十分鐘，顧隨說附近有個中心廣場可以逛一逛。阮述而一路東張西望，這里離河西不算太遠(yuǎn)，路邊綠化的植物其實并無不同，但馬路很寬，有時可以容納四個車道，還開辟了單獨的自行車道，時不時有人穿著緊身騎行服頭戴夜燈弓著腰呼嘯而過。馬路兩側(cè)的大廈高聳沒入茫茫夜色中，很多窗口都亮著燈，有時甚至可以看清里面擺著健身器械，有人揮著汗跑步。天空很亮，果然看不見星星。

    顧隨由著他用自己的眼睛探索這座城市，只是偶爾出言提醒他前面有臺階。

    每個地方可能都有個叫中心廣場的建筑，但這里的中心廣場跟河西的中心廣場不可同日而語，廣場一眼望不到頭，到處都是三三兩兩的人群。顧隨指著前方有著曼妙腰線的尖塔說：“這里的地標(biāo)，你要是一個人走丟了，找到這座塔，然后往東走就能找到住的酒店?！?/br>
    阮述而點點頭。

    顧隨滑動兩下手機：“五分鐘后有音樂噴泉的表演?！?/br>
    阮述而一臉茫然：“噴泉在哪里？”

    顧隨笑了笑，拉他站到一個角落：“你在這不要動，我去買點吃的回來。想吃什么？烤魷魚？烤紅薯？”

    阮述而看了一圈不遠(yuǎn)處的各色小攤，看見一輛裝扮成五彩小屋的車子，這么冷的天居然還賣這個，他脫口而出：“冰淇淋?！?/br>
    顧隨笑了笑，應(yīng)了一聲“好”就走開了。

    不多時阮述而就見那些原本舉著玩具到處撒歡的小孩就被大人捉住往他旁邊站，一段非常耳熟、音樂課上絕對學(xué)過、但叫不出名字的古典樂響起，地面上忽然憑空升起幾十支水柱，隨著音樂節(jié)奏起伏搖擺。

    阮述而驀然睜大眼睛，要找顧隨在哪里，一扭頭顧隨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出現(xiàn)在他旁邊。

    “給你把筒換成了小杯子，這樣可以慢點吃?！鳖欕S把冰淇淋塞進(jìn)他手里。

    “……嗯，謝謝。”阮述而想多說點什么，但說不出來。

    隨著音樂到了高潮，水柱陡然射到最高處，在半空中匯聚成一束，落地出巨大的水花。

    人群里爆發(fā)出歡呼，顧隨也饒有興致地跟著喊了幾聲，透過水幕的正對面，一對情侶正旁若無人地?fù)砦恰?/br>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qū)Ψ剑欕S勾起嘴角一笑。

    阮述而移開視線，狀似無意地轉(zhuǎn)移話題：“這首曲子叫什么？”

    “柴可夫斯基，四小天鵝舞曲?！鳖欕S果然知道。

    噴泉表演一結(jié)束，人群立刻四散開來，顧隨帶著阮述而找了個看起來還算干凈的花壇邊緣坐下，花壇太矮了，腿放得有點憋屈。阮述而一小口一小口用勺子舀著冰淇淋吃。顧隨看著覺得像小鳥啄面包屑。

    “你喜歡吃冰淇淋？”

    “其實沒怎么吃過，”阮述而搖搖頭，“小學(xué)有一段時間很流行，我還用零花錢偷偷買過，后來估計是那里的冰淇淋不衛(wèi)生吧，很多小朋友得了急性甲肝，我媽說絕對不能買，我就再也沒買過了?！彼f完才后知后覺，“……我是不是很煞風(fēng)景？”

    顧隨頓了一下，說：“你喜歡吃冰淇淋。”這次他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

    “……嗯，”阮述而看著手中的勺子慢慢地說，“我應(yīng)該是喜歡的。”

    “恭喜你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的第一種食物。”顧隨揚了揚眉，“給我一口吧?！?/br>
    但顧隨沒有伸手。阮述而覺得自己似乎明白接下來該怎么做，他舀了一口冰淇淋，還在猶豫的時候，顧隨探頭過來吃掉了。

    他轉(zhuǎn)頭，對上顧隨心滿意足的眼神。

    “謝謝，很好吃?！?/br>
    廣場上的人漸漸少了，冬宵寒且永，人們大概是鉆回到溫暖的萬家燈火中了，只剩他倆并肩坐著，有點冷，但他們都暫時不想動。

    ＊＊＊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在酒店里吃了簡便的早餐后步行到攝影棚，詹姆斯大步流星走到門口迎接他們，先是給了顧隨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后又跟阮述而大力握手：“阿樹！總算見到真人了！我非常喜歡顧隨給你拍的那些照片！”

    阮述而越過他寬厚的肩，碰見顧隨促狹一笑。

    阮述而被一個圓臉小jiejie按在化妝臺上的時候，從鏡子里瞥見昨天遇到的那兩個女孩正結(jié)伴進(jìn)來，看見顧隨發(fā)出驚喜的叫聲。

    顧隨本來在低頭擺弄攝像機，聞言抬頭，和走過來的兩個女孩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女孩指了指他的相機，三個人都笑了。

    “臉擺正別動哦?！眻A臉小jiejie提醒。

    “哦，對不起?！比钍龆栈匮凵?。

    “阿樹，跟你介紹一下，”詹姆斯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走過來，“這兩天負(fù)責(zé)你的攝影師，文森特。”

    阮述而不敢動，只能斜著伸手跟對方一握，這個文森特卻是個不折不扣的中國人，眉毛像是紋上去的很工整，留著兩撇小胡子，穿著服帖考究的襯衫，對方一靠近就傳來濃郁的香水味，但估計品質(zhì)很好，并不令人反感。

    “阿樹你好！多多指教??！”

    感覺都是挺好相處的人。阮述而有些安下心來。

    正想從鏡子里再瞄兩眼遠(yuǎn)處的狀況，冷不防撞見顧隨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他身后，對他吹了聲口哨：“可以啊，超模。”

    阮述而這才正眼看自己的臉，嚇了一跳。

    倒是沒有用什么奇怪的顏色，黑色的眼線，眼影有些泛紅，五官輪廓更加立體深邃了。但左眼下面畫了一朵非常精致的牡丹花，面積還挺大，花瓣一路往上延伸到眼角。

    詹姆斯和文森特對圓臉小jiejie豎起大拇指。

    被塞了一堆衣服推進(jìn)換衣間的時候，阮述而才迷迷糊糊想起之前看過的拍攝資料，好像今天的概念是什么新復(fù)古國潮。

    大家在外面等了一會兒，圓臉小jiejie敲了敲門：“阿樹，好了嗎？”

    里面?zhèn)鱽矸浅＊q豫的聲音：“這個胳膊應(yīng)該從哪里套進(jìn)去……”

    圓臉小jiejie忍俊不禁：“我進(jìn)去幫你穿吧?！?/br>
    她一推門，門后似乎就傳來一陣驚慌失措。

    身后伸出一只手來抵住門，她聽見顧隨含著笑意的低沉嗓音：“我進(jìn)去吧。”

    顧隨進(jìn)去的時候，阮述而已經(jīng)換好了褲子，裸著上身跟那件剪裁奇怪的上衣搏斗，脖子還被卡在衣服里面，很像網(wǎng)絡(luò)視頻里被衛(wèi)生紙卷住脖子的小貓。

    顧隨伸手幫他解了下來，沿著肩線展開衣服，然后給他披上。

    “這是件特別定制袍子，穿法有點不一樣?！?/br>
    從一個阮述而看起來就像是破洞的地方把胳膊套進(jìn)去之后，不知道顧隨怎么給他交叉掖了幾次，柔軟的布料垂下長長的下擺。顧隨蹲下身替他綁繁復(fù)的系帶，靠得太近讓阮述而呼吸一窒，后退一步撞上墻壁。

    “墻上有掛鉤，小心挽到衣服。”顧隨扶住他的腰，阮述而這樣低頭看著他，感覺十分怪異。

    正巧遇到顧隨抬頭，唇邊掛著一抹狡黠的笑意，低聲道：“別盯著我看了，免得又起反應(yīng)?！?/br>
    他本來在等阮述而手足無措的臉紅，但阮述而只是挑了挑眉，抬腳將他踹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