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熟悉安格爾的人都知道他隱約有一點強迫癥，今天的事情哪怕拖再晚也得今天完成，絕對不能留到明天再做，所以他定下六月的工作安排之后，就沒想過會因為完不成而延后的可能。

    奈何計劃總趕不上變化快。

    大部分軍團的高級雌子在皇帝和蓋爾親王的指示下都極為配合他的清查行動，將家中的帕提亞雄子登記名冊后就行了結契儀式，將他們和自己的卡曼雄子分開安置，反正大部分高級軍雌的府邸都是以數十畝計算不說還有好幾處，絕對沒有找不到地方安置的說法。清查到自己的帕提亞雄子傷了自己的卡曼雄子，高級雌子們也很是痛快地認罰，交了大筆罰款后再將動手的帕提亞雄子交出來殺了，這件事也就結了——說來也是可笑，卡曼帝國對卡曼雄子的保護極為嚴密，任何可能傷害到卡曼雄子的東西都不得出現(xiàn)在卡曼雄子面前，唯獨對卡曼雄子傷害程度最高的雌子是個例外不說，真的害死了卡曼雄子，所受到的懲罰也不過是交罰金和禁止再兌換新的雄子，更不會勒令他們交出現(xiàn)有的卡曼雄子，幾乎不存在任何實質性的懲罰。

    所以高級雌子們都想得很開，既然不會對自己造成什么真正的影響，頂多會牽扯到家里的帕提亞雄子，那何必冒著惹怒卡曼帝國攝政公爵兼現(xiàn)任皇帝心肝兼下任皇帝或者下任皇帝心肝的危險去抵抗，反正帕提亞雄子這種東西多得要死，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雖說保護法規(guī)實施后弄到帕提亞雄子可能沒以前那么方便，隨隨便便就可以買到幾十上百個，但正如卡曼帝國那么多雌雌制婚姻中的雌侍雌奴都是心甘情愿地嫁給雌主一樣，他們也有的是辦法讓感興趣的帕提亞雄子心甘情愿地嫁給自己。

    但也不是沒有例外。

    比如以第九軍的總司令官昆西上將為首的勢力，就秉承著非暴力不合作的辦法謝絕第三軍探訪自己雄子們的情況，先是說自己年齡大了思想比較傳統(tǒng)，不想讓雄子們接觸到外雌，等到安格爾非常理解地把艾德里安和其他雄子編成了電話客服并且讓他們出面聯(lián)系時，昆西又出了新花招，今天巡營明天訓練后天戰(zhàn)略會議，總之就是沒時間安排通訊訪問?？紤]到第九軍正隨皇帝出征，這些理由聽起來還算合情合理對吧？可惜就算在明塔星上，安格爾也有以珈百璃和千葉為首的眼線，當然知道昆西上將這些理由純屬杜撰，完全當不得真。

    好想殺了他。

    看著密報的紫眼睛里透出殺氣，安格爾對昆西恨得要死還得強忍殺意，昆西正隨菲爾頓出征，只要他沒犯下什么通敵叛國或者謀逆的大罪，按照慣例都是要對他網開一面的，他絕對不能以這種“不值一提的小事”處置昆西，否則無異于自傷根基。

    卡曼帝國到底是雌子為尊的國家，歷代皇帝都是雌子，他在身份暴露后在他人心中還能和蓋爾親王有一爭之力，靠的不只是菲爾頓的偏袒和第三軍的力挺，而是各軍團軍雌們對他能力的認可，認可他即使是個雄子，也有足夠的能力治理好這個國家。

    這種認可無疑是柄雙刃劍，既讓各軍團會在利益受損不太嚴重的情況下顧全大局聽從他的命令，也束縛了他不能隨心行事恣意妄為，蓋爾可以隨意因為私仇殺死別的高級軍官，他卻不行。

    “上將?！卑輦惪此嫔珜嵲诓缓每矗_口提議道，“要不要壓一下第九軍的氣焰？”

    這句話也就拜倫敢說。

    安格爾攝政監(jiān)國，要收拾出征在外的第九軍很是簡單，和財政部或者第三軍后勤處打聲招呼，卡下第九軍的經費物資就是了，但是，身為下屬對道德底線極高的主君提出這種不顧大局的建議，妥妥的是活膩了的節(jié)奏。

    要說安格爾也不是那種寬人克己的人，奈何他在皇帝的要求下公私分得很清楚，下屬為小事惹了他讓他不痛快了拳打腳踢都是常態(tài)，但不會因此刻意阻礙下屬晉升，換到昆西上將這件事上也是如此，如果昆西上將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帝星之上肯定會被安格爾找麻煩，但他不會因此遷怒第九軍。

    但拜倫不一樣。

    拜倫作為第一個投靠安格爾的人和安格爾是君臣也是朋友，兩個人私下里是可以湊在一起討論怎么折騰雌父怎么讓雄父不痛快的交情，唯一的區(qū)別在于拜倫是真的會毫不猶豫實施，安格爾好歹還有點底線，不到格洛克把自己徹底惹火了不會動手。

    當然他動起手來就絕對不像拜倫那樣小打小鬧，而是會牽扯無數了。

    因此安格爾先是嫌棄地看了拜倫一眼，說了一句“昆西上將的錯和第九軍有什么關系”，就很是愉快地和拜倫探討起怎么私下找昆西上將的麻煩了。

    不幸坐在安格爾和拜倫之間的奧蘭多試圖插了幾次口都沒成功，覺得自己純屬多余，不過等安格爾在言語而非行動中發(fā)xiele怒氣，終于輪到奧蘭多出場。

    各軍總司令官在立場達成一致前是不好會面的，談成了還好說，談崩了連個周旋的余地都沒有，但對方是堂堂一軍總司令官，也不可能隨便找個人去和他。安格爾在和自己差不多意氣用事的拜倫、忙得要死都忙出黑眼圈的凱倫和看上去很是可靠的奧蘭多中看了一圈，覺得還是交給奧蘭多負責比較好。

    “奧蘭多，你去跟昆西上將談談。”安格爾說，“談不下來再讓拜倫出面?！?/br>
    “是?！眾W蘭多點了點頭，“我會盡力說服他的?！?/br>
    安格爾又看了一眼凱倫，凱倫整個人看上去萎靡不振，知道的人說他是加班加狠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私下里玩得有多厲害，當下便開口道，“凱倫，你要是忙不過來的話，護衛(wèi)一事就暫緩了吧?！?/br>
    他自覺自己是在關心下屬身體，落到休息時間嚴重不足的凱倫耳中無異于晴天霹靂，當下垂死病中驚坐起，“上將，我寧可不……寧可累死，也不愿意放棄自己的職責！”

    他本想說寧可不管審判庭也要繼續(xù)擔任安格爾的護衛(wèi)，考慮到安格爾的心情才換成“寧可累死”，饒是如此，也還是被安格爾丟了個蛋卷過來。

    他現(xiàn)在已經不怎么嗜睡了，而是變得暴飲暴食起來，怎么吃東西都吃不飽，過一會兒就覺得餓了，他還不像丹真他們一樣愿意喝營養(yǎng)液，因此近衛(wèi)隊在會議室也備著各種小點心等著他隨時取用。

    “你的職責是管好審判庭，凱倫少將?！卑哺駹柡吡艘宦?，警告著他的危險想法。

    凱倫只能握著那根蛋卷垂下眼簾，擺出一副低眉順眼聽訓的樣子。

    在正常的主奴關系中，雌主才是雌奴的天，只要雌主需要什么公務通通得靠邊站，可惜安格爾不這么認為，對安格爾而言他們作為下屬的屬性始終高于雌奴之上，實在讓凱倫心生嘆息，只能寄希望于安格爾發(fā)情之后能夠有所好轉。

    凱倫這么柔順了安格爾也不好意思再行責罵他，揉了揉眉心后看向亞歷山大，和他打著商量，“亞歷山大，今年的招來的新人優(yōu)先審判庭吧?！?/br>
    上將您難道沒意識到那個惡心的家伙是在以退為進賣慘嗎？您現(xiàn)在完全沒有平日的英明神武了啊，難道已經到了認知能力下降的地步了嗎？

    亞歷山大悲憤地想著，到底還是敗在了安格爾那種溫溫和和商量的語氣之下，心不甘情不愿地點頭應了，明面上大義凜然地表態(tài)審判庭驟然接下監(jiān)察廳的重任，優(yōu)先補充人手也是應該的，暗自卻在心里琢磨著怎么私下里把場子找回來。審判庭缺人是不假，可訓練處也缺啊！而且訓練處還肩負訓練新人的任務，在本次新人中占最多的一份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凱倫自己都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結果，當下受寵若驚地感謝安格爾的體貼，奧蘭多和拜倫對視一眼，暗自在心中打定了等安格爾從發(fā)育期恢復過來再進言的主意——聽說第七軍的軍紀似乎不怎么樣？敢趁著上將神志不清的時候搶人，就等著上將恢復過來被丟到明塔星吧。

    一群人心懷鬼胎地開完了會議后，各歸各位，拜倫跟了安格爾回辦公室，奧蘭多則負責去聯(lián)系昆西上將。

    經過幾次轉接之后，忙碌戰(zhàn)事已久無暇分心小事的昆西上將終于接了通訊，他看上去仍在盛年模樣，可左臉上一道足有十厘米長的扭曲傷疤讓他看上去顯得蒼老許多，“奧蘭多中將，戰(zhàn)事繁忙，勞你久候了?！?/br>
    他這是在給奧蘭多下馬威，奧蘭多再出色又如何，不過是后起之輩，只要他愿意，他想讓奧蘭多等多久就等多久。

    奧蘭多微微低頭，不急不躁地道，“昆西上將年事已高，又要統(tǒng)率第九軍，無暇分心他顧也是正常的?！?/br>
    昆西上將的臉黑了。

    雌子是沒有尊老愛幼憐憫弱小的說法，強者為尊的必然結果是貴強壯賤老弱，對一個雌子說你已經老了無疑是在說你已經配不上現(xiàn)在的權力和地位，應當被人取而代之。

    他氣極反笑，語氣森然地質問道，“第三軍是覺得自己可以一手遮天，不必把別的軍團放在眼里了嗎？”

    “并非如此?！眾W蘭多抬眼看他，眼眸里是滿滿的都是譏諷之色，“只是對我個人而言，沒必要將一個自認老朽的迂腐雌子放在眼里?！?/br>
    “昆西上將，不是我認為您已經老了，是您已經開始服老了?！?/br>
    他也沒有如何作勢，就那樣淡淡地看著昆西，就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壓得昆西滿腔怒火發(fā)泄不出來，陣陣心灰意冷涌上心頭。

    什么是老了？

    不是你已經吃不下rou喝不了酒，也不是你已經無力戰(zhàn)斗抱不動雄子，而是你開始覺得自己老了，不自覺地以年長者的心態(tài)對待新一代的雌子，畏懼和他們正面對抗，尋找種種理由去避免這種對抗，而不是如年輕時一般，樂于迎接一切敢于挑釁自己的人的挑戰(zhàn)。

    “你有沒有試過傾盡一切去討好一個人，對方卻不為所動，時時刻刻只想逃離你？”昆西嘆了口氣，喃喃問道。

    “沒有?！眾W蘭多眼睛眨也不眨，他說得坦坦蕩蕩毫不心虛，安格爾厭煩他的接近時可不會想著逃離他，只會穿上機甲把他暴打一頓，讓他自覺遠離自己的視線。不過奧蘭多自負性情剛強百折不撓，上將虐我千百遍，我待上將如初戀，不管安格爾到底是怎么厭惡他的親近，他都能夠一如既往地糾纏安格爾。

    “我試過很多次?！崩ノ鞣路饓焊鶝]聽到他的回答，自顧自地回答道，“對不同的雄子低聲下氣卑躬屈膝，可是結果都一樣，不管我怎么努力，他們都不會有半點動容?！?/br>
    “卡曼雄子天生就是一群沒心沒肺不知感恩的冷血動物?！崩ノ飨铝私Y論，“無論你對他們再好，供給他們錦衣玉食珠寶首飾，他們也不會有絲毫感激，只會覺得天經地義理所應當?！?/br>
    奧蘭多看著昆西臉上的傷疤不予置評。

    他和其他人稍稍有點衣冠不整都不敢出現(xiàn)在安格爾的面前，抽一次煙后更是必須從頭到腳清洗個四五次把煙味洗得干干凈凈才能去找安格爾，而這僅僅是一個下屬而非雌奴應該做到的，昆西頂著一張帶著猙獰疤痕的臉說自己已經傾盡全力討雄子歡心了，騙誰呢？

    “帕提亞雄子則不然?！崩ノ飨氲阶约汗郧傻呐撂醽喰圩觽儯裆D柔，“他們天生就是神明賜予雌子的恩物，只需要你給他們吃的穿的他們就會感激涕零，什么都會為你做?！?/br>
    奧蘭多心想這年頭e級雌子都沒下賤到為了一口吃的愿意嫁人當雌奴的地步，也就帕提亞帝國那些吃不飽穿不暖的雄子覺得豐衣足食是多高的待遇，你一個堂堂上將拿吃飽穿暖誘惑雄子啊不雄性生物跟著自己也不嫌棄丟人。

    他耐著性子聽昆西傾述了一會兒他的帕提亞雄子們有多么多么的愛他，為了討他歡心做過什么事情，等昆西暫告一段落后才淡淡道，　“既然如此，您何必擔心法規(guī)的實施呢？反正他們那么愛您，也不會為了所謂的自由離開您?！?/br>
    昆西的面色再度轉黑。

    剛剛發(fā)現(xiàn)帕提亞雄子的存在時卡曼帝國的雌子們對他們簡直驚為天人，翻來覆去從里到外研究了個遍，想知道他們?yōu)槭裁茨敲从H近雌子，最后得出結論是帕提亞雄子和卡曼雄子天性差不多，之所以對雌子們的態(tài)度大相徑庭，主要是由于后天環(huán)境之故。理論上如果你把一只卡曼雄子丟到帕提亞訓誡所去接受洗腦教育，讓他們從小以取悅雌子討好雌子為己任，只要他能夠活著長大同樣可以得到一只性情溫順親人的卡曼雄子，但是反過來，如果你把一只帕提亞雄子放到維西學院嬌生慣養(yǎng)，他很可能就會和卡曼雄子一樣恃寵而驕，對自己的雌主冷冷淡淡愛理不理。

    所以不管什么時候，永遠都有人叫囂著削減維西學院的預算改變未成年雄子的教育方式，讓他們學會正確對待自己的雌主們，昆西年輕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暗中支持過這種論調，然后很快就被寵愛孩子的前任皇帝教做人了。

    卡曼帝國歷代皇帝的精神力都很高，孤雌生殖也必然會出現(xiàn)雄子孩子，再如何性情嚴苛的雌父面對著軟綿綿萌噠噠的雄子孩子抱大腿撒嬌也不得不軟了心腸，何況薩菲還拒絕了威廉皇帝為他另行賜婚的旨意，一心一意要和威廉皇帝在一起，威廉皇帝對他簡直是怎么寵怎么愛都嫌不夠，他說什么就是什么，非但沒有同意雌子們的聯(lián)名申請，還將以功勛值高低來競拍雄子們的方式變?yōu)榱爽F(xiàn)在這種讓雄子們在一定范圍內自由挑選雌主的惡心方式——自從兌換雄子的方式變更后，昆西再也沒有從維西學院拿到任何一只雄子，而等他失手傷了一名卡曼雄子將他的卡曼雄子們對外聯(lián)系的渠道盡數斷絕，維西學院的小雄子們對他的見面申請都懶得接受了，昆西才不得不放棄卡曼雄子轉投帕提亞雄子的懷抱。

    他能夠做到一軍總指揮官的位置當然不會是看不清局勢的蠢貨，心知肚明他的帕提亞雄子們縱然個個嘴上愛他愛得死去活來為了討他歡心甘愿自相殘殺，但是也絕非因為對他一往情深之故，而是沒有其他的選擇，要么得寵虐別的雄子，要么失寵被別的雄子虐。如果真的讓第三軍的人和他的雄子們聯(lián)系上了，最得寵的那幾只帕提亞雄子也許會愿意成為他的雌奴，更多的帕提亞雄子只怕寧可跑去住廉租宿舍喝免費營養(yǎng)劑，也不愿意再跟著他忍受他的占有和其他得寵雄子們的欺凌。

    昆西能夠理解，卻不能接受這種可能。

    所以他絕不能讓他的雄子們看到另一種生存的方式。

    奧蘭多看著昆西突然衰敗的臉色，在心中嗤笑起來，表面依然溫和地道，“其實不管是上將還是我們，都不在意帕提亞雄子的死活。您如果不愿他人接觸您的帕提亞雄子們也沒關系，只要您將您的卡曼雄子交出來，我們也不會多管閑事?！?/br>
    帕提亞雄性生物保護法表面上保護的是帕提亞雄子的權益，其實推行的目的是為了將帕提亞雄子們做個大篩查，找出膽敢對卡曼雄子動手的帕提亞雄子然后殺掉，奧蘭多揣測安格爾的心意，都沒有自找麻煩另行請示，而是直接和昆西談了條件。

    “卡曼雄子都是我拿功勛值換的！”昆西說道，語氣卻并不怎么堅定。

    奧蘭多又花了一些時間和精力，成功說服昆西將他的卡曼雄子們友情贈送給安格爾，以換取對他的帕提亞雄子們的特赦后，便去安格爾的辦公室報喜，然而正等著提姆通報的時候，卻聞見一股極其惡心的刺激性味道從安格爾辦公室的門縫里傳出！

    他一時還沒反應過來，沉下臉來斥責提姆沒有做好辦公室的清潔工作，讓莫名其妙臭味源頭混進了安格爾的辦公室，在換來提姆莫名其妙的“我沒聞到臭味啊”的回答后，才凜然想通那是另一名成年雌子散發(fā)出來的信息素，當下來不及多說什么，直接撞門撞進了安格爾的辦公室，厲聲斥道，“賤雌，你敢褻瀆上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