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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斬桃在線閱讀 - 1

1

    第一章

    喚醒庭院的是數(shù)聲清脆啁鳴,鳥雀撲扇著翅膀踩在枯枝上,落雪簌簌。

    方河由此醒了過來。

    他摸索著起身,于墻角處用力劃下刻痕,復(fù)又?jǐn)?shù)了數(shù)之前的正字。

    這一橫落下,第六個(gè)正字便已完成,他在最后一道劃痕上多停了片刻,重回床上躺下。

    “一個(gè)月了,你倒是住得自在。”

    那聲音又來了,在屋中幽幽響起,熟絡(luò)如老友,輕若貼著面,似乎都能感受到溫?zé)釟庀湓谒念i側(cè)。

    方河下意識睜眼,卻只見滿眼黑暗。

    聲音的主人仿佛沒有形體,飄到他身后,輕聲笑道:“安錦后天就要娶親了,他攀上了高枝,可憐你還是個(gè)被關(guān)著的瞎子?!?/br>
    方河反手去抓,卻是空空。

    “看你這么冷靜,難道另有出路了?”

    黑暗中似乎有人抬起了手,在方河蒼白瘦削的側(cè)臉一觸即過。

    方河不愿理睬,掀起被子將自己埋入其中。

    藏在黑暗中的影子見他如此自欺欺人,笑出了聲。

    笑完之后,又故作憂愁地嘆息:“我說過我可以幫你,為何你總是不信?”

    方河蜷起身軀,卻擋不住那聲音直接傳至腦?!?/br>
    “只需要幫我做一件事,”那人蠱惑他,“眼盲之毒、囚禁之仇、欺瞞之苦……我都可以為你解決,為什么你總是不懂得抓住機(jī)會呢?”

    方河徒勞地捂住耳朵。

    那聲音今日格外聒噪,滔滔不絕仍想說服他,方河不堪其擾,正想喊他閉嘴,忽然院落外傳來清晰的腳步聲。

    剎那間,他的煩躁與那古怪聲音一并消失了。

    哐當(dāng),繁重門鎖被層層打開。

    “方河,”有人大步進(jìn)來,譏嘲道,“還不肯低頭呢?!?/br>
    方河側(cè)過臉,面容被光影分割,半是郁郁,半是冷然。

    安錦嗤笑:“我早說過讓我玩一次就行了,偏偏你不答應(yīng)?!?/br>
    他跨步上前,將方河牢牢箍在懷里,輕佻地抬他的下巴,方河擰眉想躲,卻難以掙開。

    安錦任他掙扎:“何必白費(fèi)力氣,我想用強(qiáng)還等得到現(xiàn)在?倘若哪天我沒了興致,只怕你求著我上我也不會看你!”

    方河忍著輕薄,竭力平靜道:“你不是要成親了?有了安夫人你還能這么逍遙?”

    安錦笑聲一滯,忽然甩開他,氣急敗壞道:“誰告訴你的?!是侍女?她竟然敢跟你嚼舌根?!”

    方河冷不防撞到廊柱,后腰生疼,他不肯在安錦面前露出痛色,強(qiáng)笑道:“前院鑼鼓喧天那么響亮……我在偏院也聽得見。”

    安錦氣極,反而慢慢平靜下來。

    “你在詐我?想打聽婚宴的時(shí)間趁亂逃脫?”

    安錦又笑了,附在他耳邊低聲道:“放心,我不會忘了你的。”

    他再次湊過來,是想索吻。方河即便看不見也對他的接近極為敏感,方河偏過頭去,重重推開了他。

    安錦討了個(gè)沒趣,正欲發(fā)火,院外卻隱有響動。人聲與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安錦一驚,慌忙起身,按著方河的下巴迫使他吞下幾顆丹藥,接著連句話也來不及留,飛也似地離開了。

    嘩啦啦——重重門鎖歸位,他自然不忘留下禁制。

    “咳……”安錦喂得太急,方河驟然俯身,按著喉嚨不住干咳。

    半晌咳嗽終于止住,方河不甘心地捏了個(gè)劍訣,果然毫無反應(yīng)——這三十天里緩慢恢復(fù)的一點(diǎn)靈力,又是蕩然無存。

    他無力地捂住眼,心道為什么他總是信錯人呢。

    夜深時(shí)又落了雪,在這靜謐的夜中連落雪聲都清晰可聞。到底被安錦的話攪亂心緒,方河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他無意識地睜著眼,滿眼黑暗,心中荒涼。

    一年前在秘境中,有一個(gè)雪夜和眼下何其相似。

    悔恨又不堪的情緒漫卷上來,方河死死咬住嘴唇,然而記憶是那樣清晰,在失明多日后,越顯歷歷在目。

    方河原是個(gè)劍修,劍修行走天地,一半靠自身修為,一半靠本命靈劍。

    若非他的劍因故折斷,他也不會修為大損,被安錦認(rèn)作一個(gè)落難的散修。

    斷劍是在一年前,那時(shí)方河尚未認(rèn)識安錦,他還是驚鴻峰上最不起眼的小弟子。

    時(shí)逢海上秘境現(xiàn)世,他又正好到了外出試煉的年紀(jì),師父便讓大師兄葉雪涯帶著他去秘境走一遭。

    他為這安排暗自興奮了許久,只要一想到能與葉雪涯單獨(dú)出行,幾乎都要藏不住面上喜色。

    無怪乎他如此激動,他幼時(shí)被驚鴻峰收養(yǎng),師父事務(wù)繁雜,便把他丟給葉雪涯照看。十余年的朝夕相伴,到如今慕少艾的年紀(jì),葉雪涯于他已不是如兄如父那么簡單的存在。

    他懷著少年人天真的熱情與憧憬,想要趁此機(jī)會在葉雪涯面前掙個(gè)表現(xiàn)搏個(gè)青眼,未料最后卻是事與愿違。

    葉雪涯人如其名,如高山冰雪那樣氣勢凜凜,終年都是一張拒人千里的冷臉,驚鴻峰上也只有個(gè)被他自幼帶大的方河敢去親近他。

    方河從小仰慕他,將他視作榜樣,渴望像葉雪涯那樣修為高深受各方景仰,奈何實(shí)在不盡人意,即便再怎么努力,也不過堪堪夠在驚鴻峰掛名而已。

    或許正因?yàn)樽约簩?shí)在不成器丟了葉雪涯臉面,方河在成年之后終于反應(yīng)過來,即便師兄愿意教養(yǎng)他,也始終沒多給過他半分溫情。

    但也無妨,方河曾樂觀地想,師兄待人一向如此,那他尚且還能多得葉雪涯幾聲督促,這已是極大的不同。

    假以時(shí)日他總能成長,總有一天葉雪涯會看到他的心意。

    他懷著這樣的心思與葉雪涯踏入秘境,沒留意到葉雪涯這一路格外少言寡語,分明是在壓抑怒火與不愉。

    海上秘境雖說危機(jī)四伏,但有葉雪涯在身邊,總不至于危及性命。

    可當(dāng)方河不知第幾次從陷阱中狼狽逃脫、看到葉雪涯云淡風(fēng)輕地立在一旁時(shí),還是遲鈍地發(fā)覺了異樣。

    “師兄,”方河剛從兇獸巢xue中逃出,一身狼狽的血痕泥印,他低頭處理傷口,努力將話說得委婉,“剛才遇到岔路,為何你不提醒我一起走?”

    葉雪涯睨他一眼,眸光冷淡如不化的積雪:“這是你的試煉還是我的?”

    方河被堵住話,勉力溫聲道:“秘境中情況莫測,我們到底是同門,一起行動總能有個(gè)照應(yīng)……”

    葉雪涯忽然冷笑,方河拿著藥瓶的手一抖,不敢再說話。

    “照應(yīng)?”葉雪涯定定看他,語氣薄涼,“在師門照顧你這么久還不夠,連試煉也要捎上我。你是向師父求了多久才征得他同意,讓我來陪你試煉?”

    “什么?沒有,我沒有找過師父——”方河惶急解釋,葉雪涯卻不想再聽,拂袖御劍離開。

    白影疾閃而去,方河顧不得多想,慌忙召出靈劍跟在后面。

    追至日暮,葉雪涯大概終于消氣,停在一處山洞外,頭也不回地進(jìn)去。

    方河抱著行囊跟在后面,一顆心浸在酸澀的滿足里——葉雪涯還是沒有拋下他。

    葉雪涯尋了處好地方,山洞中有前人生活過的痕跡,雖然看落灰這里廢棄已久,但有些陳設(shè)打理下還能使用。

    方河清理出休憩的空間,生了火,同葉雪涯面對面坐下。金紅火光映在葉雪涯臉上,方河卻只見滿面冰霜。

    “師兄……”方河有心同他攀談幾句,葉雪涯卻厭倦地偏過了頭,

    十余年相處,他早知道葉雪涯是怎樣的脾氣,方河悵然低頭,不再去想搭話的事。

    秘境中天象詭異,昨日還是暖意融融春光明媚,今日再想出去,卻成了大雪封山霜霰襲面。

    葉雪涯在洞口站了半晌,自風(fēng)雪中捕捉到幾聲兇獸嚎叫,心道這附近恐怕正有大妖作亂。

    若是他一人自然無懼風(fēng)雪,但加上方河,便不敢保證兩人周全。

    想到這里他臉色又沉了沉,葉雪涯轉(zhuǎn)身離開,拾起根未燃盡的火把,推醒方河,催促他往洞xue深處走去。

    方河尚有些迷糊,他修為不如葉雪涯,山洞外肆虐的寒意令他有些混沌,但既然是葉雪涯叫他,他便乖順地跟在后面。

    葉雪涯邊走邊放出神識,探出此處山洞幽深,應(yīng)是前人洞府遺址,不止一處出口,正好能借道避開那只大妖。

    他們越走越深,行經(jīng)一處空蕩石室,忽然憑空出現(xiàn)一面水鏡。

    水鏡足有一人高,鏡面泛著瑩潤白光,在黑暗中格外矚目。

    葉雪涯直覺有異,率先停住腳步,然而意識不太清醒的方河卻直愣愣走上前去,葉雪涯甚至都沒來得及攔住他。

    叮,方河抬手碰到鏡面,霎時(shí)刺骨寒意自指尖傳至心頭,他一個(gè)激靈,終是從渾噩中清醒過來。

    然而已經(jīng)遲了。

    水鏡泛起漣漪,鏡中光芒閃動,突然出現(xiàn)兩張熟悉人臉。

    葉雪涯與方河同時(shí)臉色劇變。

    鏡中人正是他們,卻也不是他們。

    鏡中的葉雪涯身著紅袍,掛著淺笑,眸中深情幾近滿溢,與驚鴻峰上孤冷的大師兄判若兩人。

    他手中拿著一截紅綢,紅綢另一端在一個(gè)身量稍矮的少年手中。

    少年是方河,鏡中的他面色緋紅,仰頭同葉雪涯對視,滿眼欣喜雀躍。

    水鏡波瀾一閃,畫面陡變,整副鏡面都被艷麗的紅色填滿,龍鳳高燭在桌案上灼灼跳躍,一旁紅色被衾高高隆起,勾勒出兩個(gè)上下交纏的人形,而隨著被衾水波般抖動,下方一只手臂如藕莖那樣橫斜探出,臂上一點(diǎn)紅痣格外醒目,赫然是方河。

    “方河!”

    那紅浪下的旖旎顯而易見,葉雪涯盛怒至極,一聲厲喝震徹方河心神。

    “師兄,我……”方河慌忙移開手,然而水鏡重歸寂然,方才的幻象卻不能當(dāng)作沒有見過,方河心中驚惶,臉上血色盡失。

    葉雪涯原以為他還能解釋幾句,可見他如此畏縮惶恐,分明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

    “你如何?”葉雪涯怒極反笑,“你想說這是妖物的惑術(shù)?”

    方河沒料到葉雪涯會給他提供說辭,忙不迭地承認(rèn):“對、對!我不知道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幻象,一定是妖物想要……想要挑撥離間……”

    他聲音越發(fā)小,因他突然醒悟,葉雪涯的眼神是鄙夷與厭棄的。

    葉雪涯討厭鏡中幻象,葉雪涯討厭自己與他親近——哪怕是幻象也不行。

    原來他曾幻想過無數(shù)次的親近與情事,在葉雪涯看來竟是不堪入目的侮辱。

    葉雪涯寒聲道:“臨出行前,四師弟告訴了我一件事,我原本不想相信,結(jié)果你倒是主動證明給我看了?!?/br>
    “他說你好龍陽,整日思凡不思進(jìn)取,所以哪怕天生仙骨也是修為淺薄?!?/br>
    葉雪涯涼涼一笑:“如今看來,你竟然是在肖想我?”

    恰如千萬根冰錐透體而過,方河心中劇痛,渾身發(fā)寒,幾乎就要跪倒下去。

    他蒼白地辯解:“這只是副水鏡幻象,為什么單憑一句謠言一個(gè)幻象你就能誤會我?”

    葉雪涯嗤道:“哪來的誤會,海上秘境有座真言鏡,能照出人心中最渴望的東西。我以為你在進(jìn)入秘境前會做好功課,看來你連這點(diǎn)準(zhǔn)備都沒有。”

    方河心中一顫,關(guān)于秘籍的記載,正是由四師弟轉(zhuǎn)交給他的。

    他與四師弟過去曾有罅隙,但他以為他們早已各自放下。

    葉雪涯又道:“其實(shí)何須真言鏡呢,哪怕這就是幻境惑術(shù),以你這失了魂的反應(yīng),也真是……”

    他不再說下去,而方河低著頭不住戰(zhàn)栗,不敢同葉雪涯對視。

    安靜到極致的數(shù)息功夫后,葉雪涯輕輕吐出兩個(gè)字:

    “惡心?!?/br>
    第二章

    只這兩個(gè)字,足以將方河打入地獄。

    他的心意尚未訴諸于口,就已經(jīng)被碾進(jìn)了塵埃里。

    葉雪涯轉(zhuǎn)身離開,而方河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般立在原地,久久未能邁出一步。

    葉雪涯沒有催促他跟上,腳步聲遠(yuǎn)去至消失,良久方河終于癱坐在地,絕望地想葉雪涯恐怕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若是葉雪涯不要他了,他還能往哪去?師父常年閉關(guān),他與幾位同門都無甚交情,他對師門的牽掛只一個(gè)葉雪涯而已。

    而今心事暴露,招了葉雪涯厭惡,再想到四師弟洞悉此事,不知是否會告知整個(gè)師門……

    方河陡然一個(gè)寒顫,心中蕭瑟凄然。

    不過一夕之間,他竟然就無處可去了。

    秘境開放時(shí)間有限,他不能留在這里。

    可沒了葉雪涯照應(yīng),這秘境的難度便陡增數(shù)倍。

    方河的運(yùn)氣從來不好,自山洞離開后又撞到另一處古怪陣法,他在其中九死一生,拼著自斷本命靈劍,終于強(qiáng)行毀掉陣眼,趕在秘境關(guān)閉前逃了出來。

    那時(shí)他外傷致命,情傷摧心,覺得自己命不久矣,沒想到在流離途中遇到了安錦。

    安錦亦是剛從海上秘境中出來,他是鹿城某個(gè)世家的少主,雖說修為不見得多深,但一身珍寶法器已足夠護(hù)得他安然。

    安錦有些紈绔脾氣,愛美人,愛珍寶,一旦起興便不惜代價(jià),撿到重傷昏迷的方河,見他容貌還過得去,便招呼仆從照料他,還拿出不少珍稀丹藥,一股腦喂給方河。

    方河就此撿回一條命,對安錦不勝感激。

    安錦看著傷愈后的方河,只覺這人長相實(shí)在對胃口,于是半開玩笑地提出要方河以身相許。

    方河自是驚住,不知如何回應(yīng)。

    安錦見他為難,又笑著轉(zhuǎn)開話題,提出他要回鹿城本家,不知方河是否愿意同行。

    彼時(shí)方河已無顏再見葉雪涯,又失了本命靈劍無法再行劍修之道,他心中自嘲這是徹底回不去驚鴻峰了,便答應(yīng)與安錦同行。

    同行途中,安錦與他百般示好,方河難以收受之余,又在恍惚,為何安錦能這么坦率地道出愛慕,而葉雪涯看到他的心思卻如此厭惡。

    他委婉地向安錦提出疑問,安錦卻道:“既是喜歡,為何要藏著掖著?”

    “不,只是你我同是男子……”方河支吾道,安錦于他有恩,他自然不會討厭安錦,但這樣的熱絡(luò)親近就像熾烈火焰,他待在旁邊不止是覺得溫暖,更有被灼傷的憂慮。

    安錦心中嘲笑方河天真,面上卻故作嘆息:“那又如何?在中州男子間結(jié)為道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我見小河心生愛慕,情難自禁。不過你若實(shí)在反感,那我還是會收斂的?!?/br>
    原來陸上的風(fēng)氣與驚鴻峰不同,方河一時(shí)五味雜陳,聽到后半句時(shí)代入自身,忍不住道:“怎么會?我不反感的。”

    安錦沒想到方河這么好說動,被他較真的模樣逗樂,抱著方河不住發(fā)笑。

    “小河啊小河,你怎會如此天真爛漫……那你既然收下了我的示好,是不是也該準(zhǔn)備回應(yīng)了?”

    他又湊過來與方河親昵,方河有些不適,直覺落入圈套,但見安錦笑得暢快,還是含糊繞過話題,不忍掃興。

    安錦返程走得極慢,他說好不容易離家一次,正好暢快游玩。方河自幼長在海上,好奇中州風(fēng)物,不疑有他。他與安錦一路玩樂回到鹿城,出發(fā)時(shí)尚是春日,到達(dá)鹿城已近入秋。

    這一路安錦時(shí)刻與他膩在一起,有時(shí)他會感覺安錦是否太過逾距,到底他還沒有放下葉雪涯,難以接受與旁人親近,但安錦又將分寸把握得極好,總能在他無法忍受前抽身離開,末了方河只能開解自己安錦是出于愛慕才會這么做,他知道遭人厭棄是多么痛苦,也就默許了安錦的作為。

    他還是不能對葉雪涯的事釋懷,即便安錦數(shù)次直言愛慕,他也無法坦然接納。但這么長時(shí)間的柔情蜜語貼心相伴,足夠讓方河心生眷戀。

    被人珍惜重視的感覺太好,像凜冽冬日突降的一壺?zé)峋疲幌刖芙^。

    到達(dá)鹿城時(shí),安錦隨口道,你既然無門無派無父無母,不妨留下來,把這里當(dāng)作自己的家。

    彼時(shí)安錦正望著遠(yuǎn)處云霞,語調(diào)漫不經(jīng)心,方河卻于原地怔住,眼中忽然沒由來涌起澀意。

    他恍惚地想,或許他在驚鴻峰格格不入十余年、在海上秘境最后九死一生,就是為了遇見眼前這個(gè)人。

    他以為遇到安錦,就是到了他徘徊流離的終點(diǎn)。

    回到安家府邸,安錦特意給他安排了座僻靜院落,接著便被繁雜事務(wù)纏身,數(shù)日不見蹤影。

    小院極偏極靜,鮮少有人往來。安錦給他留了一位侍女,在安錦不見蹤影的第四天,方河終于忍不住問她:“安錦一向這么忙嗎?”

    侍女抿唇一笑,低頭掩飾眼中嘲諷:“少主是白鹿安家的獨(dú)子,日理萬機(jī),自然少有閑暇。”

    方河有些失落,他又問:“那他平時(shí)在哪忙?我想去看看他。”

    侍女道:“公子有心了,可惜少主忙起來總是不見外人的。公子不妨再等幾天,等少主有空了自然會來見你?!?/br>
    寄人籬下不可任性,這是方河在驚鴻峰上琢磨出的道理,沒想到在安家也能適用。

    他悵然嘆氣,不再過問。

    小半個(gè)月后安錦終于現(xiàn)身。

    那是在一個(gè)雨聲淅瀝的夜里,方河就要睡下,院門卻忽然被叩響,緊接著房門被推開,進(jìn)來一個(gè)滿身酒氣的人。

    葉雪涯不喜酒味,方河受他影響也是滴酒不沾,如今被醉醺醺的安錦抱個(gè)滿懷,說不出的難受。

    “安錦,”方河試著推開他,“怎么了?”

    安錦的動作卻失了輕重,見方河推拒,不像以前那樣點(diǎn)到即止,而是大力將他壓制在下,甚至有些蠻橫地吻上去。

    方河討厭這種為人所制的感覺,半個(gè)月不見人的怨懟與酒氣催生的厭惡席卷心頭,他動了真格,聚起靈力將安錦一把打開。

    啪,一記響亮耳光在寂靜深夜里格外刺耳。

    方河尚未來得及收回手,便反應(yīng)過來這是鬧得過了,安錦到底是喜歡他,無論如何他不該對安錦動手。

    屋中重歸寂靜,安錦維持著被他推開的姿勢,偏著臉側(cè)身僵立原地。

    這樣的死寂令方河不安,他試著小心翼翼叫安錦的名字,未料安錦猛然發(fā)力,一把將他推到床上,靈力暴漲為鎖鏈死死箍住他:“裝什么清高?!我都把你帶到家里來了你還想要什么!”

    他力道極重,語氣兇戾且陌生,方河吃痛,一瞬竟不知是不是夢魘幻覺。

    方河掙扎道:“你說什么……你是安錦?”

    安錦居高臨下看他,神情漠然,呼吸間渾濁酒氣撲著他的臉:“我這一路低聲下氣百般示好,你再端著可就沒意思了?!?/br>
    方河霎時(shí)僵硬。

    他當(dāng)然知道安錦的心意……可安錦從前一直是溫柔體貼的,絕非如此嘲弄鄙薄。

    他不明白安錦為何性情突變,但這樣的態(tài)度令他想起葉雪涯那句“惡心”,那是他永難釋懷的陰影。

    安錦見他停了掙扎,以為方河終于順從,嗤笑一聲,俯身去撕他衣服。

    “……放開!”

    裂帛聲響,驚回方河神思,他顧不得折損修為,拼盡余力也要掙脫束縛。

    他奮力結(jié)出一個(gè)符印,可還未灌注靈力,忽然天外一聲驚雷霹靂,生生打斷他與安錦的僵持。

    漆黑寂靜的院落中,遽然爆發(fā)出刺目白光。

    屋中霎時(shí)亮如白晝,方河不禁閉眼,旋即白光一閃而逝,而安錦不知遭遇了什么,慘叫一聲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屋中再度陷入黑暗,方河仍閉著眼,半晌后方敢睜開,他顧不得查看安錦情況,猛然坐起,按住胸口劇烈咳嗽。

    失去本命靈劍的劍修與廢人無異,他其實(shí)沒有把握能靠半吊子的符印逼退安錦。但或許是天神仁慈,突如其來的一道驚雷將安錦擊倒。

    待心口不再抽痛,方河緩慢起身,去探安錦氣息。

    可他剛一動作,便察覺異樣。

    缺失本命靈劍后他的感知大不如從前,剛才又專注于掙脫安錦,他竟沒注意到屋中何時(shí)多了一人!

    極輕的呼吸聲在他身后響起,方河寒毛倒豎,不知來者是何方神魔。

    剛才的驚雷恐怕就是這人帶來的,能鬧出這樣的陣仗,定然來頭不小。

    想來也是,以他的運(yùn)氣,如何能奢望天道相幫。

    方河不敢動作,身形僵硬,那人大概看出他有所察覺,也不再掩飾,一指點(diǎn)在方河后心。

    “你倒是機(jī)警,”那聲音低沉,竟然還帶著幾分悠然笑意,“不想死的話就別回頭?!?/br>
    那語氣不似威脅,更像是戲謔之語,方河卻不敢放松警惕,盡力穩(wěn)住聲音道:“閣下是誰?意欲何為?”

    那個(gè)人不答他的話,手指沿著方河的脊骨上下游移,突然又笑了一聲。

    “天生仙骨,怪不得……會落到你這里來?!?/br>
    他指尖施了點(diǎn)力氣,剎那間一道陰冷的魔息如針一般打入方河脊骨,方河渾身一顫,忽然四肢百骸都生出劇痛,他竟連站姿都維持不住,就這么狼狽地跪倒在地。

    魔息在他經(jīng)脈里游走如蛇,貪婪吞噬他僅剩的修為,方河痛極怕極,絕望地想恐怕這次是真的死期將至。

    他沒有死在秘境里,卻死在了一個(gè)連面都沒見過的魔修手上。

    極致的劇痛令他恍惚,眼前似乎泛出白光,在那光芒里遙遙可見一座海島上高聳的山峰。

    ——若說要尋個(gè)埋骨地,他還是想回到驚鴻峰的。

    海上云霧縹緲,山巒漸隱,終是不見。

    “嘖,怎么才這點(diǎn)修為……”

    這是他失去意識前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再醒來時(shí)他躺在床上,四下寂靜,屋中黑漆漆。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更不知自己是不是還活著,眼前唯余一片不見天日的黑。他摸索著起身,碰到床榻與被褥,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安家的偏院里。

    活著總歸是件好事,可為什么……方河惶然地捂住眼睛,即便是最黑的夜里,他也不至于一點(diǎn)輪廓都看不見。

    “小河,你在找我嗎?”

    安錦的聲音突兀響起,方河一驚,轉(zhuǎn)身“看”向聲源處,卻只余黑暗虛無。

    他竟是看不見了。

    安錦緩步走來,刻意踏出腳步聲,方河倉皇后退,退路卻所剩無幾,只能撞到墻上。

    腳步聲終至近前,方河失了修為,又被弄瞎了眼,此刻他只有任人施為的份。

    安錦輕而易舉握住他橫擋身前的手臂,仔細(xì)看他眼睛,忽然大笑。

    “原來你也不是毫發(fā)無傷啊,”安錦語氣輕慢,帶著惡毒的快意,“那天我只是暈了一會兒,你卻瞎了眼睛,看來還是我賺了?!?/br>
    方河緊抿著唇,臉色蒼白如紙。

    安錦見他臉色難看,更覺暢快,他鹿城安錦是何等人物,從前只有他游戲花叢盡享風(fēng)流的份,他從海上秘境出來,覺得路途漫長才帶上方河做個(gè)消遣,未料這小散修如此木訥,非要跟他裝糊涂。

    此后的一耳光一天雷更是大煞他的面子,安錦心中惱怒,暗恨他從未如此狼狽過,這散修未免太過猖狂!

    既已如此,不好好折辱方河一番,實(shí)在難消心中惡氣。

    安錦握著方河的手臂,順勢去探他修為,想知道方河折損幾何,可靈力甫一入體,他的神情陡然一變。

    方河靈脈幾近枯涸,說是靈力全失也不過,按理安錦應(yīng)該為此狂喜,可沒了靈力遮掩,方河一身獨(dú)特的仙骨也暴露無遺。

    天生仙骨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機(jī)遇,在萬萬人為修仙得道汲汲營營時(shí),方河從出生起就擁有了注定飛升的命運(yùn)。

    可這樣的人往往是大宗派的佼佼者,無論如何也不該是方河這樣修為低微的散修。

    安錦心緒幾番起伏,知道這下方河的意義遠(yuǎn)不止一個(gè)孌幸,可他一開始留意方河就是為了同他春風(fēng)一度,即便有仙骨誘惑,他也不愿拿方河去交換別的東西。

    仙骨能助毫無靈根的凡人修道,能幫渡劫失敗的隕落者重塑靈根,但這些安錦都不需要。

    安錦盯著方河,暗自磨牙,心道即便要做交易,也要等我嘗過他的滋味才行。

    他終于放開方河,譏諷道:“眼睛瞎了,修為也沒了,你是靠獻(xiàn)祭招的雷嗎?”

    方河到底不肯服軟,回敬道:“便是獻(xiàn)祭又如何,你不妨再來試試,看看下次你會付出怎樣的代價(jià)?!?/br>
    若是在之前,安錦定然不會被這修為盡失的散修威脅到,但如今知道方河身懷仙骨,他曾經(jīng)聽說過身懷仙骨者與天道氣運(yùn)有些關(guān)聯(lián),一時(shí)竟不能分辨方河所言真?zhèn)巍?/br>
    安錦自知今日不能成事,恨道:“那我便把你關(guān)在這里,加上十八道禁制,除非你開口求我,否則一輩子也別想離開!”

    方河渾身一震,未再言語。

    已經(jīng)無話可說了,他清楚自己沒有逃脫的能力,更不能再去激怒安錦。

    安錦見他面色頹然,自覺出了口氣,他惡劣地想總有一天方河會心甘情愿來求他,那樣才對得起他演了這么久的戲。

    安錦摔門離開,之后數(shù)道鎖鏈嘩啦作響,將這座小院封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方河站在原地,思及自己即將到來的被囚禁的命運(yùn),不覺苦笑。

    自海上秘境后,他的境遇真是一日不如一日。還能更糟嗎,還能更壞嗎,最差不過一死,在這之前他還會經(jīng)歷什么呢。

    他試著調(diào)動靈力,靈脈枯竭得近似凡人,哪怕安錦只施了最低階的禁制他也無法逃脫。

    方河握著手腕,揚(yáng)首長嘆了一口氣。

    第三章

    “看起來,你處境不佳?!?/br>
    黑暗中陡然響起一道低沉嗓音,這語氣煞是熟悉,方河猛然抬頭“看”向前方,又反應(yīng)過來自己已經(jīng)看不見了。

    是那天晚上給自己打入魔息的人,他竟然還在這里!

    安錦才走不過片刻,那人便毫不遮掩周身氣息,澎湃魔息如潮水般涌來,頃刻將方河吞沒。

    他天生仙骨不懼魔息,但被這樣陰寒森冷的氣息包裹也極為不適,方河面色慘白,強(qiáng)撐著發(fā)問:“你是誰,想做什么?”

    那人道:“我原是路過,看你被負(fù)心人欺負(fù)于心不忍,想幫你一把?!?/br>
    “你打算怎么幫?”

    那人笑了笑,俯身攬住他后腰,一把將他帶入懷中,手掌沿著方河瘦削突出的脊骨不住撫摸:“只需借你仙骨一用……放心,死不了人的?!?/br>
    那人說得溫柔,方河卻被駭住,生取仙骨即便不死也是重創(chuàng),他低聲道:“你是魔修,仙魔不容,你便是拿了這仙骨也無用。”

    那人忽然在他肋下敏感處戳了一記,方河陡然激靈,不知這人意欲何為。

    “你身懷仙骨,卻不知它有何用?也罷,你只需同意與我結(jié)個(gè)契約,答應(yīng)讓你這副rou身為我所用一會兒,我便幫你離開這里。”

    方河固然極想脫身,連續(xù)經(jīng)歷兩次打擊后也不敢再輕信他人。他一時(shí)沒有接話,想著魔修邪門法術(shù)極多,要奪人軀殼何須還要征求同意?只怕這魔修的契約另有玄機(jī)。

    他不敢答應(yīng),哪怕眼下的境況已是極差,但焉知不會有更壞的局面。

    他只能選擇拖延,等一個(gè)渺茫的轉(zhuǎn)機(jī)。

    方河想好了措辭,緩緩道:“可我還不想走……”

    話語一哽,方河咬了咬牙,逼著自己說下去,“我不信安錦是這樣的為人……我想等他回心轉(zhuǎn)意?!?/br>
    魔修顯是一愣,片刻后明白這不過是緩兵之計(jì),便笑道:“想清楚了?我要是走了你可就真的求救無路了。我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這安家的少主前后養(yǎng)過不少人,你最好不要期望太多?!?/br>
    方河心中沉重,終究是不敢答應(yīng)魔修,一語雙關(guān)道:“我想等一等?!?/br>
    大概那契約真要方河親口答應(yīng)才行,魔修居然就這么妥協(xié),無奈道:“看在仙骨的份上,我可以多等你幾天。”

    這一等便到了三十天后、安錦成親前夕。

    魔修每天只會出現(xiàn)一次,每次出來都在蠱惑方河與他結(jié)契,方河聽得多了,回味過來這魔修竟是非他不可。

    所以并非是他只能依靠魔修幫他脫困,而是魔修必須要取他的仙骨。

    再一聯(lián)想當(dāng)日的天雷與魔修的逡巡不去,方河猜測只怕是魔修渡劫失敗,要借他仙骨填補(bǔ)修為。

    驚鴻峰上人人天資出眾,無需外力襄助,他差點(diǎn)忘了天生仙骨其實(shí)是絕佳的補(bǔ)藥。

    至于魔修承諾的不傷性命……世人皆知魔修陰狠歹毒,絕非善與之輩,他的契約不知藏著什么陷阱,即便這魔修從未表現(xiàn)過威脅逼迫、甚至總是一副好商量的語氣,方河也不敢妄動。

    安錦沒有再來,方河之前原是戲言前院鑼鼓喧天響徹后院,未料兩日后他竟然真的聽到了隱約的樂聲。

    魔修化作實(shí)體,倒了杯茶推給他:“你聽,我沒有騙你?!?/br>
    方河端著杯沿,不想言語。

    魔修早習(xí)慣他這副少言寡語模樣,兀自說下去:“你該慶幸安錦把你關(guān)在偏院里,他這新婚妻子出身高貴又善妒得很,前院里原本還有幾位安錦的舊人,這幾日都被她打發(fā)干凈了?!?/br>
    這話怎么聽怎么古怪,如若那妻子發(fā)現(xiàn)了方河將他趕出去,那才是方河求之不得的事;而進(jìn)入安家時(shí)方河已知前院遠(yuǎn)比偏院繁華,那時(shí)安錦說是為了照顧方河喜靜,如今看來分明是安錦從一開始就沒有認(rèn)真待他。

    魔善觀人心,一句話就讓方河氣悶不已。

    魔修又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哪天我走了,安錦也因有了新人把你忘了,只怕你要永遠(yuǎn)困在這里了?!?/br>
    方河微不可見的一滯,死死捏住杯盞。

    他看不見,魔修卻將他表情瞧得仔細(xì),趁勢道:“如何,打算改變主意了?”

    方河搖頭,慢慢啜著茶水:“我不知你姓名來歷,你也未必比安錦可信?!?/br>
    他答得坦誠,魔修反而無言以對,但也不打算告知方河真名,輕巧將話題帶過去:“我可以保證不傷及你性命?!?/br>
    方河回道:“安錦也只是關(guān)著我,他不敢動手。”

    言下之意,竟是被關(guān)著也好過與魔修結(jié)契。

    魔修俶然冷笑:“你未免太不識抬舉,廢人階下囚的日子還過上癮了?你心里藏著的那個(gè)師兄呢,不想見他了?”

    方河瞬間變了臉色,舊事重提仍然痛徹心扉。

    “……你都知道什么?”

    魔修嘲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有人夜夜夢魘,自己說給我聽的?!?/br>
    方河臉上血色盡褪,被外人點(diǎn)破自己的念念不忘,比自己承認(rèn)更加難堪。

    “我不會見他了……”方河咬牙,葉雪涯那句話就像鈍刀一樣割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