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真相
16.真相 消消樂玩膩了,穆瀾換成了益智小游戲——倒水,直到把霽巖的手機電耗黃,酒席終于進行到尾端,眾人的話題由天南聊到地北,最后又轉(zhuǎn)回高中時期。 也不知道是誰起頭提到畢業(yè)照,興奮地找出來發(fā)到了微信群里。穆瀾抽空戳開大致掃了一眼,沒看見那抹熟悉的倩影,不死心,又仔細挨個看。 直到看見一個高個寸頭。 這個年紀的男生多少沾點形象包袱,大多數(shù)人留著短發(fā),再寸也不會剃成毛寸。一來,頭型不好,顯丑。二來,這發(fā)型俗稱監(jiān)獄頭,一不留神會被當成街邊混混。 穆瀾忍住瞳孔地震的沖動,抖著手指放大人臉。 只見少年霽巖面無表情看著鏡頭,頂著這頭兇神惡煞的發(fā)型鶴立于最后一排。 由過肩的meimei頭換成毛寸,這跨度屬實極端。但不得不說,因為臉蛋過于漂亮精致,即便沒了頭發(fā)也并不違和,反而增添了英氣。 是另一種好看,但穆瀾怎么看怎么別扭。 有種內(nèi)室柔弱不能自理一朝變成李逵倒拔垂楊柳的怪異感。 話題結(jié)束,人群轉(zhuǎn)場到隔壁ktv房,徒留陷入震驚中的穆瀾,玩游戲的手都不穩(wěn)了。 曹羽原本也想去,忽而暼見穆瀾捧著手機呆滯,一臉被打擊到的愣樣。他晃晃悠悠走到穆瀾面前,一瞅他手機屏上的app,立刻指著他鼻子罵:“笨逼!” 穆瀾草了,正愁滿腔郁悶無處發(fā)泄,“啪”的一下把手機按進他手里,說:“你行你上!倒不成,你叫我一聲爹!” 曹羽被這一聲“爹”嚇清醒了,喝成漿糊的腦袋瓜轉(zhuǎn)過個兒,臉上頓時扯出個諂媚的笑,對著一邊正低頭不知在想什么的的霽巖說:“學霸,你腦子靈光,幫我把水倒了,就當欠你個人情!” 穆瀾翹起一條腿,不緊不慢道:“這是你娘?!?/br> 曹羽:“……” 霽巖也是喝高了,后知后覺抬起頭,然后慢吞吞把空酒杯倒?jié)M。 曹羽崩潰:“不是讓你倒酒!” 穆瀾笑出了聲,上一次見霽巖醉成這呆樣還是在高中,那時他趁人之危把人弄哭,少年的眼淚吧嗒吧嗒顆顆分明,那落的哪是水珠,分明是珍珠,凈往人心窩里砸。 他有些心癢癢,想捏一捏霽巖醉紅的臉蛋,但因著趙詩婕,已經(jīng)半個晚上沒搭理對方了,此時破功,豈不是很沒面子。正想著,霽巖站了起來,抬腳就走。 穆瀾拽住他袖子:“干嘛去?” 霽巖大概在反應(yīng)他的問題,好一會才道:“上廁所?!?/br> 乖死了。 穆瀾有點舍不得放,揪著他袖子晃了一下,又捏捏手腕,說:“走反了,在那頭呢。讓你好大兒帶著過去,別亂跑,聽見沒?”說著給曹羽使眼色,示意照看著點,對方回他一個通天大白眼。 霽巖點點頭。 兩人一前一后離開,穆瀾又打開app玩起來,倒了沒兩分鐘,忽覺索然無味,仰在椅背上發(fā)起呆。周圍并不算安靜,不遠處有醉酒人的齁聲,隔壁也傳來震顫的音響聲。 他坐了片刻,忽然抓起霽巖放在桌上的煙盒,抽出一根,也不點燃,就叼在嘴里干含著。 身邊經(jīng)過一個高中的同班同學,原本打算提兩打啤酒去KTV房,看他這樣,以為是沒火,只能叼著解癮,于是熱情道:“穆哥,我這里有火!”說著找出打火機,主動伸過去幫他點燃。 穆瀾當然不打算抽,但也沒拒絕,咬著濾嘴含混道了聲謝。 旁邊忽然伸過來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掰著輪椅后背,將他連人帶椅轉(zhuǎn)了過去,隨即嘴里的煙被抽走,霽巖修長的食指與中指夾住煙身,送到嘴邊深吸一口,而后俯身按著他后腦吻上來。 辛辣的煙草味頓時席卷口腔,有些甚至嗆進氣管,穆瀾忍不住咳嗽,眼淚都被嗆出來了,對方頓了頓,這才退出些許,但依然不依不撓吮吸著他唇珠和嘴角。 穆瀾不得不推開他臉。 旁邊那位目睹全程的大兄弟精神都恍惚了,昏昏噩噩回了隔壁。 倆當事人沒在意。穆瀾咂巴咂巴舌頭,品出漱口水的辣嘴味,問:“剛?cè)ネ铝税???/br> 霽巖點點頭,倚坐桌沿,繼續(xù)抽那根煙。 “下次別替我擋了,就你那酒量……曹羽呢?” “KTV。” “酒醒了?” “沒醉。” 穆瀾笑了:“嘴硬,沒醉還當著別人面犯渾?” 霽巖沒說話,避開他目光,臉頰剛褪下些許的紅又有重燃的架勢。 穆瀾:“這下知道羞了?剛才按頭親我時候那個不可一世的勁兒呢?” 霽巖抬眼看他,緩緩呼出一口煙霧,精致的眉眼在霧氣中不甚清晰。穆瀾直覺這眼神很危險,只見對方叼緊煙蒂,忽然彎腰雙手握住他的腰,猛一提力,他立刻感覺自己在空中轉(zhuǎn)了個身,回神已經(jīng)坐在桌面上了。 “??” 穆瀾看看輪椅,又看看桌子,有點兒懵逼。他確實瘦,但是骨架不算小,好歹一個一米八多的大高個,成天被人提溜來提溜去,這像話嗎?他忍不住捏了捏霽巖梆硬的胳膊肌rou,起伏并不夸張,但確實是真材實料,可想而知不是僅憑健身能練出的。 也不知道這些年經(jīng)歷了些什么。 霽巖嘴中的煙歪了歪,這動作與他仙氣逼人的臉頗為違和,卻又徒增一絲壓迫的野性,這讓穆瀾想起剛才在畢業(yè)照里看到的寸頭少年。 他看著霽巖把煙拿走,摁滅在自己身邊的煙灰缸里,接著側(cè)頭再次親上來。 醉倒的人隨時可能醒來,唱k的人隨時可能回來,穆瀾倒不介意別人知道他倆的關(guān)系。 可他介意直播搞黃色。 這人喝醉了就上頭的臭德行真是幾年如一日的不變,一想到那日自己眠jian不成反被cao,穆瀾不由磨了磨后槽牙,死活不愿意張嘴。 霽巖半天撬不開牙關(guān),有點惱,沉聲道:“張開。” 呦,還挺兇。 穆瀾捧住他臉:“不在這里親,回去吧?!笔指杏悬c好,又捏了一下。 霽巖反握住他手腕,偏頭吻在手心上,目光則始終對著他。 手心被濕潤的舌尖頂弄,穆瀾呼吸一滯,燙到似的抽回手,狼狽地躲開對方直勾勾的眼神,嘀咕道:“就會勾引人,男妖精……” 回去沒坐輪椅,霽巖背著穆瀾一路走回的。 海邊的夜仍有些涼,好在霽巖身上很暖,穆瀾緊緊攀著他肩膀,腦袋窩在脖頸邊,臉頰貼著碎發(fā)。他閉著眼道:“阿巖,為什么剪頭發(fā)?” 這不是他第一次問,上一次還是剛回國的時候,當時霽巖沒回答,今天看到畢業(yè)照,他更是有了滿腔疑問。 身前人沉默良久,說:“因為像女生?!?/br> “像女生?”穆瀾很稀奇,“你什么時候在意起這個了?” 霽巖的心智堅定得幾乎可以用自我來形容,他面對自己長逼這種事都波瀾不驚,怎么會被區(qū)區(qū)頭發(fā)困擾,更何況當年教導主任追在少年屁股后面要剪他頭的時候,霽巖都沒松口。 對方埋頭走了一段,才悶悶道:“如果我不像女生,你那天是不是不會走了?” 穆瀾這才品出味來。 “所以你剃成寸頭,那以后再沒留過長發(fā)?”穆瀾問,語氣卻是陳述,“練的一身腱子rou,都因為這個?” 霽巖不吭聲。 穆瀾:“你這個笨逼。” 不等霽巖反應(yīng),穆瀾憐惜地摸摸他的臉,接著道:“我當時就該把那個傻逼閹了去喂狗?!?/br> “不,”他說,“我當時就不應(yīng)該放過他。”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進了客廳,霽巖把穆瀾安置在沙發(fā)上,自己去倒了兩杯水,回來后看見他倚在沙發(fā)角落,神情懨懨。霽巖坐過去撥開他額前的頭發(fā),問:“怎么了?” 穆瀾抬起眼,看著他說:“對不起?!?/br> 霽巖手一頓,對方捧住他左手,小心翼翼摩挲光潔的手心,這里曾經(jīng)被玻璃片扎傷過,傷口不深,不足以成疤,卻在穆瀾的心里留下一道陳年爛瘡,時不時疼一下,提醒他自己曾經(jīng)做過什么。 “對不起?!彼终f了一句,接著眼淚落了下來。 霽巖道:“你對不起我什么?” 穆瀾低下頭,聲音都在顫抖:“對不起傷害你,對不起要你等這么久……對不起瞞著你……” 霽巖抬起他臉,吻住他濕潤的眼睛,“你確實對不起我?!?/br> 穆瀾臉上閃過受傷的神色,眼淚頓時更洶涌。他這輩子約莫就沒哭過這么心痛,哭得手臂發(fā)麻,幾乎喘不過氣,卻又壓抑著不敢出聲, 霽巖見狀,攬著他后背給他順氣,想了想,道:“別哭了,再哭我也不會原諒你?!?/br> 穆瀾:“……” 他震驚之余還打了個哭嗝,霽巖沒忍住笑了一下,“所以你得補償我?!?/br> 穆瀾看著他嘴角淺淡的曇花一笑,心說,就是把自己命償給他,也心甘情愿。 “你想要什么補償?”他問。 “跟我回去?!膘V巖說。 多么簡單蒼白的要求。 穆瀾忍住鼻子泛酸的沖動,低下頭,苦笑道:“你不怕我再犯病嗎?就算你不怕,我也怕,我不想某一天早上醒來,你渾身是血躺在我身邊,而那柄兇器就在我手里?!?/br> “我mama……她、她曾經(jīng)也是這樣,那時候死的本應(yīng)該是我,她一只手就能把我掐死……” 霽巖:“但她選擇了自殺?!?/br> 穆瀾聽到這兩個字眼,忽然渾身顫抖起來,他拼命向角落蜷縮,恨不得將自己縮成一團,嘴里神經(jīng)質(zhì)的重復:“不對、不對啊……不是這樣的……” 那股熟悉的窒息感籠罩住他的感官,尖銳的耳鳴響起,那段不愿意去回想的記憶瞬間涌了上來。 女人的巴掌扇在臉上,指甲劃破了稚嫩的皮膚,男孩被打得偏過頭去,鼓膜幾乎被震破,緊接著細瘦的脖子被掐緊,咽喉被箍住。 他太小了,力氣根本不及成年人,但求生本能又迫使他求救,向面前這個正在掐死他的女人。 或許是殘留的母愛喚回她一絲心智,女人的手放松了幾分,就是這幾分的松懈,男孩抓起碎在手邊的瓷片。 穆瀾安靜下來,眼神漸漸聚焦,他看著摟緊自己的霽巖,輕聲說:“她不是自殺……是我殺了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