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鴻光工作中途接到兒子班主任的來電，他離開工友們找了個僻靜地方接聽。中年教師語焉不詳，從物理月考成績談到晚自習(xí)遲到問題，最后暗示華鴻光，他兒子可能早戀了。

    華鴻光一愣，也沒太大反應(yīng)，匆匆謝過老師，掛斷電話后站了會，就返回去工作，只是后半段干得有些心神不寧。

    晚上餐桌上，華鴻光幾次張嘴想問華杜煜，卻欲言又止，最后趁著給兒子碗里夾菜的機會開口：“咳……小煜最近在學(xué)校，要，要注意安全?！?/br>
    華杜煜聽見，終于抬頭看他一眼，神情寫滿莫名其妙。華鴻光在親子關(guān)系的處理上毫無建樹，只得尬笑一下，暗自祈禱兒子聽懂了自己的叮囑，不要小小年紀(jì)做出什么禽獸不如的事情。

    華杜煜吃完后獨自返校自習(xí)，不讓華鴻光送他。華鴻光目送兒子離開，稍微一琢磨，覺得這孩子可能真的戀愛了，這學(xué)期開學(xué)不久后就不再讓他送，怕是為了擠出晚自習(xí)前這一點時間談情說愛。

    隨他去吧，只要別傷害到別人家的女孩。華鴻光猶猶豫豫地想著，轉(zhuǎn)身回廚房洗碗。

    華鴻光萬萬沒想到，幾天后他就和這個“別人家的女孩”打了個照面。

    周六下午華杜煜去上物理補習(xí)班，照舊不讓華鴻光送。華鴻光剛拖了十來分鐘地，聽見敲門聲，以為兒子遺漏東西折返回來拿，便去開門。

    打開一看門外，華鴻光心中警鈴大作。

    憑他老父親的直覺，門外除了自家倒霉兒子的早戀對象還能是誰！

    手中捧書的少女站在門口，見來開門的是這樣一位陌生大漢，稍顯僵硬地退后一步，確認(rèn)了幾眼門牌號，半晌才猶猶豫豫開口：“請問，是華杜煜家嗎？”

    華鴻光趕緊將女孩迎進客廳入座，翻出家中零食，又洗了瓜果，盡數(shù)放在她面前。那女孩子不太自如地端坐沙發(fā)上，柔順長發(fā)垂在耳后，兩手交握著一次性水杯，神情拘謹(jǐn)，還隱隱透露疑懼。

    華鴻光稍一琢磨，覺得八成是自己的造型嚇到人家了，面露羞赧。為了方便干家務(wù)，他只穿了頗不講究的背心配大褲衩子，常年體力活鍛煉出的飽滿肱二頭肌暴露在外，比起和善的同學(xué)家長，看起來還是更像街頭打手，難怪人家小姑娘會害怕。

    華鴻光說句不好意思，趕緊回房間挑了套比較體面的長袖長褲換上，再次回到客廳，這才仔細(xì)看了看坐在沙發(fā)上的女孩。女孩子簡單地扎著馬尾，蓄了劉海，稍顯害羞地低頭盯著水杯，氣質(zhì)柔和，五官非常漂亮。華鴻光形容詞詞庫匱乏，翻來覆去想了半天，只能感慨華杜煜何德何能，哪里配得上這種女孩。

    他把桌上的零食盤往前推推，斟酌開口：“隨便吃哈，別客氣。我是華杜煜的爸爸，請問你是他班上的同……？”

    “李曉霧。叔叔好，我叫李曉霧?！迸⒆娱_口了，少女的聲音清清脆脆。

    華鴻光趕忙回應(yīng)：“哦哦，小霧同學(xué)你好?！?/br>
    他心里有些納悶，華杜煜去上物理補習(xí)班也不跟人女孩子說一聲嗎？搞得自己被迫撞破戀情，蠻尷尬。轉(zhuǎn)念又想，難道是華杜煜故意不告訴人家的？怕成績差影響自己在女友心中形象？華鴻光覺得有這個可能，畢竟少男心思難猜，只能幫兒子打掩護。

    他這邊心思千回百轉(zhuǎn)，李曉霧倒是先開口了：“叔叔，我是來還練習(xí)冊給華杜煜的，等他回來你告訴他就行，我就先走了?！?/br>
    “嗯嗯……誒？才剛來，別急著走嘛，辛苦你過來一趟，吃點水果吧，茶還沒泡好呢。”華鴻光還尋思著要盡心盡力塑造和藹家長形象，幫兒子給對方留下個好印象。

    李曉霧聽了他的話，進退無法，尷尬笑一下，緩慢坐回沙發(fā)。

    華鴻光只當(dāng)小女孩害羞，熱情挑出果盤里最大最紅的蘋果遞給對方，李曉霧推卻無果，僵硬道謝，接過咬了一口。

    “那個，小霧同學(xué)，你和華杜煜一個班的嗎？”

    “不……我是十二班的。”

    “哈哈，說起來，他剛剛出門買東西去了，真不巧啊?！?/br>
    “……嗯。”

    “有什么需要叔叔轉(zhuǎn)告他的嗎？”

    “沒?！?/br>
    兩人一問一答地尬聊起來。華鴻光本想借這個機會多了解一下兒子的學(xué)習(xí)生活，卻也隱察覺到女孩的不自在，他撓了撓頭，額上冒汗，自認(rèn)不具備與年輕人侃侃而談的能力，幸好此時熱水壺終于水沸的聲音拯救了局面。

    華鴻光霎時起身泡茶：“小霧同學(xué)喝杯茶再走吧，這是叔叔珍藏的茶葉?！?/br>
    不久后他就端著茶壺走回來，準(zhǔn)備為坐著的女孩倒茶。

    李曉霧稍微起身，禮貌示意自己來就行。

    好巧不巧，華鴻光方才剛拖了一半的地，眼下水跡未干，他走向沙發(fā)時，忽覺腳底一滑。

    一整天旋地轉(zhuǎn)，在華鴻光反應(yīng)過來前，先聽見清脆的玻璃碎裂聲，華鴻光心中扼腕于他的茶壺和所剩無幾的毛尖茶葉。而后覺得雙腿有些疼，才發(fā)覺那一跤讓自己膝蓋結(jié)結(jié)實實磕在了地上，他現(xiàn)在以跪姿倒在沙發(fā)前，左手勉強撐著沙發(fā)，右手握住了什么東西。他靈魂慢慢歸體，想起自己姓甚名誰、當(dāng)下處境，對了，小霧同學(xué)還在家呢！她還好吧，可別燙著了……

    華鴻光趕忙扭頭去確認(rèn)李曉霧的安危，這一抬頭，先看見一張面無血色的俏臉，冷若冰霜，少女緊緊蹙著眉，自上而下地俯視他，眼里寫著滿滿的慍怒和委屈，眼角泛紅。華鴻光愣愣地沒反應(yīng)過來，下意識地就想道歉。正當(dāng)時，他視線稍微下移，突然看清了自己天殺的右手。

    李曉霧今天穿著長度適中的半身褶裙，約摸齊膝，裙身上鋪陳精致齊整的格紋，襯得她清純乖巧，十足優(yōu)等生模樣。

    什么都很好很好，要是自己沒有手就更好了。

    華鴻光的右手，受人類跌倒時尋找附著點的本能影響，眼下正隔著一層格裙布料，結(jié)結(jié)實實地抓握住了某種，絕對不應(yīng)該存在于少女兩腿之間的物件。

    華鴻光大腦一片空白，瞬間洶涌而來的信息量超過了他的承載能力上限，他身陷難以自拔的巨大恐慌與懵圈之中，一時無法理解和處理眼前狀況，身體僵直地定在原地。

    右手抓握著的物件軟中帶硬，似綿還鋼……華鴻光身處極度震驚之中，手上微顫，不由自主地，又捏了捏。

    臉上倏然一疼，火辣辣的痛覺彌漫開來。

    李曉霧照著他的右臉狠狠扇了一巴掌:

    “臭流氓！我cao你媽！”

    幸虧這一巴掌，讓華鴻光終于松開了手，也稍微喚回了他的理智，華鴻光恨不得將這多余的右手剁之而后快，他腦子還沒完全轉(zhuǎn)過來理解此情此景，嘴巴已經(jīng)先開口說話了:

    “對，對對對對不…”

    又是響亮的啪的一聲。

    李曉霧第二個巴掌落在了他左臉上，沒給他磕磕巴巴說完一句道歉時間。

    “不要臉！臭男人！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果然，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華鴻光本就不甚清醒的腦殼又被這一巴掌打懵了點，他頓了會，才捂著臉抬頭看去。

    李曉霧正紅著一雙眼，面色發(fā)白，不知道是因為屈辱還是疼痛，眼角含淚，看著下一刻就要哭出聲來。她本就長相精致，此時眸中波光瀲滟，更如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華鴻光看得一陣心虛，不敢直視對方，立刻低下了頭，也顧不得什么前因后果、個中細(xì)節(jié)上的差池，開始懺悔道歉:“李，李曉霧同學(xué)，對不起，我，我，對不起，真的……”舌頭跟打結(jié)一樣，華鴻光內(nèi)心焦灼，恨不得以頭搶地自證清白，他朝上撇了一眼，猶猶豫豫開口:“要不你，你繼續(xù)打我……”

    “閉嘴！臭不要臉！”

    李曉霧罵了一聲，語氣里帶著nongnong的哭腔，她正用白皙手背抹了把眼淚，緊緊咬住下唇，嫌惡又驚懼的眼神掃過華鴻光，眉頭一皺罵道:“真惡心！”聲音還有些抖，與此同時，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沒等華鴻光回過神應(yīng)對，她就鼓起勇氣破釜沉舟般，咬牙將手里的東西重重砸向華鴻光，趁對方擋避的時間，扭頭就跑，瞬間奪門而出，緊接著逃命似地朝樓下跑去。

    似乎還擔(dān)心華鴻光追過來，她邊哭邊跑，還不時抽空警惕地扭頭回望。

    華鴻光想攔住她解釋與道歉卻也有心無力，他匆匆追出家門口，只聽到樓道里回響著急促凌亂的噠噠腳步聲。

    華鴻光猶豫了一下，還是朝下邊喊了聲:“跑慢點！我不追，別摔了！”

    聽到他的聲音，那腳步聲似乎變得更急更快了。

    華鴻光呆呆地坐在家門旁的樓梯上，聽著李曉霧逃亡的聲音由近至遠(yuǎn)，又逐漸消失，許久后，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回到家中，拿來掃帚拖把清掃玻璃茶壺的碎片，在一地狼藉中辨認(rèn)出，剛剛李曉霧用來砸他的東西，是那個只咬了一口的蘋果。

    華鴻光把蘋果掃入簸箕倒進垃圾桶內(nèi)，看著它鮮紅的外皮，回想起方才發(fā)生的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支著掃把站在客廳里，愁容滿面搖搖頭，又長長地嘆了口氣。

    今天這都遭的什么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