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旦有了心事便覺得時間過得格外快，就算遲鶴聽再不舍得，也不得不做出這個殘忍的取舍。

    他比誰都清楚，遲家重利寡情，現(xiàn)如今是孩子還年幼，又因?yàn)樵谒怪袝r受了落胎藥的戕害天生體弱多病，本家的族親才沒有對他多加管束。可等阿遠(yuǎn)長大，遲家怎么可能予他自由。

    阿遠(yuǎn)若是留在遲家，必然會走他的老路，做這榮耀門楣下的傀儡，永遠(yuǎn)受人cao控，不得安息。

    遲鶴聽側(cè)過腦袋低頭看去，小孩兒已經(jīng)窩在他的懷里睡得沉了，只是即便在睡夢中也在下意識地揪著他的衣領(lǐng)，這樣的姿勢令遲鶴聽心都快痛死了。

    他還只是一個孩子，就已經(jīng)這般缺乏安全感，可見在遲家如何受人不待見。

    ……其實(shí)早就應(yīng)該猜到了，沒有自己護(hù)在阿遠(yuǎn)身邊，他的孩子一定會受傷。

    好在以后不會了……阿戾如今回來了，他什么也不求，只求他還顧念一丁半點(diǎn)他們之間過往的舊情，給歸遠(yuǎn)一個久違的家。

    遲鶴聽心頭一痛，微微低下身子吻了吻小孩兒的眉心，不舍地蹭了蹭，而后才起身輕聲喚了一聲。

    簾外守著的正是那個小宮女，見他起身連忙迎了上去，將簾子挑開了一個小口：“娘娘有何吩咐？”

    遲歸遠(yuǎn)攏了攏肩上披著的單薄衣衫，低聲咳了兩聲：“本宮有些失眠，這殿中熏香刺得人胸口生悶，你去柜閣里的錦盒中取些安神的香來換上?！?/br>
    小宮女猶豫了片刻。

    這殿里的熏香是覃姑經(jīng)手的事，平日里的添奉也是她一人把持，旁人哪敢隨意換了她的香料。

    整個蒹葭殿的人都知曉，這位姑姑是遲妃娘家派來的人，是遲司徒親自選來伺候遲鶴聽孕期的管事嬤嬤，平日里三句不離娘娘腹中龍?zhí)ィ粗蜌庋鎳虖?，他們這些低賤的下人著實(shí)不敢招惹。

    更何況如今遲妃懷有龍裔，這熏香但凡出點(diǎn)事，他們可就只有一個腦袋。

    小宮女當(dāng)即跪了下來：“……求娘娘莫要為難奴婢?！?/br>
    遲鶴聽默然不言，半晌才嘆了口氣。他小心翼翼地從床上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這人面前，親自扶她起來。

    語氣溫和：“罷了，是本宮強(qiáng)人所難了，你退下吧?！?/br>
    遲鶴聽勾了勾唇，就打算轉(zhuǎn)身回去。

    遲鶴聽的舉動令小宮女有些于心不忍，她咽了咽口水，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叫住了遲鶴聽。

    “娘娘…您未曾強(qiáng)迫奴婢，奴婢這便去?！?/br>
    她朝遲鶴聽笑了笑，兩只手因?yàn)榫o張，在身前不停地?cái)嚺?，連忙跑出了后殿。

    這殿中里里外外全是人，遲鶴聽的一舉一動都受限制，讓他自己去換熏香，能不能走出這間屋都是個未知。

    小宮女其實(shí)早就聽聞過遲鶴聽的名聲。

    她未入宮前也曾了解過遲鶴聽，若說這整個上京誰是各位閨中小姐的夢中情郎，那必然是才高八斗溫潤如玉的遲家公子遲鶴聽。

    遲鶴聽的溫柔是鐫刻在骨子里的，雖然任職御史臺，可他審訊問話從不濫用私刑。

    先帝在位時酷吏成風(fēng)，御史臺的冤孽血債一筆一筆數(shù)也數(shù)不清，明明是監(jiān)察之地，卻成了冤魂流連之所，毫無公正可言。是遲鶴聽上任后才將這股歪風(fēng)吹散，還了御史臺一片朗朗乾坤。

    小宮女從來沒有想到這樣光風(fēng)霽月溫柔儒雅的公子有朝一日卻成了陛下的榻上之人，而且……還以身飼養(yǎng)了龍裔。

    她是心疼遲鶴聽的，也是可憐公子的。

    不過是換個熏香，既然是公子的請求，她一個舉手之勞有又何妨，有什么可怕的呢？

    小宮女說到做到，果然很快就換了熏香走了回來。她回來的時候遲鶴聽已經(jīng)再度上了床，隔著紗簾只能看見他一直在盯著自己，眼中應(yīng)當(dāng)是感謝。

    小宮女登時臉上一紅，連忙扭過了身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簾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平穩(wěn)的呼吸聲，遲鶴聽輕拍著遲歸遠(yuǎn)的手猛然一頓，微微掀起了眼皮。

    他掀簾走了出去，看小姑娘坐在地上，歪著腦袋靠著柱子已經(jīng)睡了。

    整個大殿的人都已經(jīng)被迷暈了。

    為其蓋上了毛毯，遲鶴聽才低垂下眼簾輕聲開口：“我不會害你，你今日幫我和阿遠(yuǎn)的這份恩情鶴聽銘記在心，日后我一定會保你平安出宮，從此衣食無憂?！?/br>
    他話音剛落就感覺身后突然傳來一陣風(fēng)聲，遲鶴聽也不轉(zhuǎn)身，只勾唇道：“烏棲，你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