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

    睜開雙眼，起身，下床。

    江殷扶著墻上安裝的輔助桿走出了臥室。雙腿在行動時還是會感覺到疼痛。但是醫(yī)生告訴過江殷這不過是幻痛。反正不能拿止痛藥當飯吃。江殷也不想當癮君子。

    生活能夠自理就是成功。江殷從來都是及格萬歲的那一派。

    現在應該不行了。能讓江殷及格萬歲的父親和兄長都死了。

    警方也帶來了死亡調查報告，至于尸體……車禍里，兩個人的身體都碎成塊了，就算江殷說“他們將來會回來的”，也會被人當做是精神有問題送去醫(yī)院關起來。

    所以，江殷閉上了嘴。

    走到客廳后，江殷才注意到墻上的鐘表顯示現在是凌晨三點四十分。

    距離別墅區(qū)的保安換崗巡邏還有二十分鐘。

    位于A城郊區(qū)的天藍小區(qū)分為高層和別墅兩個區(qū)，別墅區(qū)的保安隊伍采用交叉巡邏的方式，幾乎是十五分鐘就會有一隊人經過，同時還配有了相當高檔的安保系統(tǒng)，簡單來說，比住在警局邊上還安全。

    別墅區(qū)的隔壁確實有個警局。

    【load.1】

    安全系數是沒問題的。

    江殷把所有的窗簾都拉上了。

    車禍造成了他不良于行，如果去相關機構做殘障鑒定，估計也能申請殘疾人證，整點殘疾人停車補貼之類的好處，但是江殷并不想出門。

    車禍讓江殷的眼睛也留下了后遺癥，他無法長時間的注視某樣東西，對光線非常敏感。經過治療后，醫(yī)生確認江殷的眼睛恢復了原本的正常功能，但他還是留下了在家里一定要拉上窗簾阻光的習慣。而且無需開燈，在黑暗的客廳里，江殷依然能看清一切。

    除了這些大大小小的毛病外，江殷還有一些問題。

    比如說睡眠紊亂，嗅覺和味覺上的感官遲鈍，聽力上偶爾會產生一些幻聽，還有一些其他的小毛病，都是隨著時間推移就能逐漸變好的事情。

    “晚上應該沒關系吧?！?/br>
    江殷思考著自己要不要習慣拉開窗簾的事情。

    思考后，他決定去挑戰(zhàn)一下這件事情。明明在車禍前是很正常的事情，現在卻需要抓著輔助欄才走向了客廳的落地窗。

    “就一點點?！?/br>
    江殷的手指抓在了窗簾的邊緣，稍微拉開了一點點空間。

    【load.2】

    窗外是自己所居住的這棟別墅的草坪，在外面是僅有裝飾用的竹籬外墻。

    那個竹籬外墻的設計是父親專門請了設計師制作的。據說是從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的情況，在別墅里的人，可以在客廳特定的位置，欣賞竹籬外面的街景。

    車禍前的江殷覺得這是非常無聊又花錢的設計，如果真的想看外面的情況，就不要建這個竹籬圍墻。建了就是為了別墅里的人隱私安全，那就干脆徹底一點。

    現在的折中結果，讓江殷覺得自己的父親在這種地方花錢真是太無聊了。

    江殷稍微拉開了一點窗簾，半個手掌的寬度，他認為這個寬度足夠自己看到外面的空間了。隨后，江殷扶著輔助欄，退到了父親說的那個位置。

    江殷拉過來一把椅子，把椅子放在那個位置上，重重坐到了椅子上。

    “好累?！苯笞谝巫由希粗雮€手掌之外的風景。

    很容易就能看到竹籬外面的街道。

    有路燈，還有干凈的道路。

    江殷又抬頭看了一下時鐘，四點多了。

    “已經過了那么久?！?/br>
    光是從臥室的床上移動到客廳，到坐在椅子上，就花掉了那么多的時間。

    不能說完全恢復行動能力，只能說勉強能走了。

    實在缺乏睡意，江殷繼續(xù)無聊的看著外面的景色。

    保安的巡邏隊是五人一組，打著手電，從左向右走。

    而從右向左……有一個遛狗的人。

    遛狗……不是遛狗。

    【load.3】

    情況超過江殷能夠理解的范圍，他的大腦第一反應是遛狗，接下去才捂著嘴，瞪大了雙眼。

    那不是狗。

    那是人。

    赤身裸體的男人，脖子上戴著項圈，嘴上戴著防止大型犬亂咬人的嘴套。屁股上有一根“尾巴”在左右搖晃著。

    牽著那個男人的主人也是個男人。

    保安的巡邏隊完全沒有看這兩個人一眼。就像是他們兩個完全不存在。

    江殷認識這兩個人。

    “隔壁的……”是住在他家隔壁的鄰居。

    當時，父親曾經說過后搬來的新住戶。

    “那個姓林的生意不干凈，小殷不要和他打交道。”

    哥哥當時安慰江殷?！傲窒壬窍窗咨习兜?，比我們都更注意。”

    江殷認識的是隔壁的林先生……他有那種性癖嗎？

    被當做狗……

    江殷完全無法理解。

    巡邏隊無視的表現也很奇怪。

    【load.4】

    江殷夜不能寐。

    他最終決定等到了早上，就去打電話問一下物業(yè)。

    “您好?！?/br>
    “您好，江先生，請問我有什么能幫您的嗎？”

    別墅區(qū)物業(yè)給每一位住戶都安排了單獨的客服，據說還是24小時值班，江殷從來沒用過這個業(yè)務?，F在他決定用一下。

    “我想問一下，我們家隔壁的……”江殷不知道隔壁的林先生家的門牌號，實際上別墅區(qū)用的不是順序的門牌號。

    “有一戶姓林的住戶?！?/br>
    “對不起，我們不能透露住戶的信息?！?/br>
    嗯隱私權，可以理解。

    江殷決定換個話題。

    “林先生是不是搬家了？”

    物業(yè)在略微的停頓后，回答：“是的，是在5個月之前……”

    甜美的女聲透著些許的歉意。

    “啊，沒關系，怪不得。”五個月之前，江殷一家三口出了車禍。

    “是的，是那個時候更換了住戶。”

    “我看到陌生的臉，有些擔心。是換了住戶，那就沒事了?！?/br>
    “很高興能幫助到您?！?/br>
    掛上了電話后，江殷捏緊了手機。

    【load.5】

    確實不對勁。

    聊天時父親和哥哥還說過，那個林先生肯定花了大力氣才能住進來。

    天藍小區(qū)的別墅區(qū)的房產買賣都必須在業(yè)主委員會里進行表決。

    而新人想要買房入住都必須先提交個人資產證明和必要的記錄。

    提交了這些表格后的一個月內，業(yè)主委員會的住戶都必須進行不記名的投票表決，只有80％以上的業(yè)主同意后，新居民才可以入住。

    江殷找到了五個月前的業(yè)主委員會的活動記錄表，沒有房產買賣的投票表決。

    江殷倒查了三個月，又延后了三個月。

    六個月的業(yè)主委員會的會議內容都不包括房產買賣和入住表決。

    果然不對勁。

    江殷死水一樣的生活，突然就變得緊張刺激了。

    【load.6】

    “試一試吧。”

    【load.7】

    江殷有足夠的耐心等待著林先生之后的那位新住戶離開別墅后，拄著拐杖，走出了家門。

    江殷拿上了自己家的鑰匙，鑰匙串上有哥哥送的生日禮物，一把萬能鑰匙。

    電子鎖和普通的門鎖都能開的萬能鑰匙，是哥哥用空余時間發(fā)明的產品。

    江殷早就記住了巡邏隊的巡查時間。出院回家后，江殷有過一段時間是在自己的臥室里，隔著一層窗簾觀察樓下的巡邏隊經過的時間。

    江殷要進入的別墅是兩層的安保系統(tǒng)。

    外墻的一層是電子鎖。

    很容易就刷開了。

    江殷拄著拐杖，走到了門口。

    大門是防盜門，用得大概是三重旋轉彈子鎖吧。

    萬能鑰匙也打開了大門。

    這棟別墅所有的窗戶都被窗簾擋住了。

    和江殷不同，江殷光是在太陽下面行動都感覺到自己視力快歸零了。

    但是這棟別墅則是另外一種情況。

    別墅的客廳已經進行了荒誕的改造。

    客廳的吊燈上垂著鎖鏈，鎖鏈下方拴著一個人。

    應該是男性。

    這位男性被套在黑色的膠衣里面，從頭到腳都被光滑的膠衣緊緊地包裹著，面罩上有一個孔，是在鼻子呼吸口的下方，面罩在嘴部的位置有一根拉鏈。拉鏈拉上了。

    同樣的，膠衣在胸部有一根橫著的拉鏈，在腹部……應該是男性器官的位置，有一根豎著的拉鏈，延伸到了后面。

    男性的雙手被高舉過頭，緊緊拉扯著，手腕的位置被拘束器牢牢扣住，鎖鏈就掛在這個位置。

    這個位置是故意的。

    膠衣里的男性雙腳無法完整踩在地上，只能用腳掌的位置勉強支撐著身體的穩(wěn)定性。

    除了起伏的胸脯顯示著人還能呼吸，完全沒有其他的動靜了。

    這已經不是性癖了。

    這個絕對屬于酷刑的程度了。

    【load.8】

    江殷張了張口，發(fā)現無法說話，然后，他清了清喉嚨，開口問道：“林先生？是你嗎？”

    膠衣里的男人忽然劇烈的掙扎起來。

    江殷勉強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向著對方走去。

    江殷找到了膠衣的使用方法。

    在膠衣后背的位置有一根拉鏈，人是從這里進去的。

    如果不是自愿，很難強迫一個人穿上這種衣服。

    也許在膠衣的設計上就是以“自愿”為前提吧？

    設計師盡量防止自己的設計內容變成犯罪的一部分。

    江殷有些猶豫。

    他拉開了膠衣嘴部的拉鏈。

    “您需要我的幫助嗎？”

    “jiu……”如同砂紙一樣的聲音，聽上去不知道多久沒喝水了，“不，cao我，cao……”

    江殷感覺到對方的恐懼。

    他理解了一切。

    江殷拉開了膠衣后面的拉鏈，然后幫著對方把頭露了出來。

    “林先生?！苯笈牧伺膶Ψ降哪?，“我是您隔壁的鄰居，您……”

    對面的男人臉上已經被情欲占據。

    “誰……”

    “不要，不要！”男人發(fā)出了恐懼的叫聲。

    江殷拿出萬能鑰匙，解開了對方手腕上的拘束器的鎖扣。

    江殷只知道對方姓林，但是具體叫什么名字，實在是無能為力。

    林先生終于在江殷的行動中理解了情況。

    “你到底是誰？”

    “隔壁鄰居。”

    江殷拿起了掉在地上的拐杖。

    “林先生，您……這個，應該不屬于性癖的范疇了……我不太懂這個，但是這樣很容易出人命的?！?/br>
    江殷拄著拐杖，準備走了。

    “先這樣吧。”

    “等一下。”林先生伸手抓住了江殷的拐杖下端，“帶我離開這里。”

    “你不能走嗎？”

    “……”

    “等五分鐘?！苯竽贸隽耸謾C，“現在是巡邏隊經過的時間。”

    漫長的五分鐘后，江殷才努力彎下腰，拉起了林先生伸過來的手。

    “走吧，現在這個時間，沒有人會看到你的?！?/br>
    “你！”林先生抓住了江殷的手臂，重復說了好幾次，“你確實看到了我！你看到了我！你聽到了我在說什么！”

    “是的，是的，我看到你了，我也聽到你了。林先生，請你冷靜一點，你還要離開嗎？”

    “……”

    江殷帶著林先生離開了這棟別墅。

    “先去我那里？”

    林先生慢慢地點了點頭。

    就算什么都沒穿，裸體的林先生也像是衣冠楚楚的參加業(yè)主委員會一樣鎮(zhèn)定自若。

    林先生看著江殷家的情況。

    “我知道你?！绷窒壬玫搅私蠼o他的衣服，是江殷自己的一套運動衫。

    江殷的這套運動衫本就特意買大了一號，可是穿在林先生身上也有些過小了。

    “我也知道你。”江殷的家用咖啡機定時泡了一杯濃縮，“你喝咖啡嗎？”

    林先生點了點頭。

    江殷給了他一杯咖啡，林先生根本沒管咖啡有多燙，直接喝完了咖啡。

    之后，林先生捏著咖啡杯發(fā)呆。

    “那個，”江殷為自己的好奇心付出了一些代價，“你……準備……”

    “我沒有你想的性癖?！绷窒壬f了這一句話后，看到江殷拿出手機，明白了他想干什么，“不用報警。”

    林先生說：“你想聽下去嗎？”

    【load.9】

    江殷搖了搖頭。

    “我覺得……”他猶豫著斟酌用詞，最后，在林先生的注視下，江殷終于將想法說了出來，“殺人是不對的?！?/br>
    林先生捏緊了咖啡杯的握把。

    “你在說什么？”

    “我覺得。”江殷繼續(xù)說，“你應該報警抓他，殺人是不對的?！?/br>
    林先生覺得很好笑。

    “你相信警察？”

    江殷繼續(xù)說道：“不要掰斷這個咖啡杯的握把，我很喜歡這個杯子的?！?/br>
    他還沒說完，林先生已經把咖啡杯上的握把掰下來了。

    “不是一體的。”便宜貨。

    “我很喜歡這個杯子上的花紋的?！苯筻哉Z，“……殺人你會被抓的?！?/br>
    “……”林先生把咖啡杯和被自己掰下來的握把塞進了運動服的口袋，“電話借我用一下?！?/br>
    江殷把手機給了對方。

    “我會修好這個咖啡杯的?！绷窒壬f，“既然你喜歡這個?！?/br>
    林先生撥下了按鍵，然后看了一眼江殷。

    江殷擺了擺手。

    “別擔心，我聽力不夠好?！钡窃诹窒壬淖⒁曄拢髷[了擺手，扶著輔助欄進了廚房。

    林先生注意到了這些輔助欄有新裝修的痕跡，但這都不是重點。

    “是我?！彼拇竽X因為攝入的咖啡因終于獲得了運轉的能力。

    【通關?！?/br>
    江殷研究著冰箱里的食物。

    保姆阿姨每三天回來給江殷的冰箱塞滿食物，防止他在家里餓死。

    “現在應該……”江殷拿出了一瓶牛奶，考慮自己是直接喝冷的，還是加熱了再喝，“應該正常了吧。”

    “謝謝你的手機。”林先生來還電話，“你在和誰說話？”

    “我在自言自語?！苯蠼舆^了手機，有氣無力，“走的時候幫我關上門，謝謝。我實在沒什么力氣了。”

    “我該謝謝你?！绷窒壬貜土艘槐?，“我會好好感謝你的。”

    江殷笑了笑。

    “麻煩帶上門?！?/br>
    他決定還是喝熱牛奶。

    等聽到關門聲，江殷才開始反省。

    “不能再自言自語了?！?/br>
    就算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卷入到【事件】里面，但是修完【BUG】，就該有不能再自言自語的自覺性。

    江殷從車禍后除了一堆后遺癥外，還獲得了新的能力。

    他發(fā)現了這個世界上會出現不協(xié)調的事情。

    江殷將這些事情稱為【事件】，確認【事件】發(fā)生后，江殷就會回到【事件】起因的時間點上，在真正解決【事件】之前，江殷會不斷重復到相同的時間點上。

    【事件】會引發(fā)世界的【BUG】。

    重復的次數越多，世界的【BUG】就越多，一開始只是巡邏隊的普通人對【事件】本身視若不見，之后就連整個別墅區(qū)的居民都消失了。

    巡邏隊倒是按時出現。

    等到【事件】真的結束，【BUG】也消失了，江殷才發(fā)現自己根本沒有問過林先生的名字。

    “以后別再接觸就行了吧?！狈凑赣H和哥哥也說過，這位林先生很危險，黑道洗白上岸絕對不是善茬。

    接觸【事件】起因的報紙也消失了。

    報紙的頭條原本是聳人聽聞的林氏企業(yè)殺人案，包括了囚禁rou體虐待精神摧殘以及受害者反殺之類的駭人聽聞的東西，但是現在報紙的頭條已經變成了林氏企業(yè)的股票連續(xù)幾個月下跌，疑似公司創(chuàng)始人失聯(lián)跑路……

    看了報紙上的頭條就被卷入了【事件】，江殷不知道自己還能看什么。

    “太離譜了?！苯鬅o法立刻控制自己自言自語的習慣，“連報紙都會……嗎？”

    都會卷入【事件】嗎？

    但是不解決【事件】，BUG就會不斷累加。誰知道后面會變成什么情況呢？

    “還是抓緊時間復建吧。”江殷喃喃自語，“行動太受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