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相惜(彩蛋小甜餅)
重華教訓祁雙時,唐蕭正從睡夢中悠悠轉醒。 熬夜之后的補覺并沒有讓他變得精神,反而腦子越發(fā)渾沌。他盯著陌生的天花板看了很久,才恍恍惚惚想起來自己是睡在了蘇奕的房間里。 不,不是蘇奕,是美人兒。 唐蕭彎了彎嘴角,孩子氣地在床上打了個滾兒,又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深深一吸。 空氣中飄散著的食物香味瞬間涌入鼻腔——根本無法從中分辨出美人兒的氣息。 唐蕭失望極了,猛地掀了被子,氣勢洶洶地走到門口,又忽然意識到什么,看向低垂的窗簾。 他記得他早上進來時,房間里亮堂堂的。他當時都要困死了,自然是倒頭就睡,哪里會管拉窗簾這種小事。 這會兒窗簾卻低低垂著,盡職盡責地隔絕了陽光,營造出昏暗的氣氛。 美人兒來過了?還幫他拉了窗簾? 那是不是還幫他掖了被子?還久久凝視著他的睡顏,然后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唐蕭忽然用力揉臉,試圖讓臉上的溫度降下去。順便把嘴角的弧度拉平,不要笑得跟個傻子似的。 要矜持,嗯,矜持。 好不容易讓自己平靜下來,唐蕭才打開門,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 客廳沒有人。 廚房的門關著,透過磨砂玻璃隱約可以看到有一個人影在里面忙碌。美人兒在給自己做飯? 雖然這個設想很讓唐蕭心動,然而想想重華那五谷不分的樣子,他僅存的腦子還是冷靜地拒絕了這個白日夢。 那么,只剩下書房了。 唐蕭死死盯著書房,灼熱的視線好像要穿透那扇木門,看到里面伏案的身影。 不過他還是理智地克制住了自己,先去洗漱。 一定不能再讓美人兒看到他邋遢的樣子了。 “你在干什么?” 黎端著剛炒好的菜從廚房走出來,就看到唐蕭鬼鬼祟祟地朝書房摸去——這青天白日的,以為自己有隱身術么? 話音剛落,就收到一枚眼刀。 “噓!”唐蕭怒視黎,一根手指抵在唇上,殺雞抹脖子般的使眼色。 黎實在不想理會他又在發(fā)什么瘋,但也不能讓他就這么進殿下的書房。 “你消停點,”黎放下菜碟,走過去一把拽過人。 唐蕭自然不肯讓他攔下,閃避間兩人又過了幾招。 “你再動手我就喊人啦!”唐蕭氣急,他要去找美人兒,才沒興趣和這個混蛋拉拉扯扯呢。 黎覺出他話里的意思有些不對,倒真停了手,“你喊啊,喊破喉嚨也沒有人會來救你。” “你!你等著!” 唐蕭氣得一噎,再顧不得給美人兒一個驚喜什么的,一個箭步走到書房門口,手剛握在門把手上,就聽身后的人涼涼道:“先生不在里面。” 他渾身一僵,不可置信地扭頭看黎。 黎抱胸和他對望,眼神一片平靜,目光中既沒有譏諷,也沒有憐憫。 “先生去上課了,還沒回來?!?/br> “他半個小時前就該下課了,”唐蕭指著腕表質疑,聲音卻透著外強中干——他也知道,這么容易拆穿的事,黎沒必要誑自己。 果然,黎甚至懶得再開口,轉身繼續(xù)去做飯了。 唐蕭看了看身后緊閉的書房門,腳一跺,還是跟黎進了廚房:“蘇先生為什么沒回來?” “不知道。” “你不知道!”唐蕭驚叫,似乎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 “先生去哪兒,無需和我報備,”黎語氣依舊平靜。 知道這不足以說服唐蕭,他又舉了個例子,“那日你拉先生去吃烤rou,我也不知道?!?/br> 唐蕭就像是被戳破的氣球,一下子偃旗息鼓。 沒了美人兒這塊大蛋糕勾著,食物的吸引力突然就大了起來。 鍋里翻炒的牛rou發(fā)出滋滋的聲音,誘人的香味直往鼻腔里鉆。唐蕭從昨晚到現(xiàn)在都沒吃過東西,肚子很快就“咕咕”叫了起來。 “高壓鍋里有玉米?!?/br> “???” 唐蕭依言打開高壓鍋,里面果然安靜地躺著一根金燦燦的玉米。他實在是餓壞了,也顧不得不講究,伸手抓起玉米就啃。 半根玉米下肚,那股子餓勁兒才壓下去,腦子也終于恢復了轉動。 “你特地給我煮的?”只有一根玉米,怎么都不像是順手做好事,“這是打哪兒撿回來的良心?” 黎估摸著火候,關了燃氣灶,隨口道:“先給你墊墊,免得你這副餓鬼投胎的樣子影響先生用餐。” 唐蕭恨恨啃了兩口玉米,忽然又道:“屋里的窗簾也是你放下來的?” “我想著你睡得好些,或許能多長點腦子,”黎將菜盛好,臨出廚房時瞥了唐蕭一眼,“看來是我想多了?!?/br> 唐蕭:“……”唯女子與小受難養(yǎng)也! 一根玉米啃完,黎還在忙進忙出。唐蕭突然覺得自己的良心有點痛,開口問是否有什么可以幫忙的。 黎看都沒看他:“去外面呆著,少在這兒礙事?!?/br> “你!” 唐蕭磨了磨牙,到底吃人嘴軟,圓潤地滾了出去。 他百無聊賴地攤在沙發(fā)上,隨手打開電視胡亂按著頻道。這種吃白食的滋味實在不好受——尤其是,吃情敵的白食。 忽然,他想到了自己可以做什么。 看了一眼廚房中忙碌的背影,他找出手機,撥通了美人兒的號碼。 “什么!你不回來吃飯!” 客廳里忽然響起一聲大喊,黎手腕一抖,一勺鹽就都進了鍋里。 他閉了閉眼,舀起一點湯嘗了嘗味道。 果然咸了。 背后傳來腳步聲,隨后是唐蕭低沉的聲音:“蘇先生說……讓我們自己吃?!?/br> “我聽到了?!崩杪曇舻路鸩]有受到影響。 廚房里的氣氛卻驟然冷清了下來。 看著沉默忙碌的黎,唐蕭不知怎得就有些懷念方才對方毒舌又氣人的樣子。 大概真的是吃人嘴軟。想到已經安息在自己肚子里的那根玉米,他咬了咬牙:“我去找蘇先生,拉也把他拉回來!” “站住!” 黎忽然有些明白,為什么殿下總喜歡這樣的人。 “先生不是第一次在外面用飯……也不會是最后一次?!?/br> 少有的,他在唐蕭面前放緩了語氣:“早點習慣吧?!?/br> 米飯香糯,牛rou嫩滑,蝦子鮮美,秋葵清脆,豆腐湯更是…… 唐蕭毫無防備地喝了一大口,霎時面色都扭曲了——怎么會這么咸! “你把鹽罐掉進湯里了?” 黎默默嚼著米飯,并不答話。 唐蕭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要變成抖M了,沒有被譏諷反倒渾身不自在起來。他干咳一聲,起身去倒水,咕嚕咕嚕喝下一大杯,才算把那股齁勁兒壓下去。 回來一看,黎還在默默扒飯,桌上那些菜一點都沒動過。 “哎其實你做的菜還是可以的,”唐蕭撓了撓頭,“雖然湯咸了點……不用這么自暴自棄吧?” 說著,他夾了一筷子牛rou到黎面前:“真的還可以,不信你嘗嘗看?” 黎看他就像在看一個智障。半晌,才淡淡道:“我自己做的菜,我會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唐蕭定定看了他一眼,然后把牛rou塞進自己嘴里,使勁兒地嚼:“那你為什么不吃?” “沒胃口。” “沒胃口你不如直接絕食,說不定還能讓蘇奕多瞧一眼?!?/br> “沒膽子?!?/br> “……” 唐蕭真沒想到這人會這么攤開來說。他又夾了一筷子牛rou塞嘴里,嚼吧嚼吧咽了下去,然后道:“蘇先生說他下午還要去圖書館,不想跑來跑去,才不回來吃的?!?/br> “不是……被哪個小妖精勾走了?!毕氲阶约阂郧白龅氖?,他稍稍有點心虛。 黎將最后一口飯咽了下去,然后認真道:“謝謝?!?/br> 唐蕭頓時更不自在了。 他還待說什么,黎卻已經放下筷子,淡淡道:“我吃完了,你繼續(xù)?!?/br> 說著便起身去洗手,然后走進臥室。 唐蕭一直留意著他的動作,此時往碗里夾了厚厚一層菜,端著碗也走到臥室門口,看著黎整理床鋪。 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哎你把床單拿下來干什么?” “哎你把被套拆下來干什么?” “哎你怎么連枕頭都拆了?” “先生好潔,”黎頭也沒回,簡單道。 “是他讓我睡床上的——” “因為先生知道我會收拾?!?/br> 唐蕭恨恨扒了兩口飯,沒有再和黎爭執(zhí)。論對重華的了解,他總是爭不過黎的。 只是…… 看著黎這副任勞任怨的樣子,他忽然道:“你不是陳默,先生也不是蘇奕?!?/br> 黎沒搭理他。殿下也好他也好,從來沒有遮掩過這一點,也無所謂被看出來——讓重華去冒充另一個人?開什么玩笑! 唐蕭卻絲毫沒有唱獨角戲的尷尬。 “知道我是怎么看出來的嗎?” “不是你們的言行舉止,人總是會變的,遇到什么事性情大變也很正常?!?/br> 黎終于有了點興趣,轉身看向唐蕭,示意他繼續(xù)說。 唐蕭笑了笑,道:“但是,當今世界任何一個人都知道,人生而平等。” 黎的目光頓時有點異樣。 唐蕭不以為忤:“我知道,這是一句屁話。平等是不存在的,但在這種思想下成長的人,或多或少都會受到影響?!?/br> “哪怕陳默再怎么仰慕蘇奕,也不可能像你這么,”唐蕭頓了頓,盡量挑了一個不怎么帶惡意的詞,“謙卑?!?/br> 黎下意識看向識海中的陳默。這畢竟是個道法不顯的世界,靈魂無法脫離rou體存在。早在他們到達S市之前,陳默和殿下那邊的蘇奕便盡皆陷入沉眠。 “若是陳默看到有人睡在蘇奕的床上,別說幫著拉窗簾,”唐蕭輕嗤,“不把人從窗戶扔出去就不錯了?!?/br> 黎忽然想起陳默當初在自己耳邊碎碎的念叨。 你難道從來沒有獨占他的念頭么?讓他的眼睛只看得到你一個人,讓他的懷抱永遠只屬于你,讓他的床上再也不會有第三個人…… 他這才意識到,這些他以為過耳即忘的話,原來竟是被完完整整地保存在了內心深處。 可是,陳默、蘇奕,乃至唐蕭、祁雙,哪怕身份地位有高低,生命本質卻沒什么區(qū)別。而他和殿下…… 黎垂下眼簾,輕聲道:“不錯,我和先生都只是這個世界的過客罷了。” 眼下的平等——哪怕是并不完全的平等——也只是一場游戲中的虛與委蛇。 一旦當真……便是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