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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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這樣純粹沉靜地睡過了。杜珩醒來時已經(jīng)過了黃昏時候。他靜靜躺著,在四下沉寂的昏暗中試著去捕捉自己的心跳。續(xù)命的白玉向四周的血rou散發(fā)一縷縷的熱意,手指滑過心口與玉交接的皮膚,他突然感到無端的悲涼。在富麗堂皇與紙醉金迷中吊著一口氣、掙扎了這么久,如今終于能回到這一方小小的寧靜天地之中,卻不得不將這口氣依托在外物上。就如同孩童們折下柳條,在嬉鬧玩耍過后將其拋在草叢中,孱弱彎曲的綠意走向不可避免的萎蔫。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左峪帶進了一股微涼的秋風(fēng),灰藍(lán)色的天空被關(guān)在門外。他將點燃的油燈放在桌子上,徑直走到床前,被杜珩無聚焦虛睜的雙眼嚇了一跳。手掌在眼前一晃,猶疑著問道:“什么時候醒的?身上不舒服嗎?” “剛醒,感覺還好,只是沒有力氣?!?/br> “你身子太虛,又昏迷了這么久,氣血不足也是情理之中,”左峪安慰道,“慢慢養(yǎng),總會好起來的……吃些東西吧?!闭f著扶起杜珩靠在床架上,從剛拿進來的托盤端過一碗粥,舀起一勺,送到杜珩嘴邊。 杜珩很不習(xí)慣地遲疑一下,想自行接過,手臂卻酸軟無力,只能順從地張開了嘴。和著青菜與碎rou的白粥滑過喉口,左峪目光炯炯地盯著他,開口問道:“味道如何?合口味嗎?” 杜珩答很好,這才反應(yīng)過來:“是你做的嗎?” “自然是我,這里除了你我外沒有旁人?!弊笥鸬?,復(fù)舀了一勺送到他嘴邊。 “是在離京的日子里學(xué)會這些的嗎?”杜珩還是沒有忍住,問了出來。 “不錯,在外要照顧家人。更何況我們現(xiàn)在還在京城內(nèi),家里有太多人不方便。” 杜珩失神片刻,甚至沒有對“家里”二字做出反應(yīng)。一碗粥見底,左峪起身將碗放回桌子上。杜珩似乎下定決心一般抬手抓住左峪的衣袖,剛要開口說些什么,卻被左峪的動作打斷。 左峪托著他的腋下與膝彎,將他凌空抱起,走到院里。杜珩下意識地反手摟住左峪的肩膀。兩人就著這無比親密的摟抱姿勢同坐在院中的搖椅上。左峪回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披風(fēng)裹在杜珩身上。他們身旁是一棵開得如火如荼的桂花樹,香氣濃得似乎都能化作實形。天空中一彎峨眉似的新月從云層中探出,灑下皎潔的銀輝。 一陣略帶涼意的清風(fēng)溫柔地拂過面頰吹散盛夏過后殘余的熱意,杜珩卻只感到左峪手掌覆蓋下的血rou燙得要燒起來了。耳邊傳來身前人有力的心跳,還有和三年前一樣的嗓音。如同回到了過去無數(shù)個生澀依偎的甜蜜夜晚,又仿佛沉入了那些被打碎過、又重新黏起過無數(shù)次的、甘美中夾雜著苦澀的夢境。得到又驟然失去的安寧近在咫尺,他有些恍惚。 就讓我再沉淪片刻吧,就讓美夢再停留片刻吧。如果可以,我愿用一切來換取此刻的寧靜與歡愉。 杜珩抬頭望著天空,那無數(shù)個汗水與體液交織的、布滿痛苦與恥辱的白天與黑夜似乎只屬于上輩子的了。那個給予他痛苦與欲望的、散發(fā)著濃烈的龍涎香的氣息隨著時間流逝,只模糊地留下了一個輪廓。不愿觸碰的記憶被此時此刻存在于四方天空下的月光、桂花樹、夾著露水的風(fēng),還有可以依靠的懷抱一層層掩蓋住。鼻尖聞到淡淡的清水皂氣息,和著馥郁的桂花香,醞釀在初秋夜晚微微濕潤的空氣中。 身上裹有披風(fēng),身前有溫暖的懷抱,并不應(yīng)該感到冷的。然而,左峪卻能感到自己在微微顫抖著。他的心像是被剖成了兩半,一半停留在過去的水深火熱之中,一遍一遍受著凌遲之刑,另一半?yún)s在眼前人的懷中,被裹上披風(fēng),珍重地合攏在掌心。他抓著左峪衣袖的手指在剛一坐下就刻意地松開了,手指不自然地半蜷曲成拳,虛虛地抵在兩人身體之間,試圖隔開一些距離。 左峪一手?jǐn)堉募珉?,另一只手伸過來,將杜珩半蜷的手指一根根打開,鄭重地扣在掌心,開口道:“就是在這樣的月下,我們坐在荷塘邊,看螢火蟲從草叢里升起。你和我說明天見……你還記得嗎” 杜珩笑了笑,沒有回應(yīng)。他沒有像過去一樣反手與左峪十指相扣,但也沒有掙脫這有些別扭的姿勢。怎么可能會忘呢?月光、星光、螢火蟲的尾燈一齊照亮荷塘與愛人的臉龐,眼前盡是明亮前途的幻覺。他們耳鬢廝磨,低語談笑,在夏夜里深深地接吻,任由后半夜的露水打濕衣服……那時候他們還以為有無數(shù)個明天,可以去相知相守。 少年不知愁。 可是當(dāng)天亮后,當(dāng)所謂的“明天”真的到來,終究是一場俗套的愛別離。一個舉家流放,背井離鄉(xiāng),一個被鎖入深宮,當(dāng)做別人的禁臠。他們甚至來不及告別。 所以這天南海北的三年中,再沒有這樣無暇皎潔溫柔的月光,再也看不到螢火蟲照亮愛人的眼眸。只有凄厲的殘月,把他的雄心壯志、憧憬向往全都狠狠碾碎,赤身裸體地暴露在刺眼冰冷的月光之中。情與欲被分割,身體上的沉淪墮落讓他在清醒后更加厭惡自己。 杜珩不由自主地將頭靠在左峪的肩膀上,像過去無數(shù)個私會的夜晚一樣。那時候他們安靜地靠在一起,心里就擁有了整個天地。他不想開口打斷這幽靜的夜晚、毀掉這從上天那里偷來的倏忽。實際上他更怕自己一開口便忍不住涌上喉頭的酸澀。有一瞬他希望依偎在愛人懷抱里的是他的魂魄,而他在愛人記憶中留下的永遠(yuǎn)是最后一面翩翩少年郎,不是如今淚水已經(jīng)干涸的孤魂野鬼。又有一瞬他希望時光能永遠(yuǎn)停留在荷塘邊的月光下,即使知道結(jié)局,也不愿離開夢境。 杜珩眼前的月亮越來越模糊,桂花和清水皂香氣從容地舒緩著他的神經(jīng)。唇角上被什么貼近,一觸即分,他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早就在無邊煉獄中燒干了所有的眼淚。在被打橫抱起來之前,他完全闔上了眼睛,貪婪地放任自己的神志沉入由清水皂香構(gòu)成的沼澤中。他又一次伸手抓住了左峪的袖子,陷入柔軟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