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公子似乎更像一位專業(yè)拉皮條的，經(jīng)營醫(yī)館與其相比，大約只能勉強算個副業(yè)。謝蘭跟著他上轎離開毛府，心里頭對他既鄙夷又好奇，毫不掩飾地上下打量。

    梅公子也不在意，一路上勾勾搭搭，摟摟抱抱，再親昵不過。

    “小兄弟，小兄弟，你瞧著好正經(jīng)，怎么也來趟這種渾水？”

    手不老實，話還聽得過去。

    “人窮志短?！敝x蘭答道，“算不上正經(jīng)?！?/br>
    “唔，怎么說也不至于為了錢吧？”

    謝蘭垂下眼睛：“為了錢又如何？”

    “我聽說，你早都過了鄉(xiāng)試，再不濟等個兩年，也就謀個一官半職的，確實是不至于嘛?！泵饭游嬷煨Α?/br>
    “你連這些都打聽到了?！敝x蘭眼神閃爍著，看他。

    “做生意不容易，多少愛聽閑話?？上Я?，別說你過了鄉(xiāng)試，哪怕過了殿試，恐怕一時半會也是得罪他不起的。百足之蟲尚且死而不僵，何況這蟲風(fēng)頭正盛哪。”

    “我不懂?！敝x蘭不愛聞他身上的香，嗆得打了噴嚏。

    “你不懂我為何要跟你說這些？”梅公子撩開簾子，便有一陣冷風(fēng)吹進轎里來，“凡事又不必都要有個目的，人哪怕知道什么該躲，總歸也是有個好惡的?！?/br>
    謝蘭便不答話了，往簾子外面看去，燈火寥寥，黑得連輪廓都沒有。

    “你莫要擔(dān)心，這館子也不是人人都來得起，你經(jīng)過這遭，往后也就更能體會其中快樂——怎么都算不上壞事?！泵饭犹羝鹨浑p狹長吊梢眼，抿著嘴笑，似乎只是愛湊熱鬧的一位特殊群眾。

    沒多久他們從后門進了一處私宅，小路曲折彎繞，看不清去處，最后在一棟亮著暗光的建筑前停下，下了轎，梅公子先進屋去，不見了人。

    謝蘭在庭院里袖手站著，建筑表面看著考究清雅，再往里多走幾步，大約就回到最低賤的窯子里頭了。外面如何，究竟不是給他看的。

    明月當(dāng)頭，清風(fēng)徐來，謝蘭閉上眼睛，清風(fēng)哪怕只吹片刻，也是這世上最好的。

    兩個挺壯的大個子箍住他的胳膊，將他帶進屋去，里屋正中央坐著個濃妝艷抹的年輕人，是男是女倒看不出來，嗓音略尖。之后謝蘭才知道，他原是京中王公公的親信來英，底下都稱作來大人的。

    謝蘭不知來英的為人，可讀書人的慣性叫他與閹人宦官一流天然割席，危險，磨沒了面上的氣節(jié)，他垂下眼睛，做小伏低，謙卑起來。

    “梅公子夸你，略有氣節(jié)?！眮碛⒙N起一只腳來，輕輕地晃，“可惜了，咱這兒也是收錢辦事，收了毛府的銀子，必得給事情辦漂亮了。免得你心里還有僥幸，我們培養(yǎng)的是娼妓男寵，不是什么秀才舉人，書里寫的那些個仁義道德呀，這里頭一概沒有——待會你進去之后，就別再把自己當(dāng)成個人了，否則還有得難受，也給我們添麻煩，曉得了嗎？”

    謝蘭便點點頭。

    心里只想，什么仁義道德，里頭沒有，難道外頭就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