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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蘇某人的七世秘辛在線閱讀 - 第五章|什么叫父子情深

第五章|什么叫父子情深

    眨眼三日之期已過,大軍慷慨揚旗,浩浩蕩蕩踏上了歸京路,路上又是幾日光陰,到了京城,百姓夾道相迎,盛況空前。

    蘇孟辭與危應(yīng)離乘馬車到了宮門,在百官道喜聲中入宮覲見圣上,一番君圣臣賢,眾koujiao贊,計功受賞,自不必說。

    待皇帝想起教危家兄弟回侯府與父親團(tuán)聚時,已是深夜了,蘇孟辭在旁邊嘆了口氣,果不其然,宦臣來報,神機(jī)侯危明江含笑九泉了。

    二人趕回侯府的路上,危應(yīng)離緊緊握著他的手,他以為自己弟弟聽到如此噩耗,創(chuàng)巨痛深,一時恍惚又懼怕,他雖早有準(zhǔn)備,可危應(yīng)離卻不同。想到此處,他便反握住弟弟的手,想教他安心一些。

    危應(yīng)離艷麗薄唇輕輕一抿,眉頭深鎖,囈語一般說:“哥哥不要反悔……”

    一撩窗簾子,蘇孟辭遠(yuǎn)遠(yuǎn)看見兩盞寫著奠字的白燈籠,在夜色里晃著,竟跟墳地鬼火浮在碑上是一種情境,只因夜色太暗,連府門匾額都瞧不清了。

    金絲軟轎在侯府前一落,便有久侯的親眷奴才們出來相迎,白花花一片,都已穿了孝衣了。

    蘇孟辭牽著自家弟弟下轎,一抬頭瞧見燈籠下一個與眾不同的身影來,驚得他腳跟一晃。

    賀義握劍立在門框邊,輕勾唇畔說:“怎么見鬼了一樣?看到我就這么吃驚?”

    蘇孟辭愣愣看著那輕晃著的白燈籠,心道他確實見鬼了,燈籠下輕飄飄掛著的那蒼髯如戟,英風(fēng)亮節(jié)的素衣人,不正是神機(jī)侯危明江嗎!

    他重生贖罪也就罷了,怎么偏偏還多了個看鬼識陰的本事?

    他能看見這昂藏七尺的勇將英靈,尚且覺得有些瘆人,旁人不自知地就一只胳膊打那鬼魂胸上穿過了,看得他咽了咽口水,替他們害怕。

    危明江死時該是病得枯槁,可這鬼魂卻瞧著精氣神十足,還有些頑劣孩童氣,仗著活人瞧不見他,在門匾燈籠上亂跳,晃得陰風(fēng)陣陣,燭火搖曳。

    他不敢老往那空無一物的地方瞧,只得把那晃眼的鬼魂擱著不管,扭頭握緊弟弟的手,眼含悲痛地護(hù)著危應(yīng)離進(jìn)了侯府。

    侯府兩位公子不在的這些日子,都是世子姑母在病榻前照料的,神機(jī)侯咽氣兩個時辰了,本家的兄弟姊妹,叔侄舅舅,都趕來了,靈堂外也站了一群人,是已逝侯府夫人的娘家人,領(lǐng)頭的是蘇孟辭的大姨母。

    靈堂前白布遮著匾額,里頭也一片素白,靈床擺在中央,旁邊都是至親,女眷嗚嗚咽咽哭成一片,男親也低頭抹著淚。

    蘇孟辭見此情貌,急忙在袖子里狠狠掐住自己,硬生生疼得憋出淚來,才敢過去跟大姨母交談。

    危應(yīng)離身上有傷,穿一身半武勁裝,護(hù)得好傷處,在朝堂之上也不顯唐突,他腕上纏著黑皮緞帶,一動作,腰間玉佩就輕擊而響,在這悲凄夜色里格外空靈。

    他側(cè)眸時瞥到哥哥濕潤的眼角,皺眉間收緊了手指,把哥哥的手輕而易舉地握住了。

    “應(yīng)留,你可算回來了。”大姨母握著帕子扶住他手臂,抽抽搭搭地說:“你爹熬了這么久,到底沒熬住,連最后一面,你們也沒見成……”

    蘇孟辭不由自主地側(cè)眸,瞧見危明江那精神矍鑠的鬼魂不知何時跟了過來,站在一旁舉著手,好像在看他這大兒子,那模樣,看著真是愛子心切,做鬼了也放心不下。

    也是,神機(jī)侯這老頭子,被他這大兒子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一向偏心。

    只可惜,蘇孟辭實在回應(yīng)不了他。他能做的,最多也是給危應(yīng)離和危明江這對親父子傳幾句話。

    思及此,蘇孟辭忙轉(zhuǎn)身看著危應(yīng)離,拍著他的手說:“你去見父親最后一面吧,讓旁人先避一避,你有什么話,好好跟父親說吧?!?/br>
    “哥哥呢?”

    “府上這么多人,我去安置一下,你先去靈堂吧?!?/br>
    夜風(fēng)吹得危應(yīng)離墨發(fā)輕揚,他低頭看著蘇孟辭,抿了抿唇,卻沒有說什么,只不舍地捏了捏哥哥的手指,然后撩衣朝靈堂去了。

    蘇孟辭也往那邊瞧,危明江的鬼魂眼巴巴瞧著他,可看他埋在人堆里脫不開身,便沮喪地垂手低頭,煙一樣往靈堂的蠟燭上飄去了。

    靈堂里的親眷也暫時退了出來,蘇孟辭這才安心,扭頭領(lǐng)著管家去安排老侯爺后事了。

    待侯府奴才點了人頭記了名冊,安置眾人宿房完畢,蘇孟辭又與幾個叔伯談了一番,好在他能臨陣磨槍在腦子里翻書回憶,所以說話做事都不至露餡,再加上他窮困潦倒混吃混喝時給人辦過紅白事,因而把諸事料理得都很得當(dāng),一眾親戚不免點頭稱贊,他也只能羞愧應(yīng)承。

    這一回他是來贖罪的,萬事以自家弟弟為重,風(fēng)頭他可是不想出的。

    他換了身素白衣裳,丫鬟提著白燈籠引路,到了靈堂,只見里頭統(tǒng)共四五個要留下守夜的親眷,靈床前,只有一人著玄衣,正襟而坐,燭下鴉青發(fā)一淌,金端玉墜垂在肩側(cè),看背影就叫人忍不住贊嘆。

    蘇孟辭讓丫鬟走了,自己剛邁上臺階,卻見靈床上白布輕晃,蹭得坐起一個人來。

    哐當(dāng)一聲,蘇孟辭不慎踢翻了腳邊燭臺,一旁跪著低泣的大姨母眼疾手快地過來收拾了,還囑咐他小心些。

    危應(yīng)離早回過身了,他緊張得不行,想站起來,卻詢問地看著蘇孟辭。

    他看一眼弟弟,又去看靈床上坐起來的“人”,那紙一樣又白又輕的鬼魂跪坐著,驚喜又悲痛地大呼:“兒啊!”

    他眨眨眼,裝作沒有聽到,看那鬼魂的模樣,也沒想他會聽到,只是情難自已罷了。

    “你今夜不要留在這里了。”他扶著危應(yīng)離起來,柔聲囑咐道:“你去吃些東西,換藥包扎,好好歇息。”

    危應(yīng)離眼睛微紅,他倔強地?fù)u搖頭,啞著聲音說:“哥哥在哪,我就在哪?!?/br>
    “你要聽話?!?/br>
    他耐心安慰弟弟時,危明江卻飄了過來,站在他身旁,點著頭說:“對對,教他走,教他們都走,哭哭啼啼吵死了,咱爺倆說話。”

    身旁陰風(fēng)陣陣,他強裝鎮(zhèn)定,繼續(xù)和危應(yīng)離說話。

    一旁的鬼魂卻喋喋不休:“你去那兒看看?!蔽C鹘钢`床說:“爹給你留了好東西!”

    蘇孟辭很想問是什么好東西,可他要強忍著不被這頑童攪得亂了方寸,哪里敢分心?

    危明江蕩到靈床上,盤腿一坐,洋洋自得地說:“兒啊,爹給你寫了遺書,還差幾個字兒,就飄出來魂兒了,你快去找找,還攥在我手里嘞?!?/br>
    遺書?他腦子里猛地蹦出來一段,前世他爹似乎確實留了遺書,可當(dāng)時危明江只剩他一個兒子了,沒有遺書,那老侯爺?shù)纳砑铱啥际撬牧?,萬一遺書里還給旁人留了東西,他可就吃虧了。所以當(dāng)初他根本沒看那遺書,直接悄摸著燒了。

    但他倒有些好奇,老爺子會如何安排自己的爵位家產(chǎn)。

    他一邊寬慰自己弟弟,一邊忍不住落下淚來:“你聽話,不要再讓哥哥勞神傷心了。我去見爹最后一面,你快回去換藥。”

    危應(yīng)離被他推出去,大姨母也在一旁勸他,蘇孟辭趁機(jī)跪到靈床旁,拉開白布,握著老侯爺?shù)氖志褪且环从^的哭訴。

    “就右手里,對對!”危明江的魂兒在旁邊一個勁兒吆喝。

    他只得拉著老侯爺?shù)氖?,往手心一摸,空蕩蕩啥也沒有,只有老侯爺?shù)闹割^上沾了些墨跡。

    “哎呀!本侯的遺書呢?”

    鬼魂急得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蘇孟辭墨發(fā)衣擺被陰風(fēng)撩得颯颯響,同時卻有抹更為陰冷的視線射了過來。

    危明江一抖,可憐兮兮把自己一抱,扭頭一看,“肯定是他!是你弟弟偷咯!”

    蘇孟辭已把白布原樣蓋好,他有些冷,側(cè)眸一看,他弟弟眼含淚光,滿心憂慮地立在階下,管家過來請人,他才抿唇低頭,青絲一掃,聽哥哥的話走了。

    蘇孟辭很是動容,下意識說:“不會的?!?/br>
    他弟弟最乖了,怎么會做那種事呢?

    大姨母伸頭問道:“你說什么?”

    他回過神來,卻見危明江那蒼白的魂兒傻眼看著他。

    他找借口溜出去,老頭子的鬼魂卻像拴在他身上一樣跟了過去,他拐了幾拐,沒方向地亂走,走到侯府一處陰冷角落時,迎面一陣陰風(fēng),抬頭就見了老熟鬼。

    便是那黑白無常拖著鐵鏈子來了。

    背上一涼,是老侯爺?shù)幕陜荷l(fā)抖地貼到他背后了。

    “兒啊,救救你爹呀!”危明江生前那是威嚴(yán)赫赫,死后卻像個孩子耍賴皮,“你剛剛跟爹說話了,爹聽到了!你看得見爹,是不是?果然跟你弟弟那庸才不同,咱爺倆父子情深,感天地泣鬼神……”

    危明江跳到他背上,嚇得不肯下來,蘇孟辭沒得辦法,只得抬手作揖,迎著那黑白無常道:“二位鬼爺,數(shù)日不見,愈發(fā)俊朗了呀!”

    倆勾魂使還是那死眼邋遢,長舌曳地,脖縮肩聳的模樣,瞧見他,卻也樂意停下來閑談幾句,畢竟能跟活人相交的機(jī)會可不多呀。

    白無常捏著鏈子,并非刻意兇神惡煞,奈何天生驚魂鬼樣,“今兒個活少,一趟便回,咱們說說話也不礙事,替酆都大帝瞧瞧你的成效也好,省得大帝提心吊膽,在天上那尊神跟前兒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

    “是那位天尊嚴(yán)苛嗎?”蘇孟辭不免疑惑,疑惑又有些驚喜,四梵天上位高權(quán)重的神仙對他這般掛心,他怎能不受寵若驚呢?

    “你不要怕,左右你吃不了苦,我們大帝心腸硬,可沒那膽子呀。就是酆都大帝自己挨鞭子,也不敢觸天尊的逆鱗?!?/br>
    神機(jī)侯攬著他兒子,樂呵呵探頭道:“兒啊,你竟有這樣大面子!難不成是大羅神仙轉(zhuǎn)世?”

    “咦?什么聲音?”黑無??赃暌粍樱谟耙伙h,哐啷啷鐵鏈子往蘇孟辭身后砸去。

    “使不得!”白無常忙揚手舉一截鏈子攔住,“傷著了他,你連鬼也做不得了!”

    蘇孟辭已下意識退開兩步,危明江那輕飄飄的魂兒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這不是生死簿上那人嗎?”

    黑無常也收了架勢,附和道:“正是呀。我們這便是來勾你的,你快隨我們走吧!”

    危明江飄起來就往蘇孟辭身后縮,蘇孟辭忙攔上來,問神機(jī)侯入冥府的罪狀。

    他自己雖與危明江沒什么父子親情,可老侯爺是危應(yīng)離的親爹呀,他出手相助,也是好事一樁,他弟弟假若能知道,一開心,心結(jié)不就解了嗎?

    黑白無常從容道:“神機(jī)侯危明江一生克己奉公,并無甚過錯,回去過過場子,記一記賬目,便能投胎轉(zhuǎn)世了?!?/br>
    蘇孟辭也是一喜,但一想起自家弟弟連父親最后一面都沒見到,便不由心酸,想借著自己這二兩臉面,稱點人情出來。

    “二位鬼使,不知勾魂之事,可否拖延一二?還望行個方便,讓我那弟弟在夢里與爹爹團(tuán)聚一番,交心相談,此生無憾,想來,與我贖罪也有助益?!?/br>
    黑白無常思索一番,確覺有理,這也不算大事,便就應(yīng)了。

    白無常道:“快到子時正點了,正是好時機(jī)。”

    三鬼一人又在廊下待了半個時辰,子時一到,蘇孟辭便領(lǐng)著黑白無常和危明江去了自己屋子里。

    他以前給人算過命,學(xué)過些不知真假的玄乎伎倆,從前使時,也不知真假,現(xiàn)在倒能瞧瞧,自己有沒有這本事了。

    他端了盆水,看看屋里方位,挪到陰氣最盛處,把水盆子往凳上一放,夜色濃重,漆黑濕冷,水面輕波一蕩一蕩。他又捻了個白燭,蹭地擦火點亮了,領(lǐng)著危明江的魂往水鏡前一湊。

    水面上,燭光由散而聚,又跳著分出影子來,一左一右,像兩只眼睛。

    蘇孟辭盯著那燭光,漸漸就有些昏,而后噗通一聲,人影一墜,倒在地上的是蘇孟辭,而直愣愣站著的,就是剝下來的魂。

    黑白無常贊嘆道:“常人竟識得這等離魂之法?!?/br>
    蘇孟辭羞赧道:“哪里哪里,這也是我頭一回?!?/br>
    “兒啊……”危明江握著他寶貝兒子的手,鬼臉蒼白,“你……你要來陪為父嗎?這可不成??!”

    蘇孟辭哭笑不得地?fù)u搖頭,“我還活著呢,您看——”他抬手一指,“還喘著氣兒呢?!?/br>
    危明江一看,他這大兒子躺在地上,熟睡一般,毫無知覺,但面色還很紅潤。

    “咱們走吧,我?guī)肽旱膲?!?/br>
    “也好,我交待他些事情。雖然他最聽你話,但我還是怕你受委屈?!?/br>
    二鬼繞過黑白無常,穿門而出,直往危應(yīng)離住處去。

    老侯爺新奇地瞧著蘇孟辭手里的蠟燭,他便解釋道,此燭非彼燭了,這是水中之燭,陰間引魂之燭。所以這燭光,只有他們能瞧見,這燭火,也點不燃陽世的東西。

    二鬼又是穿門過桌,暢通無阻。陰風(fēng)吹得床幔輕起,蘇孟辭執(zhí)燭俯身,瞧見他弟弟那驚為天人的臉,美目輕闔如夜上銀勾,雙唇艷麗似風(fēng)下柔柳。美絕艷絕,天下無出其二者。

    蘇孟辭心頭一酥,燭光一搖,魂靈一縮,領(lǐng)著危明江跳入他夢中時,暗自念著,千萬不要嚇著他弟弟呀。

    豈料一入夢境,他便被嚇了一跳。四周濃霧如墨,又黑又重,一粒粒沙塵般,纏得人寸步難行,他執(zhí)燭尚且辨不清路,而危明江,竟已不見了。

    他并不急,有手中的蠟燭在,危明江就能尋過來,可教他混頓的是,危應(yīng)離在哪里,這又是什么夢?為何夢中濕冷如監(jiān)牢,陰森如地府?

    腳下沒有路,目之所及皆是黑塵,蠟燭只能燃半個時辰,他需得盡快找到危應(yīng)離。

    他執(zhí)著蠟燭往前走,百十步后,霧氣淡了一些,他突然發(fā)現(xiàn)腳下的地面有些奇怪,便蹲下身子去查看,不看不要緊,一看,便出了一身冷汗。

    地上密密麻麻的,寫著很多字,字跡龍翔鳳舞,瀟灑飄逸,可明顯寫地倉皇,若要比喻,可說是個作惡多端的人臨死前拼命抄寫佛經(jīng)一樣,不免癡狂得走火入魔了。

    蘇孟辭伸手一摸,才發(fā)現(xiàn)那濃重的霧氣黑塵,都是從這字跡上飄出來的,他仔細(xì)辨認(rèn),只拼湊猜測出了“應(yīng)離別怕,有哥哥在,哥哥永遠(yuǎn)不會走”、“哥哥怎么會騙你呢?”、“無論旁人說什么,哥哥都喜歡你”這幾句話。

    他越看越迷糊,看得心底發(fā)毛,索性一揮袖子不看了。他護(hù)著燭火站起來,正想換個方向走,就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那種帶著哭腔,婉轉(zhuǎn)輕顫的聲音,教他猛地紅了臉。

    如果只是一陣yin聲就罷了,可那聲音……竟和他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