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內(nèi)，洛懷霖低喘著氣，趴在橫起的檀木架上，因方才xiele身，渾身的疲感還未完全消退，懨懨地支起身子，問道：“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陳瑾看了看不遠處的刻漏，答道：“酉時三刻?！?/br>
    洛懷霖微微蹙眉，看向?qū)嫷罡叽蟮穆涞亻T窗，血紅的殘陽透過細密的窗格泄入了室內(nèi)，成片地撒在玄色的地磚上，盯得久了，竟有些晃眼。

    為什么父皇這個時辰還未回來？洛懷霖心中隱隱有些擔憂，甚至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

    就在此時，玄磚上的光影晃動，殿門被緩緩?fù)崎_了。

    陳瑾等人想也沒想地趕忙朝門口跪伏下去，“陛下圣安。”

    眾人不敢抬頭，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皇帝在踏入寢殿門檻之前，好像躊躇了一會兒。

    “別動，小心摔著?！?/br>
    洛昊天看見洛懷霖因急著起身，繩子卡在下身隔板的縫隙里，連帶著整個檀木架岌岌可危地晃蕩起來，忙疾步上前，一把將其抱入了懷里。

    “沒嚇著吧?！甭尻惶礻P(guān)切地望向懷里的人。

    “沒…沒有?！?/br>
    洛懷霖縮在洛昊天的懷里，呆呆地看著。他父皇這態(tài)度……跟他預(yù)想中的不一樣??？！如此這般小心翼翼地對待自己是鬧哪樣，難不成………

    洛懷霖忙抓緊了洛昊天的領(lǐng)口，壓低了聲音道：“秦御風(fēng)他是不是出事了！”

    洛昊天凝著洛懷霖焦急的眼神，眼神逐漸冷淡下來，反問道：“昨日你下了多重的手，自己不清楚嗎？”

    “嗯？”洛懷霖不禁疑惑出聲，他怎么覺得洛昊天這話里竟有絲責(zé)怪自己的意思。

    洛昊天抱著洛懷霖走向一旁的軟塌坐下，“不說旁的了，你現(xiàn)在唯一要學(xué)會的就是做一個合格的犬奴，不是嗎？”

    “可………”

    “沒有可是！朕說過，只要你聽話，朕會保他無事?！甭尻惶焖查g提高了聲量，語氣異常急促，以至于他說完便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控了，但天知道他從凌影司回甘泉宮的路上用了多久時間去控制自己的情緒，他甚至服了一粒安神散，吩咐人在御駕里燃了雙倍量的龍涎香來緩釋自己心中的焦躁。

    洛昊天彎腰把洛懷霖安置在鋪著薄毯的腳踏上，耐著性子在洛懷霖耳邊道：“朕答應(yīng)讓你陪在朕身邊，那你是不是也要相信朕呢？”

    洛懷霖沉默了會兒，才堪堪點了點頭。他方才有一瞬的晃神，不知是不是錯覺，他覺得剛剛洛昊天看自己的眼神，是帶著恨意的………

    洛昊天將洛懷霖的腦袋揉進懷里撫慰著，下巴輕輕抵在洛懷霖柔軟的發(fā)頂，輕聲道：“你要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洛懷霖緩緩合上眼睛，沒有回應(yīng)洛昊天，只是淡淡地微笑著靠在了洛昊天的膝彎處，腦中不知在思索著什么。

    洛懷霖突然睜開眼昂起頭，“主人，犬奴今天可聽話了。”

    洛昊天輕笑一聲，“是嗎？”

    “當然了，你看我繩衣都穿上了。”洛懷霖也顧不得害臊，忙跪直了向洛昊天伸開兩臂展示著自己的身體。

    “犬奴喜歡穿這個嗎？”

    “額…還行?！甭鍛蚜芈詭唪龅卮鸬?。

    洛昊天俯身湊到洛懷霖眼前，“可是，朕覺得遠遠不夠呢，朕想把你身體的每一寸鎖死，然后再緊緊密封起來，裹進身體里，這樣……就誰也搶不走了?！?/br>
    洛懷霖倒吸了一口涼氣，縮了縮脖子，那種熟悉的壓迫感又來了，使得他有一瞬間想要逃離的沖動，他不明白洛昊天為何會突然這般患得患失。

    “主人不是說過，只要犬奴聽話，要什么都可以嗎？”洛懷霖試探地問道。

    “聽不聽話你說的可不作數(shù)，記錄官，將冊子拿來看看?！?/br>
    “誒，等等。”洛懷霖突然意識到以洛昊天此時的心理狀態(tài)，顯然不適宜看到自己之前說的那句話。

    很明顯，洛懷霖的阻止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這本冊子已經(jīng)呈送到了洛昊天手中。

    洛昊天僅隨手翻了翻，臉上似有笑意浮現(xiàn)，語氣輕松地調(diào)侃道：“你這才半日功夫，就被記了三頁多的過，可還真是是“難得”啊?！?/br>
    但當他看到洛懷霖那句大逆不道之言時，臉上笑意瞬間僵硬了幾分，站起身冷言問道：“這就是你所謂的聽話？”

    洛懷霖垂著頭，默不作聲。

    “朕問你話呢?！?/br>
    洛懷霖抿了抿唇，淡淡地開口道：“有些事情，我想自己去承擔。就像……母親當年那樣?！?/br>
    嘣得一聲，洛昊天腦海里緊繃的那根弦一下子斷了！他此刻只覺得心中那一直隱忍壓抑的火山一下子迸發(fā)涌來，guntang的巖漿簡直要把胸口都灼化了，他一把拉起洛懷霖的身子，然后又猛地摔向地上，“混賬東西！”

    滔天的怒意讓他抬腳就踹了過去，惡狠狠道：“你想證明什么呢？就你骨頭硬，就你有擔當！”

    “朕真的是白白在你身上浪費時間！到頭來，你…你與那姓陸的都是一個德行！”

    “非要奪走毀掉朕所珍愛的東西！”

    “統(tǒng)統(tǒng)都是狼心狗肺的混蛋！”

    盛怒中的洛昊天一連踹了好幾下，每痛罵一句便猛地踹上一腳。

    “啊——”洛懷霖被剛剛那一下子踹中了腹部，瞬得弓起背干嘔了幾下，雙手蜷著身子，艱難地在玄磚上蠕動喘息著。

    洛昊天只覺得還不夠解氣，隨即沖著一旁的陳瑾等人吼道：“給朕拿鞭子、藤條、刑杖來！”

    陳瑾等人呆滯地跪在旁邊不敢做聲，其實心里早已經(jīng)被眼前發(fā)生的景象嚇呆了，此時被皇帝叫到，更是嚇得渾身發(fā)軟。

    陳瑾見身后眾人無人敢動，一咬牙趕緊起身，從帶來的木箱子中取出一條皮質(zhì)散鞭和一柄藤拍。

    “呵，就這些?！甭尻惶炜粗@宛若調(diào)情般威力的玩具，不屑地冷笑出聲。

    陳瑾垂著眸子，把手中的東西托高了些，“是，陛下今日只說為犬奴測量身子，并未有懲戒事項，所以……未帶那些刑誡之物?！?/br>
    “那好?！甭尻惶禳c著頭陰笑了兩聲，隨即沖著殿外大聲道，“來人，給朕傳重杖來！”

    眾人心中暗暗吃驚，這重杖是宮里最為嚴厲的杖刑，一般用來處死犯了重罪的宮人才用得上的，一般人受個三十杖就能斷骨，五十杖便一命嗚呼了。難不成陛下真的氣到非要杖殺了這寵奴不成？

    很快，一套重杖的刑具被抬了進來，除了兩根成人臂膀粗細的黝黑實木長棍，還有一張刑床，前后各豎起一張與臺面相連的木枷，前面的橫枷有一大兩小三個孔洞，用以固定受刑人的頭顱和雙手，刑臺中間高高的凸起，明顯是為讓受刑人以最為屈辱的姿勢受刑。

    洛懷霖趁著這檔息喘了口氣，目光瞥到了一旁的刑具，心里不禁升起了絲怯意，但他此時不想退縮，更不想求饒，否則他不敢確認自己是否能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自己日后的宿命。

    況且，他覺得陸衍和父皇之間的交易絕不簡單，秦御風(fēng)現(xiàn)在難不成真的就只是陸衍的一個棄子嗎？

    洛懷霖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

    洛昊天睨著陷入沉思的洛懷霖，用腳勾起洛懷霖的下巴，“說，說你從今往后跟姓陸的再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洛懷霖突然被打斷思路，被迫抬起下顎，他甚至剛剛都沒聽清洛昊天說的什么，思緒順著疑惑很自然地問出了口：“為什么？”

    “你知道的，后日朝會你必須做一個選擇，給朕一個答復(fù)?！甭尻惶於紫律碜?，低沉的聲音在洛懷霖耳邊響起，“做朕最看重的兒子，朕會賦予你無人再可動搖的地位，或是……永無出頭之日的低賤性奴?！?/br>
    洛懷霖明白洛昊天的意思，因為這原本就是洛昊天為自己翻案所做的打算。他自己也清楚，若想給自己洗脫那謀逆重罪，必然要把責(zé)任都推到別人頭上，而最好的借口便是自己的所作所為皆受騙于jian佞小人，甚至是被cao控神志所致。此時自投羅網(wǎng)的秦御風(fēng)與已經(jīng)暴露身份的陸衍，以及那些已經(jīng)被凌影司逮捕的密宗教徒身中的傀儡控術(shù)，正好可以佐證這些。

    再加上這大半個月來，朝野上下怨聲載道，特別是宗親貴族們對青王攝政以來，支持首輔商輅裁除了他們多項特權(quán)，嚴厲查處圈占冗地之事，這下幾乎將他們除普通爵位俸祿之外的所有收入都掐斷了。所謂擋人財路者，如同殺人父母，故而宗親貴族們這段時日自然恨得咬牙切齒。但若此時若是皇帝重新臨朝之后，愿意稍作寬宥，甚至為此處置了商輅，自然可以平息這些宗親的怒火，甚至算是賣了他們一個人情，故而他們也就不會在寬赦洛懷霖的事情上與皇帝的意思背道而馳。畢竟皇帝有多偏寵這個兒子眾人都是看在眼里的，縱使知道所謂翻案都是借口，只要這些宗室親貴之人不開口質(zhì)疑，洛懷霖恢復(fù)皇族身份便沒有障礙。

    的確，目前這法子對他想重新獲得權(quán)力而言，是最佳也是唯一的選擇。但也意味著，秦御風(fēng)和商輅都將會成為他復(fù)位路上的墊腳石，這于他而言，必是難以接受的。他要的是堂堂正正地為國建功立業(yè)，用除jian佞，安國邦的功業(yè)來恢復(fù)名譽地位，而不是通過這般腌臜的權(quán)謀交易得來的。

    這也是為何他故意讓記錄官記下自己那句話的原因，他想從側(cè)面向洛昊天表達自己的決心。但很顯然，有些意料之外的變故讓他這次的行為變得格外愚蠢，無異于往沸騰的熱鍋下添了把柴。

    洛懷霖垂下眼眸，偏了偏頭道：“抱歉，我可能……又要讓您失望了?！?/br>
    洛昊天聞言緩緩站起身，在洛懷霖看不見的視線里，倒像是松了口氣般地釋懷一笑。

    “不，這次你還真是沒令朕失望?！?/br>
    洛懷霖疑惑地抬起頭。

    “否則，朕這一腔的恨意，倒還無處宣xiele。”

    洛昊天抬了抬手，刑床兩旁的禁衛(wèi)立刻會意地將枷木和鎖扣打開，冷冷道：“你是自己趴上去還是朕讓人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