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方式不甚磊落，華鴻光還是暗自祈禱已經(jīng)洗脫了李曉霧眼中自己敲詐勒索的罪名。

    他后來幾天放學(xué)時接兒子，偶爾能跟李曉霧碰個面，對方雖沒再看見他就發(fā)火，但面色總有些微妙。走到面前了也一聲不吭，擦肩而過時，還硬是扭過頭去，無視華鴻光跟他打招呼的聲音。

    華鴻光回首只看到他獨(dú)來獨(dú)往的高挑背影。李曉霧黑色的長發(fā)扎成馬尾，發(fā)尾微卷，落在書包上左右晃噠，非常青春的少女模樣。

    華鴻光撓撓頭，站在原地繼續(xù)等兒子。

    回去路上華鴻光狀似無意地問華杜煜：“怎么都沒見李曉霧同學(xué)家長來接她呀？”

    他這段時間時不時提到李曉霧，也算是弄明白兒子和他只是朋友關(guān)系，現(xiàn)在問起來倒是自然很多。

    “問這個干嘛？”

    華杜煜坐在他電動車后座，在華鴻光苦口婆心的安全教育下不情不愿地虛環(huán)著他爸腰，他低了低聲音:

    “她……她家里變故，這學(xué)期才從外地轉(zhuǎn)學(xué)來我們學(xué)校的?！?/br>
    華鴻光啊了一聲。

    他想起自己前段時間上網(wǎng)看到的資料，內(nèi)心思緒翻涌，家庭突遭變故的話，不難解釋李曉霧會有些無傷大雅的小癖好。想想對方也只是個半大孩子，華鴻光心里一酸，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時突感心疼。

    “唉……這，唉……你平時在學(xué)校多照顧照顧人家，有機(jī)會請小霧來咱家吃頓飯吧?！?/br>
    “知道了，你話那么多干嘛。”華杜煜皺皺眉，語帶嫌棄。

    這天華鴻光盤算著快?？剂?，準(zhǔn)備做點(diǎn)吃的，帶去學(xué)校給華杜煜加加餐。準(zhǔn)備原料時他猶豫片刻，多備了一份。

    雖然他跟李曉霧短暫兩面就鬧了一噸尷尬，但對方孤獨(dú)一人在異鄉(xiāng)求學(xué)，家中經(jīng)歷難免讓人生出惻隱之心，還是兒子的朋友，多少幫著照顧一下吧。華鴻光嘆氣。

    中午他提著兩盒蛋撻去學(xué)校，沒等到華杜煜，倒是先發(fā)現(xiàn)李曉霧，對方遠(yuǎn)遠(yuǎn)看見他似乎想扭頭繞路，被華鴻光仗著腿長趕上叫住了。

    “誒，誒！小霧同學(xué)?！?/br>
    李曉霧沒料到他還敢追上來搭話，沒好氣地瞅了華鴻光一眼，耳朵微微發(fā)燙，冷聲道：“干嘛？”

    “這東西你能幫我?guī)У饺A杜煜班上給他不？謝謝你啊。”

    “哦?！?/br>
    “里頭有一盒給你的啊，”華鴻光觀察著李曉霧的表情：“一些小零食，你不愛吃就分給班上同學(xué)哈?！?/br>
    “哼，那當(dāng)然?！?/br>
    “還有就是…之前的事，叔叔在這給你道歉了，真對不起?！?/br>
    華鴻光看對方情緒還算平穩(wěn)，總算找著機(jī)會一吐為快：“就……就想跟你說，這都是很正常的，你別怕，咱跟別人沒啥不一樣啊。我們、我們也能算扯平了不？能原諒叔叔嗎。”

    李曉霧微微偏過頭，小聲嘀咕誰跟你扯平了，半晌過后，倒也還是屈尊紆貴，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下巴。

    華鴻光見此事竟能翻篇，委實(shí)大喜過望，他心情舒暢地拍拍李曉霧肩膀：“小霧同學(xué)有空上叔叔家吃頓飯吧?！?/br>
    李曉霧躲過他的碰觸，臉色千回百轉(zhuǎn)，他一把接過華鴻光手中袋子，丟下句：“我要去自習(xí)?！鞭D(zhuǎn)頭就沒影了。

    華鴻光唉一聲，納悶這孩子怎么老是跑呢。

    李曉霧坐回座位上時，班上其他同學(xué)還沒回來，他猶豫一下，心想，就賞臉吃一點(diǎn)兒吧，嘗個味道。打開盒子，烘烤得恰到好處的奶香鋪面而來，李曉霧抽抽鼻子，冷靜掂起一塊，移到嘴邊。

    再回過神來時，半打蛋撻已經(jīng)被他吃了個干干凈凈。

    完蛋，要變胖了。李曉霧捂著臉在內(nèi)心嚎哭：姓華的老男人怎么這么壞?。?/br>
    過幾天真在開門時看見李曉霧和華杜煜一起回來，華鴻光還是蠻驚訝的，他以為按照李曉霧平日大小姐作態(tài)，未必真的愿意屈臨寒舍。

    可能他眼里的驚異沒來得及遮掩，李曉霧看了就炸：“干嘛呢！不是你要我來的嗎！”

    “唔唔…..是，快請進(jìn)?！比A鴻光笑了一下，把兩人迎入，招呼華杜煜拿出瓜果零食招待李曉霧，他自己又系上圍裙，問李曉霧是否有忌口，看起來準(zhǔn)備再加些菜。

    李曉霧搖搖頭說沒有，他坐上沙發(fā)，恰好是半個月前來訪時的位置，回憶翻涌，一時間臉色變幻。他朝廚房看去，那老男人生得一副好身材，肩寬臀翹，穿個田園碎花圍裙竟也像是在走秀。

    李曉霧眉頭一皺，心里tui一聲，暗罵真不檢點(diǎn)！

    他同華杜煜坐在沙發(fā)上閑聊，一起義憤填膺地辱罵了一通本次模考出題組，沒過多久，華鴻光就喊他們上桌。

    李曉霧早聞著味兒，立刻忽的一聲站起來，又頓住，欲蓋彌彰地示意華杜煜走在前面。華杜煜莫名其妙。

    兩人雙雙入座。四菜一湯，尋常家常菜，勝在足夠用心，賣相誘人。華鴻光解了圍裙落坐他們對面，先勺一勺番茄牛腩，澆在李曉霧碗里，又給華杜煜來了一勺。

    李曉霧默念保持禮儀，施施然謝過，才矜持地挪一小口到嘴邊。

    華鴻光看他這副大小姐儀態(tài)，略感悚然，又似乎挑不出不合理之處，面上憋著不敢表現(xiàn)出來，只得暗搓搓觀察對方表情是否滿意。

    李曉霧瞇了瞇眼，在華鴻光殷切目光問詢下克制道：“不錯?！?/br>
    事出突然，華鴻光沒來得及額外煲飯，看李曉霧身量偏瘦，猜想他也就是華杜煜一般食量，今天自己少盛兩口，大概也夠李曉霧吃了。

    人算不如天算。等李曉霧添第三碗時，華鴻光尷尬起身笑道：“……我再去煲些?！?/br>
    “好飽。”李曉霧維持矜持得體的模樣，嬌弱道：“吃不下了，我最多再喝一碗湯?！?/br>
    華鴻光僵硬撓撓頭，又坐回椅子上，小心問：“待會還要一些飯后水果不？”

    “不用麻煩了吧，我最多只能再吃一點(diǎn)點(diǎn)?！?/br>
    華鴻光心領(lǐng)神會去洗水果，回來時見李曉霧果然言出必行，把湯喝得半滴不剩，此時已心滿意足地坐回沙發(fā)，繼續(xù)跟華杜煜聊天。

    華鴻光清理好餐桌，洗完手端著水果回到客廳，放在兩人面前。

    兩個少年人對?？嫉耐虏蹌偢嬉欢温洌A鴻光抓緊機(jī)會加入尬聊，邊切水果邊避著家庭話題與李曉霧閑談。

    “小霧是實(shí)驗班的吧？怎么和小煜認(rèn)識的呀？”

    李曉霧接過他遞來的一片哈密瓜，小口吃起來:“我們社團(tuán)認(rèn)識的?！?/br>
    華杜煜咳嗽一聲。

    華鴻光看一眼兒子，見他似乎不愿詳談，不由心感悲戚。叛逆兒子總是拒絕老父親的關(guān)心和了解，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錯了。

    只好聊點(diǎn)別的。華鴻光夸李曉霧成績真好，李曉霧客套道哪里哪里。而后他們又打開電視，恰逢CCTV1新聞聯(lián)播，伴隨歡聲笑語的中外新聞，華鴻光家客廳里賓主盡歡，一派和諧。

    等新聞聯(lián)播后的天氣預(yù)報也播放完畢，李曉霧也放下最后一片瓜皮，看看時間，掛念起自己還沒刷完的卷子，終于準(zhǔn)備告辭回家。

    提到今天剛領(lǐng)的那摞臨市模考新題，華杜煜陣陣苦澀心酸，他別過李曉霧，渾渾噩噩地回房做題。

    華鴻光送李曉霧到樓下，遲疑片刻，在對方轉(zhuǎn)身離開前開口說：

    “小霧同學(xué)，要不你存下我的手機(jī)號吧。”

    李曉霧茶足飯飽，心情舒暢，稍微停頓下，才反應(yīng)過來華鴻光說的什么，不知又聯(lián)想到哪去，白嫩皮膚一寸寸染紅。

    “你有沒有廉恥心??！”李曉霧皺眉，低聲罵道。

    華鴻光看他表情就知不妙，這孩子腦回路怎么如此異常。

    “你想啥呢！”他趕緊說完：“叔叔這不擔(dān)心你一個小nv，咳，小孩子……你存?zhèn)€電話，要是有什么事情，或是遇上了麻煩，可以聯(lián)系叔叔，我好歹在本地待得久了，多少能幫到忙吧?！?/br>
    李曉霧聽了還是將信將疑，好說歹說，總算在華鴻光面前敲下了他的電話。

    “下次再來啊?！?/br>
    目送李曉霧走出小區(qū)，華鴻光回到家中，華杜煜照舊房門緊鎖，想來正在奮筆疾書。

    華鴻光走到廚房，悄悄開了灶火，又給自己煮了一大碗雞蛋掛面充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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