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御前會議再度召開，帝國高級軍官無一缺席，個個神色嚴肅嚴陣以待。

    菲爾頓沒有征求任何人的意見，直接宣布了開戰(zhàn)的消息。

    “從今天起，卡曼帝國對帕提亞帝國全面宣戰(zhàn)。”菲爾頓沉聲道，“朕將親征賽弗特星系?！?/br>
    阿道夫逃跑、第三軍內(nèi)亂、洛神星陷落等一系列消息傳播開后，各大軍團的軍官都對開戰(zhàn)一事有了心里準備，當下紛紛請戰(zhàn)之余，還忍不住去看菲爾頓左下首安格爾的反應——這位帝國最受歡迎的總司令官面罩嚴霜，堪稱美貌“凍”人，除了那張臉之外完全看不出哪一點像是雄子。然而想一想他在雌子中的受歡迎程度，大家又都釋然了，比起雌子受歡迎而言，還是雄子受歡迎更讓人信服。不過他們除了多看幾眼之外，也沒做出什么過激的行為，能夠升到將級的軍官自然不會是蠢貨——安格爾還能以第三軍司令官的身份坐在這里，皇帝陛下的維護之意何其明顯，第三軍對他又是何其馴服，別說質(zhì)疑他的資格了，只怕稍稍出言不遜，都是自尋死路。

    賽弗特星系現(xiàn)在只有三個軍團，除了本身駐扎于賽弗特星系的第七軍外，還有第二軍和第八軍，先前帕提亞帝國求和，蓋爾親王依然將第二軍大部隊留在賽弗特星系以防萬一，自己只帶了直轄部隊護送阿道夫·帕提亞回到帝星。如今菲爾頓御駕親征，人人都爭先恐后，第七軍的司令官羅尼爾中將卻興致缺缺，只是意思意思地說了一句之后，便專心地盯著安格爾看，反正不管是哪些軍團出戰(zhàn)，都輪不到第七軍，還不如多看幾眼雄子來得劃算。他看安格爾也不是純粹因為喜好美色向往雄子，而是想好好看看這位一手建立第三軍、引發(fā)第三軍內(nèi)亂之后還能端坐如山的雄子，第七軍昨天莫名其妙收到了皇帝的諭旨要求他們備戰(zhàn)，他們懷著激動興奮的心情做了，居然還真的派上了用場，事后他們才知道第二軍第八軍也收到了同樣的諭旨，只是因為覺得是第三軍矯詔才沒有執(zhí)行。他如今就想知道，安格爾到底有沒有別的計劃，在他的計劃里第七軍又將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

    菲爾頓也沒讓他們吵太久，就宣布了結(jié)果，“第一軍、第四軍、第五軍、第七軍和第九軍隨朕出征，第二軍和第八軍待朕抵達賽弗特星系后，再行回軍休整。朕出征期間，國內(nèi)事務由安格爾上將攝政，蓋爾親王輔政?！?/br>
    這個任命有些出人意料，但是安格爾和蓋爾都沒有流露出異色，而是沉聲應命——這也是他們之前就商量好的決定，讓安格爾攝政是因為菲爾頓不放心將卡曼帝國的最高權(quán)力和自己出征后的后勤物資交給安格爾之外的任何人，而讓蓋爾輔佐，則是為了避免內(nèi)亂后的第三軍無法壓下所有質(zhì)疑的聲音，也是穩(wěn)定還在賽弗特星系苦戰(zhàn)的第二軍和第八軍的軍心。

    蓋爾領會了一下菲爾頓的言外之意，大概是做苦力他來，領功勞就讓安格爾去。

    不過他也沒有反對，要不是明塔星形勢實在危急，皇帝絕對不會留著他給安格爾做苦力，而是會直接殺了他以絕后患，再行前往明塔星接手第二軍和第八軍組織反攻。然而就在他們抵達皇宮商議的短短三個小時內(nèi)，明塔星兩度告急，根本沒留給菲爾頓收拾殘局的時間，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第二軍和第八軍在前線的潰敗救了他一命，但蓋爾實在高興不起來，他本是獲勝歸來的有功之臣，卻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任由敵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小丑。若非安格爾的性別暴露幫他排除了競爭者，就憑引狼入室這一件事，他便再也沒有問鼎皇位的機會。

    因為時間緊迫，御前會議并沒有開太長的時間，皇帝下令讓出征軍團的將官立即躍遷趕往明塔星支援、只留總參謀長押后統(tǒng)籌大軍出征后，便匆匆結(jié)束了御前會議，帶著第一軍的將官們趕往斯特林公爵府借用單體星門，只為節(jié)約一次躍遷的時間。

    鳳凰星過后便是草帽星系的仙女星，然后再經(jīng)過長河星系的翡翠星，才能抵達賽弗特星系的明塔星，四次跳躍怎么樣都要兩個多小時的時間，等他跳過去就算明塔星還在，估計也沒什么戰(zhàn)斗之力了。

    不過他既然做出這樣的決定，第二軍和第八軍就只剩在明塔星上死戰(zhàn)不退或者私自逃跑回來被殺兩條路可走，絕對沒有什么暫時撤退保留實力的選項，其他軍團的將官更不可能出工不出力，要么跟著菲爾頓在明塔星上絕地求生，要么就此自絕于帝國。

    蓋爾想不通菲爾頓為什么非要這么執(zhí)著于明塔星，只是感嘆于他的決斷和很辣，安格爾卻心知肚明是自己把菲爾頓逼上這條路的，他當著那么多人的面下令誅殺路易，就是為了向卡曼帝國宣示一件事情，他是雄子又如何，他想殺路易就殺了，想要皇位就要了。如果不是明塔星兩度告急，單憑第七軍無法守住賽弗特星系的話，第三軍內(nèi)亂之后就輪到卡曼帝國內(nèi)亂了，菲爾頓要么坐視他奪權(quán)甚至幫著他奪權(quán)，要么就是與他為敵。

    菲爾頓如今強勢對外絕不退讓，就是為了給帝星上的他留下更多的緩沖余地，安格爾抬眼看一眼蓋爾，心想第二軍和第八軍為了他也真的是拼了，寧可背上無能的名聲，也要保住蓋爾的命。

    他不知道第二軍第八軍是真的無力守住明塔星，只是以己度人，習慣了第三軍第六軍為他傾盡全力嘔心瀝血，就以為第二軍第八軍也是一樣，保留了部分實力以挾持菲爾頓不得不留下蓋爾——這既是他對蓋爾和手下軍團關(guān)系的認知有誤造成的，也有菲爾頓有意無意的誤導，因此對出征的菲爾頓倒不是很擔心，會議一結(jié)束就叫來凱倫，讓他聯(lián)系各出征軍團，五日內(nèi)必須派遣兩萬人抵達明塔星參戰(zhàn)。

    “安格爾上將，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蓋爾覺得他的命令簡直荒唐可笑，下意識地阻止道，“那是出戰(zhàn)不是出游，兩萬人既不是二十人也不是兩百個人，你一道命令下去，就算他們能夠湊齊人數(shù)于期限內(nèi)趕到，到了也是添亂?！?/br>
    而且逃跑的阿道夫還沒找到呢，他們現(xiàn)在只知道阿道夫不在帝星之上，但也沒回到帕提亞帝國，安格爾這道命令不是給阿道夫逃跑回國的機會嗎？

    安格爾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蓋爾，“今天已經(jīng)二月十九號了?！?/br>
    蓋爾沒聽懂。

    “每年三月開始大演習，參與演習的各軍團會派出兩萬人的軍隊參戰(zhàn)，只是因為今年要和談推遲了。”聽懂的珀利跟蓋爾解釋道，“安格爾上將命他們派兩萬人參戰(zhàn)，應該就是指原本會被派來參加大演習的人?！?/br>
    “如果他們沒提前安排呢？”蓋爾質(zhì)疑道，第二軍和第八軍七十年前就被派去賽弗特星系駐守，而大演習是五十年前第三軍成立才開始的，他從未參與過大演習，自然不知道大演習對各軍團是何等噩夢一般的存在，絕對不會出現(xiàn)事到臨頭再選人的情況。

    安格爾懶得再理他，繼續(xù)調(diào)兵遣將安排補給，殿內(nèi)的第三軍將官不過二十余人，生生被他折騰出了指揮千軍萬馬的氣場。

    蓋爾看著他安排完第三軍，又開始折騰第一軍，第一軍的校官被一批批地召喚過來，又一批批地領命而去，先是第一師、第二師、第三師、第四師、第五師下轄各旅的戰(zhàn)斗人員，一個個高大威猛的軍雌在嬌小的安格爾面前俯首聽命，溫順如雄子懷中的電子寵物貓，蓋爾忍不住跟珀利吐槽，“要不是制服不對，我還以為他們是第三軍呢?！?/br>
    珀利還沒有答話，安格爾就已經(jīng)向他們看了過來。

    御前會議結(jié)束后，第二軍的將官就已經(jīng)斷線的斷線、離開的離開，他都沒有注意到蓋爾和珀利還留在議政殿中，只是轉(zhuǎn)移到了角落旁觀。

    “親王殿下，珀利上將，你們可以換個地方浪費帝國人民的稅金嗎？”

    浪費帝國人民的稅金=白拿工資不干活=無能之輩，蓋爾默默在心里完成了這個換算公式后，突然覺得做人太聰明也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他沒聽懂安格爾的言外之意，說不定還能好好和安格爾對話，此時卻只能以眼神示意珀利代自己答話。

    “殿下的確有很多不足之處，但陛下之所以命殿下輔政，不就是希望殿下能跟您多學一點嗎？”珀利微笑著回答，笑容誠懇，仿佛說的不是什么奉承之言，而是發(fā)自肺腑的夸獎和贊美。

    安格爾看了他幾秒鐘，將目光移到蓋爾的身上，和安格爾對視的蓋爾清楚地看到，少年美麗的紫眼睛無聲地問，你的屬下瘋了嗎？

    蓋爾也覺得珀利是瘋了，妥協(xié)與制衡被珀利的語言包裝得仿佛是關(guān)心教誨一般，但這種不講邏輯的瘋言瘋語似乎對安格爾非常有效，他學著珀利向安格爾微微一笑，“還請安格爾上將多多指教”，便看見安格爾露出了一副懷疑人生的表情，盯著他們兩個看了足足一分鐘，才繼續(xù)讓拉里傳喚第一軍的校官進來。

    “你怎么知道這招對他有效？”蓋爾不敢再開口說話，通過光腦發(fā)消息問著珀利。

    “星之光?！辩昀霉饽X簡單地回了三個字，又飛快提問道，“親王殿下，你還要在這里看多久？”

    “你不陪我嗎？”

    “不想?！?/br>
    “這是命令?！?/br>
    “這是工作職務之外的事情，記得付加班費?！?/br>
    “好?！?/br>
    戰(zhàn)斗人員之后是訓練部、人事部、情報部、后勤部、監(jiān)察廳、作戰(zhàn)指揮部六個部門，這六個部門既是帝國的正部級部門，也是每個軍團必備的訓練處、人事處、情報處、后勤處、作戰(zhàn)指揮處、審判庭的高配版，是必須要跟隨戰(zhàn)斗人員一起出發(fā)的，安格爾對這六個部門的校官顯然比對第一軍武裝部隊的校官更加熟稔一些，能夠隨口喚出他們中許多人的名字，也沒像對各師各旅那樣事無巨細的安排出發(fā)時間，而是聽了他們的大致打算后，就揮揮手放人離開了。

    只是和監(jiān)察廳高級官員的對話結(jié)束后，羅伯特沒有隨其他人一起離開，而是留了下來。

    “安格爾，珈百璃和我鬧別扭了。”羅伯特站在大殿正中，仰望著坐在正上方的安格爾，“你知道這件事嗎？”

    “現(xiàn)在知道了。”安格爾早上和珈百璃匆匆交談的時候，只看出珈百璃心情不好，但是因為事態(tài)緊急，沒顧得上追問。好在監(jiān)察廳是最后一個需要隨軍出發(fā)的部門，剩下的其他部門雖然掛在第一軍名下，但屬于帝國的官僚體系，并不需要隨大軍出征，也就不需要太過費心，他估計了一下自己接下來的工作量，覺得可以抽一點時間給珈百璃和羅伯特的感情問題，便問道，“你們兩個怎么回事？”

    “我問他是什么時候知道你的性別的，又為什么不告訴我?！?/br>
    安格爾拍桌而起，“你怎么敢這么對珈百璃？！”

    “我也想知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绷_伯特凝視著他，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到一點遲疑一點動搖一點不舍，“安格爾，我們認識了這么多年，難道你對我就沒有哪怕一點喜歡？”

    安格爾心想我為什么要喜歡你？就因為你從我身上奪走了雄父的寵愛，還搶走了珈百璃的關(guān)注？他的眉宇間浮現(xiàn)幾許厭煩之色，還沒想好要直接毀了羅伯特，還是等著珈百璃做決定，手上的光腦就響起了通訊鈴聲。

    安格爾低頭看一眼光腦，面色一變。

    從珀利的角度看過去，就是被羅伯特激得震怒的安格爾被通訊鈴聲弄得突然心虛氣短手忙腳亂起來，因著通訊模式默認私密，他看不見另一方的投影也聽不到安格爾的聲音，就覺得剛剛意氣風發(fā)揮斥方遒的安格爾一下子變了一個人，像是個做了壞事被雄父抓到的小孩。

    他剛想跟蓋爾討論一下安格爾對面的人是誰，一轉(zhuǎn)頭就看見蓋爾的反應比安格爾還要夸張，居然直接跳起身來一個助跑就向門口沖了出去！

    “喂，你跑什么！”珀利看看安格爾和羅伯特，再看看堪稱瘋狂逃竄的蓋爾，略一猶豫就追了上去，“等等我！”

    好在蓋爾也沒有跑太遠，珀利追出議政殿后就在大門口的不遠處看見了蓋爾，蓋爾站在一棵樹下倚樹回望，神情恍惚，似悲似喜。

    “怎么了？”珀利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蓋爾垂下了眼簾，薄唇緊抿。

    他終于明白，格洛克叔叔為什么一定把他和安格爾湊在一起。

    他和安格爾在一起的時候，會互相影響。

    他想留下來看著安格爾，所以安格爾雖然不喜歡他，但還是在珀利和他的胡言亂語下默許了他們可以待在角落旁觀；安格爾害怕通訊對面的人，所以他怕得直接逃出了議政殿。

    再想一想在湖邊會面時心中驟然生起的怒意和殺意，他對雌子固然從來都不客氣，但對雄子一直都是愛護有加的，就算被安格爾惹怒了引起怒火，又怎么可能生出殺意？那殺意根本不是來源于他，而是來自安格爾！

    還有那莫名其妙的委屈之意……他定一定神，才緩緩開口道，“我做錯了一件事。”

    珀利也沒追問到底是什么事，只道，“能彌補嗎？”

    “不知道?！鄙w爾搖了搖頭，“但我想試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