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一九嶷山野,靈修浩蕩(一)
途經(jīng)九嶷山,扶蘇想去看看傳說中舜最后的埋骨之地,嬴政答應(yīng)了,讓車隊停在山腳,直到了幾個心腹上山。 這行人中扶蘇沒有看到趙高,從終南山回來,這個嬴政的影子就從他的視線里消失了,他大概是知道為什么,不過他沒有具體去問。 前世那道詔書是趙高唆使胡亥寫下,并和李斯沆瀣一氣想置他于死地,好扶持胡亥上位,聯(lián)想到趙高曾經(jīng)讓胡亥模仿過嬴政的字跡后,一切都能解釋得通了。 扶蘇不是圣人,哪怕這一世這些事情還沒有開始,但他也咽不下這口氣,不可能再以尋常人對待這幾人。 再者說,扶蘇對李斯的一些觀念本就不贊同,對趙高的心狠手辣,陽奉陰違也有幾分了解,若有朝一日他真的繼位了,也不會重用他們。 王氏和蒙氏會成為扶蘇的心腹,一朝天子一朝臣,現(xiàn)下朝臣中可能會很多一部分都會變動,這是必然的。 現(xiàn)在嬴政自己動手也好,省的他不自在。 唯有胡亥,怎么說也是他血緣上的弟弟,這個弟弟和他的關(guān)系沒有公子高和將閭等人親厚,不否認(rèn)扶蘇是有一定歷史偏見的,但本能的不喜也是事實。 在扶蘇的記憶里,胡亥有好幾次都巴巴的湊過來想要得到他或嬴政的關(guān)注,孩子渴求父愛也屬正常,加上胡亥的生母只是一個身份低微的胡女,嬴政恐怕都不記得還有她這個人的存在。 咸陽宮里的幾個公子里,嬴政身為父親真的非常不合格,拋卻扶蘇不談,他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在親子關(guān)系中永遠(yuǎn)是缺席的。 在扶蘇看來,前世的嬴政對他們還沒有今世這樣的過分冷漠,至少也給予了正常的關(guān)注,每隔一個月也會考教課業(yè),不像這一世,忽視的徹底。 胡亥是最小的孩子,一般的家庭里也都是長子和幺子受到的關(guān)注比較多,趙高是嬴政肚子里的蛔蟲,自然也知道怎么教胡亥討好嬴政,事實求是說,嬴政的確給他的關(guān)注是最多。 那這個最受寵的小公子卻在嬴政遭遇到危機(jī)的時候,被他的老師挑唆著犯下大錯,也有嬴政給他的錯覺吧,讓趙高覺得看到了希望。 登山的時候,扶蘇一直沉默著,到了山腰扶蘇走不動了,要歇一歇。 嬴政便找了一塊平石鋪好了布才讓扶蘇坐下,又?jǐn)Q開水袋遞給扶蘇,問他:“一路上都不說話,在想什么?” 扶蘇喝了口水,一股子皮革的味道,嫌棄的推還給了嬴政,他隨手捻了一根野草,說道:“父皇,我剛才在想回去的話,胡亥……” 嬴政瞳孔一縮,不等扶蘇說話就打斷他,“你放心,我已經(jīng)處理好了,除你之外的公子都封了爵位放了出去,不會再有人礙著你眼,還有李斯等人,你也都見不到了,朕還你一個清靜的朝堂,你不要擔(dān)心,前世的事情不會上演的?!?/br> “我不是怕,也不擔(dān)心,就是覺得吧……怎么說呢,父皇,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我們都忽略了胡亥才讓他心里扭曲的?我好像確實對他缺乏關(guān)注,不如對二弟和三弟的上心,而你……” “扶蘇,王室的兄弟姐妹本就和尋常人家不同,即便是在稍有一點家產(chǎn)的家族里,親情就已經(jīng)很淡了,你和你的弟弟是競爭關(guān)系,而不是互利互惠的,王位只有一個,誰都想要,再好的關(guān)系也會生出嫌隙來?!?/br> 嬴政攬過扶蘇,“不要覺得自責(zé)也不要覺得愧疚,公子王孫哪有什么親情可言,你可知你大父因為秦趙兩國開戰(zhàn),偷回秦國后,往日里和他關(guān)系很好的渭陽君得知消息后第一時間安排的不是迎接而是刺殺。要不是有呂不韋沿途保護(hù),他們早就死在山野里,被野狼吃得干凈了?!?/br> 扶蘇知道嬴政是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他是太過仁善了才一直開解他,“父皇,我沒有那么圣人,我只是有點不是滋味,這世他們什么都沒做呢?!?/br> 嬴政神色冷然而嚴(yán)肅,“那又如何,把危險扼殺在萌芽狀態(tài)本就是最正常不過的了,不管用什么手段,朕都要保全你,不允許任何人再傷了你。” 在這些事情上嬴政表現(xiàn)出了格外的堅持固執(zhí),國業(yè)初定,他就卸磨殺驢的罷黜了李斯,天下人非議不斷,指責(zé)他負(fù)心寡義,讓人齒冷。 “父皇將李斯連根拔起,做得是不是太過了,六國已經(jīng)在拿這件事做文章了,就連我都能聽到風(fēng)聲,可想外界傳得多過分?!?/br>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不是帝王慣用的伎倆么,朕還怕他們非議?說便說好了,朕豈能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就改變了主意?!?/br> 嬴政又說:“而且王翦去世前,也同朕說過要小心李斯,其實仔細(xì)想想,他說得也對,李斯此人斡旋之心太過,沒有信仰氣節(jié),不是君子之交,易行小人之徑?!?/br> 扶蘇有些訝異,“上將軍竟然會這樣評價李斯,上將軍所言也沒有冤枉他,不過李斯還是有可取之處的,父皇可要想好了妥當(dāng)?shù)奶幹盟俨荒艹鰠尾豁f那樣的爭議?!?/br> “沒什么好意外的,之前沒有表現(xiàn)出來是因為李斯一直是朕的心腹,站在權(quán)力的最中心,呼風(fēng)喚雨,順心順意,朕對他委以重任,他的意見就是朕的意見。但朕一出事,他第一反應(yīng)就是如何自保,而不是保護(hù)大秦,也不是保護(hù)朕和你,這樣的大臣,當(dāng)不上國之棟梁和朕與你的肱骨?!?/br> 嬴政神色淡淡的,“至于處置你也不用擔(dān)心,朕沒有虧待他,給了他一郡治理,你放心,他那樣的人不會學(xué)呂不韋喝毒酒自盡的,他更惜命呢,肯定望眼欲穿有東山再起之日。” “他或許還以為你是在給我鋪路吧,李斯和蒙氏以及王氏關(guān)系相較于其他大臣而言沒有那么親厚,我若上位,一定會重用這兩大家族,到時候他這個相邦就做得非常尷尬了,還不如提前讓出位置,才好日后的謀劃。” “或許吧,但朕是不可能再讓他留在你身邊了,好了,也說了這么久的話,是要下山還是繼續(xù)往上走?” 扶蘇抬頭看了看天色,離天黑還早得很,于是站起來說,“繼續(xù)往上走吧,登山不登到山頂有什么意趣呢?!?/br> 登上山頂最大的感覺就是累得要命,扶蘇走得腿都酸了,九嶷山比他預(yù)料的還要高,后半道他差不多算是掛在嬴政身上被帶上來的。 嬴政一放開他,他就轉(zhuǎn)頭抱住了一棵歪脖子樹喘著氣休息,累到不行。 嬴政倒沒有覺得太累,隨行的那些人被甩出了半個山道,他搖搖頭覺得扶蘇真的嬌氣得很,“王兒怎么出了這么多汗,你這不行啊,回去了要加緊聯(lián)系了,聶申不在,也沒有朕督促,你一點也想不起來鍛煉和習(xí)武了吧?” 扶蘇沒好氣的瞪了眼嬴政,“那到底是誰天天晚上擾人清夢的,我早上起不來又是誰的錯,你還好意思說的!” 嬴政很好意思,“王兒體力比不上前世,朕可記得,當(dāng)年你可是能和朕過招都不落下風(fēng)的,現(xiàn)在的話,連內(nèi)力都不多吧?!?/br> 嬴政將手覆在了扶蘇丹田上,用內(nèi)力一探,只有稀薄的一點,又搖了搖頭,放出內(nèi)力給扶蘇調(diào)息平復(fù)。 嬴政自幼習(xí)武,他的內(nèi)力很渾厚,而前世扶蘇也從小就受到嚴(yán)格的培養(yǎng),遠(yuǎn)不似這一世的散漫,在武藝這方面就差了很多。 人這種生物能躺平就不愿意再累死累活的奮斗了,起碼扶蘇就屬于這一類,前世他那么拼也是為了博得嬴政的關(guān)注重視,再加上身為長公子的壓力,必須要加倍苦練,以免被弟弟們比下去了。 但這一世吧,扶蘇扎半個時辰的馬步他本人還沒有喊累,嬴政就覺得他受不了了,每次都找理由向聶申要人,氣得聶申數(shù)次撂挑子不干了。 所以扶蘇磨了磨牙對嬴政說:“父皇你是最沒資格說這種話的,你就是我學(xué)武路上最大的障礙,好大一塊絆腳石。”說著他還伸手比劃了下,“有這么大!” 嬴政哼了聲,睨著扶蘇道:“那為何父皇每次一叫你,你就顛顛的跑過來了?” “父皇是一國之君,你的命令誰敢違抗?!?/br> “你有骨氣得很吶,那又為什么后來還和朕串通一氣騙聶申,讓朕想法子解救你?” “那得怪你啊,是你和我說不要那么優(yōu)秀的,反正誰都比不上我,讓我意思意思就得了,免得我太優(yōu)秀了讓一干弟弟和族兄羞愧得無地自容?!?/br> 嬴政扯了扯扶蘇的臉皮,好笑地問:“小狡童,你說這些話的時候,不會覺得臉紅么?” 扶蘇翻了個身靠著歪脖子樹踢了嬴政一腳,“他們怎么還沒跟上來,我都餓了,你帶吃的沒有?” “沒有,等一會兒吧。” 扶蘇摘了顆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還沒擦干凈嬴政就皺眉拿走了。 “什么東西就敢往嘴里塞,真餓了,那朕給你……” 扶蘇隨口接話,“試個毒嗎?” 嬴政瞪了他一眼,“給你抓魚!” “可以!”扶蘇眼睛一亮,復(fù)又狐疑,“你會么?” “瞧著吧?!?/br> 于是扶蘇便蹲在湖邊看他父皇脫掉外袍,卷起袖子和褲腿下了水,好奇的巴望著。 事實證明,嬴政從不會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