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一直認為軍人為守護而生，然而大戰(zhàn)當前卻不能參與，難免有些遺憾……”

    羅伯特站在角落處看著聚光燈下的安格爾講話，他的位置選得很是巧妙，剛好在一盆兩人高的綠植背后，如果沒有走近的話，甚至不會有人注意到這邊還有人。

    第三軍的宴會辦得倉促，請柬估計是直接系統(tǒng)篩選第一軍所有還在明塔星上的s級雌子然后自動發(fā)放的，所以他居然沒有被劃出名單，也在受邀之列。

    平心而論安格爾的講話內(nèi)容并不怎么有吸引力，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沒有實際的好處擺在面前，只是空口說白話許一個讓他們參戰(zhàn)的承諾就想讓他們幫忙調(diào)教第七軍甚至投靠于他，實在是令人失望得緊。

    但同樣的話由不同的人說出就是不同的效果，安格爾很小的時候就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感染力，不是說他擅長演講隨便找本書上的話念出來都能抑揚頓挫慷慨激昂，而是他本身的情緒很能感染人，只要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高興或者悲傷，就能讓身邊的人喜怒哀樂都為他牽引，無論是本就敏感多愁的雄子亦或是講究喜怒不形于色的高級軍雌。

    這次也不例外。

    不過三言兩語，安格爾就成功說服了第一軍的軍雌參與到了為他訓(xùn)練第七軍，并且以第七軍代替第一軍鎮(zhèn)守明塔星，將明塔星上的第一軍解放出來參與前線戰(zhàn)爭的計劃。

    當然，這也意味著安格爾不只打算插手正式投奔他的第七軍，便連由皇帝直轄的第一軍他也要橫加干涉——對皇位繼承人而言這當然是大忌，但皇帝非但沒有因此問罪安格爾，甚至還積極地為安格爾挖自己的墻角提供助力。

    作為被挖的人，自然也要識趣一點，名義上是幫忙訓(xùn)練第七軍，實質(zhì)上是投靠安格爾。

    人與人之間并不平等，有些人生來就是萬人折服的領(lǐng)袖，而有些人最好的結(jié)果也不過是成為他的陪襯。

    可他并不想接受那樣的未來。

    他看著燈光下的安格爾，恍惚間回到了過去的鳳凰星。

    小時候的安格爾沒有現(xiàn)在的美貌凜冽，而是很小一只的柔柔弱弱的小可愛，當然，這并不意味著他的殺傷力和破壞力就可以忽略不計。

    當他還是羅伯特·維克多的時候還好一些，年幼的安格爾頂多呆在某只雄子的懷里對他不屑一顧，然后在被問到為什么不喜歡他的時候高高揚起下巴冷笑不已，而等他成為斯特林上將的養(yǎng)子之后，安格爾就開始使用各種手段對付他試圖讓他滾出自己的地盤。

    用早餐的時候在餐桌上手舞足蹈，“不小心”地打翻了他的早餐；上文化課的時候跟老師說不想看見他，逼迫他坐在教室角落的最后排；課間雄子長輩們來看望并送吃的時候，非說他那份看起來更好吃，哭鬧著要吃兩份比較一下味道；寫作業(yè)的時候說要借他的作業(yè)借鑒一下，然后看完之后順手點了刪除鍵……這些也就罷了，安格爾竟然還試圖在體育課上對他拳打腳踢。

    長他十歲又遠比安格爾強壯的羅伯特當然不會害怕跟安格爾打架——十歲的體格差距對于兩個一個三十歲一個四十歲孩子而言是不可逾越的，他存心想給安格爾一個教訓(xùn)，在他故意跑過來撞向自己時動也不動，等他快跑到自己面前時才一腳踹了過去，如果只有他和安格爾兩人時他說不定真的能得逞，但事實是安格爾在跑過來之前就被目瞪口呆的教官抱了起來，而他則以傷害同伴為由罰跑十圈加取消晚飯。

    殺人是不對的，所以試圖殺死雌父的他會被丟掉。

    打人也是不對的，只是程度要輕微得多，所以他會被罰跑十圈和取消晚飯。

    可為什么安格爾做了錯事卻不需要受到任何懲罰？

    不管是斯特林上將還是別的雌子長輩們，都不認為安格爾欺負他是錯，雄子長輩們倒是承認安格爾做錯了事，可他們也不會因此而懲罰安格爾，頂多會把安格爾抱在懷里說教幾句就算了事，還會在格洛克叔叔準備懲罰安格爾的時候又哄又勸又拉地不讓他責(zé)罰安格爾。

    平輩的態(tài)度也差不多，幼雌們愿意頂著被父親責(zé)罵的風(fēng)險幫著安格爾欺負他，珈百璃在內(nèi)的幼雄們雖然不忍他被安格爾欺負，則頂多在看見他的時候跟他說安格爾在讓他避開，絕不會因他而疏遠冷落安格爾。

    大抵是那個時候，怨恨的種子就已經(jīng)種下。

    明明他比安格爾更加強大優(yōu)秀，明明他才是被寄予厚望的那個，可他必須站在安格爾身后輔佐安格爾，不能自己獨立建功立業(yè)。

    饒是如此，安格爾依舊不滿意。

    我可以自己掌管第六軍，為什么非要他幫我？

    年幼的安格爾這樣問，長輩們一開始不過以為笑談，耐心地跟他解釋他身體不好不能太努力學(xué)習(xí)和訓(xùn)練，必須要有人輔佐他，可隨著時間的漸漸流逝，發(fā)狠用功的安格爾開始展露自己在機甲cao縱和內(nèi)政治理上的天賦，他的定位便從未來的暗中主導(dǎo)者淪落為了未來的輔佐者。

    在鳳凰星的時候他甚至沒有覺得有任何問題，因為隨著高級軍雌們的心意改變，他們一直在潛移默化地把他往那個方向引——畢竟誰都知道，斯特林上將收養(yǎng)他就是為了安格爾。

    因為安格爾柔弱，所以需要他保護。

    因為安格爾任性，所以需要他包容。

    而等到了帝星遇見了年少的拜倫，他才知道高級雌子可以有另一種活法，驕傲恣意，張揚明亮，縱然生在雌雄之家享受了頂尖的資源，也不是非要背負雌父的期望繼承家族爭奪皇位，大可直接放棄現(xiàn)有的一切，自由自在地去追逐自己想要的東西。

    彼時他還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他只知道，他不想成為安格爾的雌侍，輔佐他治理第六軍。

    只是他忽略了自己和拜倫的差距，伊安迪上將會無限度地包容忍讓拜倫的叛逆，不管他放棄皇位還是準備嫁給安格爾，而斯特林上將卻絕不會容忍他的背逆。

    身份的差異帶來的不同結(jié)果是致命的，無論是被禁止踏上鳳凰星還是在第一軍被排擠的時候他都沒有后悔過，雌子理應(yīng)自己成就一番功業(yè)，而非依附于他人，可在知曉安格爾性別的時候，他還是有過短暫的動搖。

    如果當初沒有誘惑珈百璃，也沒有背叛安格爾，他是否會有不同的未來？

    可在無數(shù)個輾轉(zhuǎn)難眠的夜晚后，他還是想明白了一點，不會有不同的未來，至少不會有比現(xiàn)在最好的未來。

    皇帝陛下不會允許任何雌子染指安格爾，在他之下還有虎視眈眈的拜倫奧蘭多等人，而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想成為安格爾的附庸，無論安格爾是雌子還是雄子。

    “羅伯特？”有人低聲喚他的名字，熟悉的聲音里帶了一點顫抖，顯示出主人的緊張。

    “珈百璃閣下。”羅伯特看著來人，神色淡淡地低頭致意，一如普通下屬見到自己的上司一般。

    他和珈百璃雖然同屬于監(jiān)察廳，但由于珈百璃的刻意躲避和懷特家族近衛(wèi)的阻攔，已經(jīng)足足有兩三個月沒有見過了。

    珈百璃咬了咬唇，不是不知道羅伯特并不喜歡自己，但被他當成不相干的人對待時，還是忍不住心中悲涼。

    “我聽安格爾說，他想讓伊澤爾上校去第八軍?！辩彀倭У皖^看著自己的腳尖，白色高跟鞋鞋面上鑲嵌的銀色蝴蝶翅膀輕輕地顫動著，“你想不想過去看看？”

    第八軍嗎？

    羅伯特思考了一會兒，權(quán)力真空的第八軍當然是許多高級軍雌覬覦的目標，許多人都想去分一杯羹，可目前還沒有人成功完成調(diào)動申請，第八軍的代總司令官肯尼迪上校并不樂意迎接強有力的競爭對手，而缺乏背景沒有得到精心培養(yǎng)的高級雌子又很難入他的眼讓他認同，這樣的第八軍，對他未必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他有能力，卻沒有背景，不足以和肯尼迪上校爭奪第八軍，卻可以幫他更好地管理第八軍。

    “懷特上將同意嗎？”羅伯特問。

    “我沒有跟雌父說過?！辩彀倭⌒÷暤溃爸皇窍雴栂履愕囊庖?，如果你愿意的話，安格爾會通過人事部直接下調(diào)令?！?/br>
    這也是他唯一能為羅伯特做的事了。

    羅伯特沒有拒絕他的好意，點頭接受后看著珈百璃如釋重負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我過得好不好，跟你有關(guān)系嗎？”他問。

    只要他不死，對于曾經(jīng)精神標記他的珈百璃就不會有任何影響。

    “你就算不是我的雌主了，也還是我的弟弟?！辩彀倭Ю^續(xù)小小聲地道，滿臉都是不安，“我希望你能在新的軍團過得好一些，不要像現(xiàn)在這樣?！?/br>
    羅伯特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不后悔娶你，也不后悔跟你離婚?！彼f，“我會有新的開始，你也該開始新的人生了?！?/br>
    即使沒有接到任何的消息，他也根據(jù)自己對珈百璃的了解敏銳地察覺到，珈百璃和大衛(wèi)的婚禮遲遲沒有舉行并沒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簡單，沒有一個雌子會不想早些迎娶自己心愛的雄子，但雄子卻很可能畏懼步入婚姻。

    珈百璃看著自己鞋上翩然欲飛的蝴蝶，過了好半響才道，“我不可能一直呆在明塔星，也不想和人分享自己的雌主。”

    即使是雌君雄君制婚姻，他也還是習(xí)慣以未來雌主的身份去看待自己未來的雌君。

    羅伯特再不好，但在兩人的婚姻中始終專一地對待他，沒有帕提亞雄性生物也沒有雌子。

    羅伯特又笑了起來。

    “跟諾準將談一下吧?！彼f，“也許你可以問問他，愿不愿意調(diào)入第一軍接受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