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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道侶是h文主角怎么破|原著線在線閱讀 - (13)兩相望

(13)兩相望

    殿門緩緩?fù)崎_。

    屋內(nèi)暖意融融撲面,熏香幽靜燃燒,門窗緊合,帷幕重重。初次踏入其中,總讓人恍惚是否誤入了祭祀的古城,有著濃重的典雅與沉厚。

    杏衣狐裘的年輕公子走入正殿,隔一段珠簾,可隱約看見上位的人倚靠在座椅上一動不動,閉目養(yǎng)神,發(fā)髻高挽,玄黑描金的長襟曳迤在兩邊,修白手指搭在膝上,骨節(jié)分明。

    他笑了笑,一步一步走上臺階,行至人前,方才輕聲道:“我回來了?!?/br>
    睫羽受驚似的動了動,那人疲懶地睜開眼,熾紅的色澤映在半睜不閉的瞳眸中,恍若落日余暉。

    隨著他的醒來,滿殿魔煞之氣瞬間翻涌,張牙舞爪幾近實質(zhì),撲向四面八方,又被驟然亮起在墻面的陣法一寸不漏地攔下。

    “還沒有控制???你魔煞發(fā)作的時間越來越長了?!毙右鹿吁酒鹈迹皠偸諗n的那幫魔修還未歸心,我離得久了,恐怕會惹出事端,不能再替你守在一線嶺了?!?/br>
    “無妨?!毙嗄晟硢¢_口,他用蒼白嶙峋的手握住來人腕骨,抬起一張與杏衣公子完全相同的臉龐——倘若他人在場,必然已驚叫出聲了——面對面的兩人如同水鏡倒影,孿生兄弟也比不及他們眉眼間的神似。

    魔祖麾下兩名心腹——知公子與血公子,前者善智,后者善力,皆在短短時間內(nèi)威名遠揚。

    血公子出征在外,而知公子端坐青州,見過他們二人的少之又少,因此鮮有人知曉這兩個魔頭居然有著同樣的容貌、神態(tài)、甚至于習(xí)慣。因而這一趟一線嶺之行,追隨血公子的屬下連主子換了個人都沒能發(fā)覺。

    “我聽聞,正道修士去找你麻煩了?”真正的血公子一面汲取著源源不斷傳來的至純靈力,一面漫不經(jīng)心地撐著下頷問。

    知公子想到什么,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笑,隨即道:“意料之中。正道再怎么窩囊,也不可能放任你我走出一線嶺。你那幫屬下被我遣退至百里外的業(yè)城里了,一些心不定的留下來做做樣子,想不到真勾出些有趣的東西?!?/br>
    能被他形容為“有趣”,血公子也來了興致:“怎么說?”

    “我之前與你說過正道四大宗派,長生門、凌霄宗、妙音門、寰影宗?!敝诱f著,看見人臉上的迷惑,莞爾一笑:“不記得了?也罷,反正不很重要?!?/br>
    “正是這四個宗派的掌門連同好些位長老弟子將一線嶺周邊徹底圍困,不說在外布陣的其余三家,與我正面相遇的長生門,里邊的人似乎對我們很熟悉?!?/br>
    血公子一怔,慢慢坐直了身體,正色起來。

    “認得我們?”

    “準確來說,是認得我們這張臉?!敝痈锌刈⒁晫γ媾c自己毫無殊異的青年,“血,或許,我知道我們是誰了?!?/br>
    低低的嘆息,從兩人唇邊逸出。

    他們?yōu)槟ё嫠鶖z魂魄,死而復(fù)生,自有意識起就模糊地明白,一致的容貌并非孿生,兄弟也不會有他們這般無師自通的默契和渾然天成的信賴。

    可他們究竟是誰?

    血公子過往一片空白,魔煞纏身,無法自控,常常陷入混沌;知公子一身清澈靈力,沒有半分魔修的樣子。他的記憶融合了太多的殘魂,青年、少女、老者……一生的喜怒哀樂,愛憎愁怨,顛三倒四,無法分辨最初的自己。

    渾渾噩噩、什么都不知道、都不明白地活著,莫過于最痛苦的事情。他們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關(guān)系?因何而死?因何至此?這些老祖不曾關(guān)心、盤旋在心中許久的疑問,或許就要擁有回答了。

    倘若容貌不曾盜取別人,那么……

    “裘渡?!?/br>
    “長生門已故的立派掌門。”

    “秦簡煙?!?/br>
    知公子輕輕笑起來,梨渦化了一池春水,眼眸明亮:“——我們的名字。我們從前的身份?!?/br>
    “——還有,我們的,道侶。”

    *

    “出大事了?。?!”

    李潭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院里,嚷得三人都向他望去。

    姚回舟正與韋元修對劍,基礎(chǔ)招式你來我往得渾身是汗,而秦簡煙背倚小院青松,懷抱劍鞘,盯著二人練習(xí)。

    自上回他當(dāng)眾大敗白師兄,院里幾個崇拜之情擋也擋不住,紛紛扒拉著臉皮來求教劍法。秦簡煙自然沒有拒絕,不說好意在前,這三個外院弟子靈根不行,心性骨相卻不錯,日后未必不能成器。

    “我說,潭兒,你能不能別賣關(guān)子?”姚回舟擦去額頭的汗,大冷天熱得衣襟大開,拄著木劍看向仍在喘氣的李潭。韋元修點點頭,好奇的眼神緊鎖在小個子身上,充滿了催促。

    “我告訴…你們哈!這可是驚天大事!”李潭平復(fù)一下呼吸,嘴又開始碎了:“我剛剛跑去藥堂送東西時聽見幾個師兄說的,那里邊一個師兄的堂哥的道侶的哥哥是內(nèi)門弟子,千真萬確!我天,要不是那里邊有個師兄的堂哥的道侶的哥哥是內(nèi)門弟子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們知道發(fā)生什么了嗎?!”

    “不知道?!表f元修瞇起眼,姚回舟沒好氣地接道:“有話快說!”

    “誒,我這不剛要說嘛!”李潭扁扁嘴,“咱白鷺書院的圍剿隊回來了?!?/br>
    “這么快?”姚回舟一怔,掰手指數(shù)了數(shù):“這才半月,之前不都要找個一兩月嗎?發(fā)生了什么?魔頭終于現(xiàn)身了?已經(jīng)被剿滅了?”

    “沒。這回本來是沖著剿魔去的,結(jié)果中途發(fā)現(xiàn)魔頭的手下——就那兩個,叫什么血公子和知公子的,里頭的前一位,他不是從大本營青州一直往東跑,攪得魔道天翻地覆嗎,好家伙,沒注意已經(jīng)跑一線嶺這邊來了。”李潭道,“肯定不能讓他過了一線嶺,到正道這邊啊,所以師長們一合計,先抓個小的,就去一線嶺那邊捉魔了。”

    “那是捉到了?”韋元修問。

    “沒!”李潭露出夸張的神情,“你們知道那個血公子是誰嗎?”

    姚回舟:“誰啊,不是個魔修嗎?”

    “要這么簡單我跟你們說大事嗎!”李潭一拍腿:“前去剿魔的長生門、凌霄宗、妙音門、寰影宗,還有這幾位的各大附屬宗門,所有人,看見血公子就傻了。聽說現(xiàn)在大宗門已經(jīng)鬧了個亂七八糟,都向長生門掌門施壓逼問,結(jié)盟也散了?!?/br>
    “長生門”三字掠過耳畔,秦簡煙抬起眼。

    “這么嚴重?”姚回舟嚇一跳,道:“快說,血公子究竟是誰?”

    “你絕對想不到!血公子他……”李潭咽了口唾沫,干巴巴道:“就,老姚你記不記得,你入院第一天和我們說,全修真界你最崇拜誰來著?”

    姚回舟瞪大眼睛:“我……?不,不可能!秦劍仙怎么會變成魔道的血公子?他一向嫉惡如仇,萬萬不會墮為魔修!絕對是魔修那邊耍的花招!”

    秦簡煙蹙眉,難得插話:“血公子是秦簡煙?”是誰在冒充他?有什么目的?

    還未有頭緒,就聽李潭大幅搖頭,跟撥浪鼓似的:“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們別激動?。⊙硬皇乔貏ο桑 ?/br>
    韋元修被憋得已經(jīng)猙獰了:“你痛快點!誰啊究竟!”

    “是、是——”嗓音顫巍巍地,李潭終于嚎出聲:“是秦劍仙的道侶!長生門已經(jīng)故去十年的裘渡掌門!血公子是裘掌門!”

    瞳孔緊縮。

    一片暈眩,秦簡煙不知自己過了多久才回過神來,幾乎疑心那個名字是自己的錯覺。他顫抖地、又急切地低聲念了句:“誰?”

    聲音虛弱得都沒被聽清。

    李潭疑惑道:“簡道友,你說什么?”

    “你方才說,血公子——誰?”

    “裘渡?。‰m然是十年前的名人,對我們有點陌生,不過長生門的創(chuàng)派之人,秦劍仙的道侶,曾經(jīng)最接近大乘的天才修士,簡道友應(yīng)當(dāng)有印象吧?”

    裘渡?

    裘……渡?

    秦簡煙撐住額角,深深吸氣,好在倚靠著松樹,面容也損毀,看不出多余的失態(tài)。唯有他自己知曉出了一背冷汗,手腳脫力,劍也差點墜地。

    他聽見姚回舟驚疑地說:“可是……裘掌門不是已經(jīng)逝去了嗎?怎么會……是不是魔修的障眼法?有人假扮?”

    “你當(dāng)去圍剿血公子的都是什么人??!障眼法騙得過那些大能嗎?再說,已經(jīng)傳開了,那人真與裘渡一模一樣,樣貌只是最基礎(chǔ)的,包括聲音、神態(tài)、氣質(zhì)。有幾個熟悉掌門的長生門弟子也指認說,血公子和裘渡不經(jīng)意的一些小習(xí)慣都一樣!”

    “而且你想想,裘渡掌門曾經(jīng)是化神巔峰,這邊魔修也是化神巔峰,有這么巧的事?化神巔峰修士一抓一大把?”

    “現(xiàn)在四大宗門都吵開了!長生門一下子變成眾矢之的,連魔頭都不管了!非要現(xiàn)任的司掌門給個說法出來!”

    后邊說的一切秦簡煙都聽不清了,他的目光流連在澄澈天空中,寒冬的風(fēng),吹人眼迷。僵硬的思緒慢慢流淌,像生銹了的鐵器。

    他之前是怎么打算的?

    養(yǎng)好身體,提升修為,暗中蟄伏。待時機成熟,便翻越一線嶺,去找魔祖,尋回師弟的魂魄。

    若是已然魂飛魄散,他便隨之同去;若是還留得生機,他親手送他入輪回……

    可他從來,想也不敢想過。怎么也不敢想啊。

    捂住眼,秦簡煙瑣碎顫抖著,低低笑出來,卻宛如哀泣一般。

    人死如燈滅,再無回魂時。就是在夢里,他也從不抱有這樣的奢望——

    裘渡還活著,他還能見到他的師弟。

    真是瘋了,惡鬼面容的青年握緊劍柄,眼里露出十分決絕,瘋就瘋吧。

    他要去一線嶺,一刻也不愿再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