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楷意今天特意提早下班回家，今天是他們全家每周例行公事一起吃飯的時間。

    他家有兩個孩子，除了他還有個meimei鄭楷思。鄭楷意的父母在meimei上大學之后就因為生活習慣不合分居了，但是兩人感情還不錯，保持著婚姻關系，一家人每周都會挑一天一起吃個飯。鄭楷意和鄭楷思工作都忙，兩個人都覺得沒必要吃這頓飯，還要每周特意擠時間出來。奇怪的是唯獨在這件事上，事事意見相左的父母難得非常一致——每周一頓飯的規(guī)矩不能變。

    這周的飯店是母親選的。鄭楷意趕到的時候父母都已經到了，鄭楷思還沒來。他把大衣掛在包廂里的衣掛上，然后坐在了正方桌子的一邊。

    “下班了？”父親看了他一眼。

    “嗯?！编嵖獯饝?，“剛下班?！?/br>
    “楷思呢？”母親問。

    “她說晚二十分鐘，單位還有一點東西沒弄完?！?/br>
    “那我們先點菜吧?！蹦赣H說道，喊服務員進來點菜。父親一邊心不在焉地看菜單，一邊問鄭楷意：“你最近在老張的公司做的怎么樣，還適應嗎？”

    “挺好的，爸?！编嵖鈴牟藛卫锾痤^，“我還挺喜歡的，經?？纯错椖拷佑|接觸初創(chuàng)公司什么的，感覺學了不少新東西?！?/br>
    “嗯，那就好?！备赣H用手指敲了敲菜單，沉思了一下，最后還是說，“你想不想換個地方工作，我給你弄到你王叔那邊去吧?！?/br>
    “王叔？”鄭楷意從腦海里搜索了一下這個人，王叔是做私募的，只接手大型企業(yè)的工作，“爸，我現(xiàn)在在張叔這邊做的挺開心的，我沒必要換地方啊?！?/br>
    “現(xiàn)在整體經濟環(huán)境不好，你在老張那能做成幾個項目？老王那邊容易出成績，趁年輕你早點去那邊積累點經驗?！编嵏附忉?，“做的工作也大差不差，都是一回事?！?/br>
    鄭母點好了菜，把菜單交給服務員，想了一會和鄭楷意說：“這次你爸說的倒還是挺有道理的?！彼f著，擺弄了一下手上的彩鉆戒指，每次她一這么做就是要發(fā)表長篇演講，鄭楷意已經怕了，立刻舉雙手投降：“好家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倆還能有意見一致的時候，我們今天先吃飯哈，我保證好好考慮這件事，先吃飯?！?/br>
    他媽好像還是想繼續(xù)說話，剛張開嘴，鄭楷思正好推門進來，鄭楷意看見她可像見了救星：“我們關心一下楷思好不好?妹兒啊，聽說你最近脫單了，還是跟你高中同學?！?/br>
    鄭楷思剛進來就聽見這么一段，有點傻眼：“鄭楷意你有病??？”

    “高中同學怎么還能聯(lián)系上，mama認不認識？”“誰啊，干什么的？男的女的？”鄭父鄭母一起抬起頭。

    鄭楷思翻了個巨大的白眼，落座打開工作用的手機開始回微信：“男的，其他是個人隱私，我還沒要和他怎么樣呢?！?/br>
    “mama的女兒戀愛了怎么能瞞著mama呢？mama不幫你把關怎么行？”

    “mama，等我要和他談婚論嫁了我肯定找你給我把關?！编嵖疾粷M地說，“也不見你們念叨鄭楷意。”

    “這怎么，戀愛還能不奔著談婚論嫁談的呀？”鄭母瞪了她一眼，“你也老大不小了，別一天總就想著玩。”

    鄭楷思閉麥了，在桌子底下狠狠給了鄭楷意一腳。鄭母扭過頭看鄭楷意：“兒子，你呢，你有沒有談朋友？”

    “……”鄭楷意訕笑了兩聲，“媽，我快餓死了，人到齊了，我們還是吃飯吧。教育我倆的機會還多著呢。”

    飯吃完了之后，一家人準備各回各家。鄭母拽著鄭楷思問她男友家八輩祖宗的事情，鄭父和鄭楷意兩個人對著喝酒。

    “換單位的事情，你考慮一下。”鄭父倒了個杯底，“大方向上我還是尊重你的意見，不過我的想法我也和你說的很清楚了?！?/br>
    “我好好考慮，爸?！编嵖恻c頭，“就是，還是得有合適的時機。畢竟張叔王叔都是您的朋友，我如果沒什么特殊原因換到王叔那里，爸你也不好解釋。”

    鄭父略帶贊許地看了他一眼：“嗯，那你自己看吧?！?/br>
    總算從飯店里走出來又是一個多小時后了。鄭楷意大學畢業(yè)之后就搬到了家里給他準備的公寓里一個人住，這個時間回家也沒有事情做，他打算在外面轉悠一會兒再回去。不巧的是打了一圈電話，他的狐朋狗友今天居然還都有正事做，他最后在某個app里翻了個評價不錯的咖啡店打算去喝杯咖啡再回家。不愛回家這個毛病他和meimei楷思都有，小時候父母都工作忙，家里空蕩蕩的只有他和meimei，等上了初中能照顧自己之后，他和meimei就都不愛回家了，一放學就和朋友滿市里跑。只不過楷思現(xiàn)在和男友同居，回家有人陪著說話，他還是孤家寡人，回家也無聊得要命。

    鄭楷意把車停在路邊，推門進了咖啡店。這個時間點果然店里人滿為患，他排隊點了一杯拿鐵。拿到咖啡之后，環(huán)視了一下整個咖啡店，發(fā)現(xiàn)只有一個雙人圓桌還有空位，但是一邊已經坐了人。他打算碰碰運氣問問對方愿不愿意拼桌，走近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這個人的裝束有些眼熟，藍色條紋襯衫，牛仔褲，黑色雙肩書包，淺發(fā)色，蒼白的皮膚，坐著也能看出的高大身材…

    鄭楷意猛然想起，這裝束是綜藝總決賽那天坐在他旁邊的那個神人。

    世界可真他媽小啊。鄭楷意笑了一下，晃了過去，他走到對方的跟前，這人正低頭專心致志地些什么東西，看不清臉：“這有人嗎？我可以坐在這嗎？”

    低著頭的男人抬起頭來，兩個人都一愣。這個世界上可沒有這么多一米九多又長得這么漂亮的混血。

    “莊先生？”鄭楷意認出這是前幾天剛見過的深夢創(chuàng)始人，只不過今天他沒有戴眼鏡。他愣了一下，然后明白恍然大悟為什么那天去深夢的時候覺得莊舸有些地方莫名的熟悉。

    莊舸沒說話，看了一眼四周，看到有一張靠窗的桌子剛空了出來，于是他指了指那張桌子：“那邊還有空位?！?/br>
    “……？”鄭楷意看了一眼那個空位，然后一臉費解地看著莊舸，“你不記得我是誰了嗎？”

    “鄭先生，我記得你。”莊舸一臉認真地看著他。

    鄭楷意傻眼了：“所以我可以坐在這里嗎？”

    “那邊真的有空位?！?/br>
    “啊？”鄭楷意的表情難以形容，“可是我的意思是我想和你坐在一起。”

    莊舸的表情也有點意外，他好像也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么回答他：“一般來說大的空位會舒服一些?！?/br>
    鄭楷意無法理解地眨了眨眼睛：“你知道有人問你能不能和你拼桌的時候，他的意思很可能是想和你坐在一起嗎？……尤其是我們認識的情況下。”

    莊舸有點困惑地看著他，鄭楷意從他的表情里感覺他好像是真的不知道，他有點震驚地問：“你一直對來和你拼桌的人說讓他們去找別的位置？”

    “…嗯?！?/br>
    “那你應該錯過了不少桃花?！编嵖庾灶欁缘刈铝?，抿了一口咖啡，然后嫌棄地皺了一下眉毛，把那杯咖啡挪到了一邊。他被莊舸搞得有點不知道從哪開始講：“我們見過兩次了吧，深夢一次，還有之前在綜藝錄制的時候，坐在我旁邊的人也是你？”

    “是?！鼻f舸點點頭，然后就停下了。鄭楷意等著他多說一句話，可是莊舸似乎認為這段對話已經結束了，眼睛回到了他正在寫的東西上。鄭楷意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這么神奇的人，興致盎然地咳了兩聲，用手敲了敲他的桌子：“哎，哎?！?/br>
    莊舸不解地抬起頭。

    “那去深夢那天你怎么沒叫我啊？你不應該認出來我了嗎？”鄭楷意問。

    “…場合不合適?！?/br>
    鄭楷意更費解了，所以面前這個人到底是會察言觀色但不愿意，還是完全不具備察言觀色的能力？場合不合適這個說法未免“揣度”的意味過于濃厚了，和莊舸這個人的言行表現(xiàn)極為不搭：“原來你明白什么叫場合不合適??？”

    莊舸用似乎被侮辱了的眼神看了鄭楷意一眼，沒講話。

    “那你剛才還和我說讓我去找空座，合著你是故意的?！?/br>
    莊舸放下了手里的筆：“因為兩個空位的位置更舒服，我只是建議。如果你的目的是和我坐在一起的話，那我當然不會這么建議。為什么會有人想和我坐在一起？”

    “那可能性可太多了?！编嵖庑χf，“可能因為你長得好看唄。比如我現(xiàn)在走過來和你說，‘我可以跟你拼桌嗎，請你一塊小蛋糕做報答’，那作為搭訕開場白多帥啊。”

    莊舸沒理解。他帶著一種呆子聽課的表情看著鄭楷意：“那如果我不喜歡吃小蛋…”

    “這只是舉例！”鄭楷意無語凝噎，他抻著脖子看了一眼莊舸咖啡杯上貼的標簽，然后說，“請你一杯拿鐵，這可以了吧？”

    “那我可能確實會答應。”莊舸很直接地說。

    鄭楷意愣了一下，突然有點明白莊舸的說話方式了。這個智商超群的人并不是沒有理解能力，他是只采用效率最高最直接的溝通方式。只要能不過度解讀莊舸說話的內容，　而是只停留在字面意思上，有什么說什么，就能和他溝通。想到這里，他很風流地打了個響指：“就是這么回事，所以如果下次有人要和你拼桌，別立刻趕人走，那人家會很傷心的。”

    莊舸覺得鄭楷意這個神態(tài)讓他很想多看幾眼。莊舸這才第一次細細端詳鄭楷意的臉，盡管他是一個對人的長相非常不敏感的人，他仍然不得不承認，鄭楷意是一個非常英俊的年輕男子。他的五官整體上看非常硬朗，面龐棱角分明，高聳的鼻梁，還有比常人深一些的膚色，讓他看起來充滿力量感；但偏偏這樣一張面孔上，銳利風流的眼下長了一顆淚痣，哪怕沒有表情也平白多了一點親和力，下唇微微偏厚，上唇卻很薄，看起來有些多情。細看的話會發(fā)現(xiàn)這個人一定生活非常精細，皮膚非常光潔，牙齒潔白整齊，發(fā)型就不用說了，就連眉毛也打理的一絲不茍。雖然他比起自己要矮了一些，但仍然是個很高的男人，舉手投足有一種不知何處而來的瀟灑自如，無論和誰說話都像是已經認識了很久的朋友，他就是會給人那種如同塵封記憶一般的熟悉感。就是這種熟稔的感覺，讓莊舸覺得陌生而奇妙，他從來沒有對哪個人有過這種類似的感覺，哪怕是已經合作了很久的靳凱文。

    鄭楷意好像還沒結束，連著問了好幾個問題。常常是他說一大堆，但是莊舸的回答都不超過五個字。除了需要闡述理論的時候，莊舸通常說話很短，容易給人很冷漠不耐煩的感覺，但事實上并不是這樣，他這樣說話僅僅因為他說話的習慣是用最少的字回答對方的問題，莊舸基本不會擴句或者是補充對方沒問的內容。

    神奇的是鄭楷意似乎完全不覺得莊舸這種異于常人的說話風格是一種困擾。好像莊舸的回答再短再直接也不會潑他的冷水，等到他們交換完聯(lián)系方式的時候，莊舸還在一種非常新奇的感受里。他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在沒帶眼鏡的情況下，和人完成了一次可以稱作“聊天”的交流。雖然說不清楚為什么，但他心里莫名有些希望能多和他待一會兒。

    正好，無聊不想回家的鄭楷意也是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