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宇念念(竹馬/BE)
最近,我常常會想起分手那天。 就像是所有的狗血劇,分手總是要下雨。 我?guī)Я藗悖瑓s落在了最后一頓飯的小餐館里,他沒帶傘,被淋成了落魄小狗的樣子,實際上,他總是落魄的。 他沒問我分手的原因,也沒有挽回。 像是早已猜到我們最后的結(jié)局。 從一開始就沒人看好我們。 同性戀。 這三個字遠(yuǎn)超過了那時的我們所能承受的重量。 01. 我很想問問他,有沒有后悔過跟我在一起。 但我猜,他一定會回答,沒有。 可惜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聽不到他的答案了。 小宇的葬禮很潦草,他沒有別的家人,是我和他的同事為他辦的后事。 他們說,小宇那天摔下來,已經(jīng)不成人形。 我慶幸自己沒看到現(xiàn)場,卻忍不住一次次幻想那個場面,他不會不疼,有沒有受罪。 他最怕疼了。 小時候被雞啄了,他會在我懷里哭上小半天。 可后來他為了我打架,弄得渾身是血,我哭著問他疼不疼,他說不疼。 他來到我上大學(xué)的城市,因為沒有文憑只能干力氣活,八九月份的太陽毒辣,他曬得黑成了煤球,脖子上也都是辣辣的傷,我給他涂藥問他疼不疼,他也說不疼。 可分手那天,他給我發(fā)了一條短信,跟我說,念念,我心臟好疼。 也是那一句話,讓我動搖了。 我告訴他,我生病了,不想拖累他。 他說,他陪我一起面對。 后來我們復(fù)合,他租了間小房子,在我們學(xué)校附近,我搬出去跟他同居。 房子很小,只有一扇對著隔壁樓的窗戶,白天也要開著燈,好在我們白天都不在家。 那段時間我的病情沒有惡化,但是醫(yī)藥費的開銷很大,我看著他二十出頭卻疲憊不堪的模樣,看到他一件白背心穿得臟黃,變成破爛的布條,卻舍不得換。 我心疼他,卻什么也做不了,我?guī)缀踔尾幌氯?,時不時會想到放棄治療。 有天我跟小宇說,不然算了。 他跪在床邊,握著我的手,求我再陪他久一點,哪怕是多一天也好。 我沒回答,我不敢那么自私。 可我也在求著老天,讓我再活久一點吧,我舍不得他。 02. 小宇是親戚過繼給我家的小孩,那時候他十一歲,瘦瘦小小的一個。 父母覺得他是個負(fù)擔(dān),待他不好。 其實我家里也過得難,連年的旱災(zāi)早已磨掉了人性的憐憫。 小宇大概知道我是個好說話的,成天跟在我屁股后邊,我去上學(xué),他就一整天都待在我的初中學(xué)校的外邊,等我?guī)丶页燥垺?/br> 我寫作業(yè),他就蹲在桌子邊,借著我臺燈的光,拿我小時候認(rèn)字的畫本看。 我有時候會教他認(rèn)字和算數(shù),他腦子笨,總是要教好多遍才記得住。 他那時候還叫我大哥,用我們這邊的方言喊出來,又糙又糯。 后來我去縣里上高中,假期也留在那邊親戚介紹的廠里打工,第一年我沒怎么回過家,只知道小宇開始跟著父母干活了,我過年回來一趟,開門看到他時幾乎認(rèn)不出來。 他已經(jīng)是青春期的少年,身量開始拔高,但仍是很瘦。 他那天沒喊我哥哥,抬頭看了我一眼,又埋下頭扒飯。 到晚上睡覺,他提前打好地鋪,把房間里唯一一張床讓給了我,我讓他上來一起睡,他咬了咬下嘴唇,跟我說不用了。 后來我才知道,因為他開始遺精,弄到我床上一次后就不敢再睡床了。 我第二天跟父母商量,把小宇送到了縣城的工廠里。 那時候起,每到休息日他都會跑我們學(xué)校門口找我,后來甚至翻墻進(jìn)來。 我拗不過他,就隨他去了。 03. 我高中初明性向,對班里一個男同學(xué)頗有好感,被他發(fā)現(xiàn)后,我在學(xué)校的日子變得不好過,常常被堵在男廁所或者樓后言語羞辱。 我想著再忍一年就都過去了。 但小宇卻偏偏撞上了我被霸凌的時候,他打了他們,自己也頭破血流。 父母來到學(xué)校,沒對我說一句話,道完歉又很快離開。 小宇來拉我,被我甩開。 我扇了他一巴掌,罵他多管閑事。 可是我很快又后悔了,覺得自己就是亂撒氣,過了一周,到周末我去他們廠里找他,在十幾個人一間的宿舍里等了他兩個小時。 想到以往他也是這樣等著我的,心里很酸。 他看到我來有點吃驚,也很局促,手腳都不知道該如何擺放。 我?guī)コ粤送朊妫f了對不起。 回去的路上,他告訴我,他只是見不得我受欺負(fù),沒想到會闖禍。 我啞口無言,抱著他哭,把近一年的委屈全部用眼淚發(fā)xiele出來。 等到放暑假,我又去了廠里打工,小宇把床位換到了我上鋪,他吊著身子,探出腦袋來跟我說話。 我覺得他這兩年變開朗了。 他說都是因為我才能讓他來縣城,他挺喜歡廠里的,比在家里好。 我說,家里也挺好的。 但我卻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聯(lián)系過父母了,怕他們還沒消氣,也怕他們問我為什么是這樣的人。 我對小宇說,你不要學(xué)我,我是個變態(tài)。 小宇沉默了很久,最后對我說,你很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說,等你長大就知道了,我一點也不好。 而沒等他長大,我就已經(jīng)犯下了錯誤。 跟工友們聚餐,大家都喝了酒,回來跟小宇一起洗澡的時候,我頭腦發(fā)昏,在隔間里給他擼了。 后來的一切就都不受控制了。 我靠近他,對他親昵,想要從他身上獲取同性的溫柔,我知道自己是錯的,但就像是被蘋果誘惑的夏娃,我無法抵御。 那年他15歲,我17歲。 他跟我一樣高。 他被我哄騙,齒輪開始錯位。 04. 真正越出禁區(qū),是我離開家鄉(xiāng)后。 高考結(jié)束,我考上了理想的大學(xué),父母為我舉辦升學(xué)宴,我收到了許多祝福,唯獨沒有他的。 我在房間里找到他,問他怎么不出去吃飯,他不說話。 我問他,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他抬起頭來,用一種明亮得我無法直視的目光看著我。 我把他帶走了,懷著我晦澀的初戀情結(jié)。 我喜歡他,我知道自己很喜歡他。 可他什么也不懂,只是把我當(dāng)做可以賴在身邊的哥哥。 剛到省城,我先陪他找了個招人的工地安頓,才匆匆忙忙跑到學(xué)校去報道。 我18歲的生日在省城里度過,那是我第一次見識大城市的繁華,他陪著我,我們從早上開始逛到下午。 在回學(xué)校的路上,我看到有情侶在路燈下接吻,于是我也親了他。 他嚇到了,連退好幾步。 這個吻比不及以往我們打飛機的火熱,但是過分有指向性,它代表了不該有的情感。 我無法再用“這是正常的生理現(xiàn)象”和“男生之間互相幫忙沒什么”來騙這個小孩讓我滿足私欲。 我說,看吧,你現(xiàn)在長大了,知道了我不是個好人了。 那之后,我們一個月沒再見面。 05. 有天我突然接到個電話,是陌生號碼。 小宇攢著工資給自己買了個手機,把背了好幾年的我的號碼,第一次撥通。 他說他想見我。 那天很多話沒有攤開來說,實際上我們只是像平時一樣交流,沒有誰去提這一個月的難堪。 可越是這樣我越是難受,就好像我真的失戀了,可這戀情又從未開始。 每一次他約我見面,我都很想說別再這樣了,不見面了不行嗎。 但我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終于,小宇有天跟我說,他上網(wǎng)查了什么是同性戀,又問我,哥,你是同性戀嗎。 這個詞匯是那當(dāng)年他為我打架時從那些人口中學(xué)到的,但曾經(jīng)的他根本不理解,也沒有想過要理解。 我心里像是有塊大石碎了,石渣子迸濺到全身各處,痛得喘不上氣。 所以呢,你也惡心我?我咄咄逼人地問他。 他急切地說,我沒有! 你不惡心我,為什么我親你你要躲我,我對你那么好,你憑什么不喜歡我?! 我太壞了,居然對他說出這樣的氣話,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這就是我的心里話。 他久久無言,愣在原地。 直到我要走,他才拉住我,無從下嘴好一會兒,才親了親我的唇。 06. 我原以為一切都是我在逼著他。 后面看來,又好像不是這么回事。 小宇跟小時候一樣,是個黏人的家伙,有了新手機后一有空就喜歡給我打電話發(fā)短信。 學(xué)會了接吻之后,他的嘴就很少離開我嘴唇,往往是聊天沒一會,就拉著我到?jīng)]人的地方討親親。 他也是喜歡我的,我感覺到了。 我身邊有些大學(xué)同學(xué),試圖為我介紹女朋友,我跟他們說不用,他們不肯罷休,我便坦白了自己有個同性戀人。 不出所料,我又被孤立了。 有個女同學(xué)問我為什么這么做。 我說,那時候想到了小宇的臉,沒忍住。 看起來沉穩(wěn)聰明的我,其實是最沖動的人。 小宇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我,他會在每一次約會前盡力讓自己看起來體面,他總是擔(dān)心自己會丟了我的臉。 他從未敢踏入我的大學(xué)校園,他害怕讓我的同學(xué)看到我的身邊站著一個他。 我曾把他帶到縣城,把他變得陽光,卻又把他帶入省城,讓他陷入自卑。 可我偏要跟同學(xué)承認(rèn)自己有一個男朋友,哪怕受到歧視。 小宇成年后沒多久,我們第一次上了床。 我讓他進(jìn)入的我。 有時候還挺后悔的,沒想到第一次之后,以后每一次就都是被那小兔崽子壓。 他zuoai手段青澀粗暴,把我弄哭了許多次,后來才學(xué)會溫柔,讓我也舒服。 我喜歡他觸碰我的身體,喜歡他一邊進(jìn)入我一邊喊我念念,喜歡他被我夾到不行時的喘息,我喜歡他的一切。 如果可以,我想永遠(yuǎn)和他在一起。 大二那年,我父母意外去世。 小宇跟我回家去吊唁,我悲痛過度,小宇便一直讓我留在房間休息。 那幾天我不知道是怎么度過的,只記得他一直陪著我。 而不到一年,我查出絕癥,小宇也墜樓離世,從此離開了我,所有最壞的懲戒一個個砸向了我。 我每天都能想起很多曾經(jīng)的事情,依靠著這些回憶強撐。 我不再像我父母去世時哭得昏天黑地,因為沒人再陪在我身邊。 我的病情更加惡化了,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看著外邊的陽光燦爛,卻感覺不到一點熱度。 我想,我很快就可以去陪他了。 我的女同學(xué)勸我,應(yīng)該好好活下去。 我說,可是他在下面一個人該怎么辦,沒有我他要怎么辦? 我是小宇的哥哥、家人、戀人。 他那么努力想要我活,可沒有他,我又要怎么活。 一切都沒有答案。 我只有安靜地等待死亡,等待他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