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愛也才剛剛傍晚，窗外開始日落。橘黃的日光射進(jìn)鄭楷意寬敞漂亮的臥室。莊舸任勞任怨地把他抗進(jìn)了浴室把兩個人洗干凈，然后很自覺地?fù)Q上了他的紅色浴衣。

    莊舸做了兩杯咖啡，然后兩個人靠在鄭楷意的床上等外賣。鄭楷意吃外賣的次數(shù)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用他的話說，既然都點(diǎn)外賣了，為什么不直接出去吃。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坐在莊舸身邊讓他意外地能安靜下來，甚至有點(diǎn)享受和他一起靠在床頭，忍著不去冰箱里拿吃的，而是餓著肚子等飯吃。

    鄭楷意點(diǎn)了支煙，他非把煙灰缸放在莊舸的腿上：“別動，別動，別動，你動就掉下來了…”

    “你可以放在一個不會掉下來的地方。”莊舸有點(diǎn)無奈地說。他的面孔在日落下如同古代天使，像墜入凡間的神明一樣無可挑剔。

    “這樣顯得我很牛逼?！编嵖庥悬c(diǎn)洋洋得意地靠在床頭，“在大美人膝蓋上彈煙灰，嘿?！?/br>
    莊舸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鄭楷意打開了手機(jī)，正在低頭看些什么，然后笑了兩聲，他注意到莊舸的眼神，然后舉著手機(jī)給莊舸看了一眼：“我資助的兩個自閉癥兒童，每周能收到機(jī)構(gòu)的消息，給我看看他們最近怎么樣了，喏，這是他們畫畫的視頻。”

    莊舸愣了一下：“你在資助自閉癥兒童？”

    鄭楷意正在專心研究他們畫的畫是什么，結(jié)實(shí)的長腿無意識地搭在莊舸的腿上，莊舸趕緊把岌岌可危要掉下去的煙灰缸拿了起來。鄭楷意心不在焉地說：“是啊，我小時候有個鄰居家的孩子，是個自閉癥兒童，但是能過目不忘。這些孩子很多都是天才?！?/br>
    莊舸望著他的側(cè)臉。鄭楷意的臉在落地窗外的繁華燈火中只能看到一個黑色的剪影，眼球里偶爾能看到流光溢彩，硬朗的臉和高大的身材透露了一種帶有童真的柔和。鄭楷意平日里給人的感覺也是親和的，但那種親和帶著世俗的游刃有余，此刻的他看起來卻如此真誠、如此投入、如此動人。

    “你看這個像什么？”他突然湊了過來，英俊的臉在夜里像帶著某種不滅的火光，“像兔子？”

    “英國地圖?！鼻f舸看了一眼那個孩子正在描繪的圖案之后非常認(rèn)真地回答。

    鄭楷意笑了：“還有點(diǎn)像攤壞了的雞蛋餅，看看下一張，嚯，這是什么東西，這個有點(diǎn)像鞋……還是女生穿的高跟靴子?！?/br>
    “意大利地圖?！鼻f舸看了一眼之后說，指了一下邊上的一個小點(diǎn)，“這是撒丁島?！?/br>
    鄭楷意愣了一下：“真是意大利地圖？你剛剛說的英國地圖不是亂說的?。俊?/br>
    “不是，他畫的就是地圖?！鼻f舸從鄭楷意的背后伸過手，攬著他的肩膀翻過下一個又一個視頻拉到最后，“這是希臘，這是西班牙，嗯，這個是挪威，挪威的海岸線非常難畫。”

    “像個珊瑚?！编嵖忄洁欤斑@你都認(rèn)識？”

    “我喜歡背地圖?！鼻f舸說，“但是我做不到像他一樣根據(jù)記憶畫下來?！?/br>
    “你喜歡背地圖……為什么我一點(diǎn)都不意外?！编嵖忾_始瀏覽下一個孩子畫的畫，幾乎無意識地說，“你為什么背地圖？”

    “好玩。”莊舸木著臉說。他剛想湊過去看看鄭楷意在看的畫，鄭楷意突然把那張畫的下半部分擋住了：“你猜這幅畫叫什么？”

    莊舸看了一眼那幅畫。那是一堆絢爛的顏色，看不出什么形狀，但是有種奇異的美感，像盛夏的花卉。他心里知道他是猜不到答案的，一部分自閉癥的孩子有一種叫做聯(lián)感的能力，在他們眼里數(shù)字和聲音都能夠以顏色和圖像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那是他確實(shí)無法用邏輯判斷的世界：“我猜不到?！?/br>
    “它叫612。”鄭楷意挪開他的手，露出了一種由衷贊嘆的表情，就像孩子看到了心愛的玩具，“多帥啊?！?/br>
    “嗯?！鼻f舸輕聲贊同。鄭楷意放下手機(jī)，拿起電腦打開，側(cè)頭看了他一眼：“莊舸，我發(fā)現(xiàn)你最近表情比之前豐富多了?！?/br>
    莊舸沒什么反應(yīng)地看著鄭楷意，眉頭挑了一下，其實(shí)這個表情很蠢，但是在他那張臉上看起來就格外的合適。他看著鄭楷意打開電腦，點(diǎn)開城南傳說的普通版游戲，他正卡在第三周目。

    鄭楷意看了一眼莊舸湊過來的腦袋，眼睛停在莊舸精致優(yōu)美的鼻尖上：“第三周目這個胖子，我每次殺掉都會被警察發(fā)現(xiàn)，這個尸體到底怎么處理??？”

    鄭楷意現(xiàn)在在玩的這條線基本劇情就是幫助主人公干掉霸凌他的那些不良少年，前兩個周目他都順利的通過了，第三周目的boss他打了好多次也過不去。

    莊舸看了一眼他的拋尸方式：“你第一周目有沒有開啟過校工劇情？”

    “校工？我怎么沒碰到過什么校工？”

    “第一周目有一天你的晚飯被第一周目boss倒進(jìn)廁所了，你當(dāng)時可以選擇逃課去吃飯或者留下上晚自習(xí)。如果你留下上晚自習(xí)就會因?yàn)轶w力不支暈倒在走廊被校工發(fā)現(xiàn)，他會請你吃飯?！鼻f舸握著鄭楷意的手在觸控板上滑來滑去給他展示。zuoai都做了好幾次了，他現(xiàn)在也不抵觸和鄭楷意有什么肢體接觸了：“……你選了逃課去吃飯?！?/br>
    鄭楷意看著莊舸的眼神，隱約覺得對方在鄙視他：“廢話，吃飯肯定比上晚自習(xí)重要??！”

    “如果第一周目錯過了這個劇情，你就不能得到校工辦公室的進(jìn)入權(quán)了，校工辦公室里有供暖室的鑰匙，第二周目學(xué)校進(jìn)入冬天，供暖室投入使用，到了第三周目可以用來焚燒胖子的尸體。還有另外一種方法是第二周目成為化學(xué)課代表，這樣第三周目你可以用化學(xué)實(shí)驗(yàn)室里的酸溶尸?！?/br>
    鄭楷意皺了一會兒眉頭，發(fā)現(xiàn)他既沒有留下上晚自習(xí)，更沒有當(dāng)什么化學(xué)課代表：“……那我是不是第三周目說什么也贏不了了?！?/br>
    “原本你還可以嫁禍第四周目的boss。”莊舸點(diǎn)擊了一下他的人物關(guān)系欄，“……但是你和他友好值太高了?！?/br>
    “這我哪想的到啊。”鄭楷意苦笑著說，“那豈不是我從第二周目開始就注定輸定了?！?/br>
    莊舸沉默了一會兒：“現(xiàn)實(shí)生活中的校園霸凌就是這樣的，從一開始就輸定了。”

    “……”鄭楷意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他支支吾吾了一會兒，不知道說什么。最后盡量平常地問：“其實(shí)我第一次見你就想問，你到底跳了幾級？”

    “五級?！鼻f舸回答，“把小學(xué)五六年級和初中跳了?！?/br>
    “你上高中的時候才10歲？”鄭楷意有點(diǎn)不確定地說。

    “嗯?！鼻f舸回想了一下，自己當(dāng)時確實(shí)還沒過11歲生日。

    15歲和10歲的年齡差不能說有多大，但是如果放到高一和小學(xué)五年級來看，這差距立刻就顯得可怕了起來。鄭楷意看著莊舸的臉，不由得有些膽寒地回憶起自己高一的時候。那時候他爸媽已經(jīng)牢牢坐住了有錢人的位置，而他正好是最混蛋的時候，不要說同齡人，老師聽說了他的家境也要對他客氣三分。如果這時候同班有個一看就不是純種亞洲人的10歲天才小屁孩，如今快三十歲的鄭楷意還是有把握說自己肯定會把對方欺負(fù)死。

    “那你也沒怎么和同齡人接觸過啊…”鄭楷意說。

    “是沒有。”莊舸回答，“但是我那時候只需要學(xué)習(xí)就可以了?！?/br>
    “當(dāng)然不是！你不知道你都錯過了什么，你沒和同齡人逃過課，也沒和他們一起打過籃球，沒一起出去打游戲。你這個身高，在球隊(duì)可以讓大家跪下喊爹。還有，我要是長你這張臉，我干脆一天換一個對象。”

    “比起不會安慰人，一天換一個對象才是真的欺騙感情行為?！鼻f舸被他逗笑了，想起和鄭楷意去酒吧那次，他說自己欺騙前男友感情。

    “喲，你長本事了啊，莊舸。你還能聽懂玩笑了。”鄭楷意撲到莊舸身上揉了一通他的腦袋，莊舸趕緊把煙灰缸放在床頭，然后伸手接住沒輕沒重的鄭楷意，被對方撲了個滿懷。

    “……我一直都能聽懂。”莊舸頭發(fā)被揉的亂七八糟，有點(diǎn)不好意思地說，鄭楷意離他有點(diǎn)太近了，這個距離讓他們讓倆突然都有點(diǎn)尷尬地安靜閉嘴了。鄭楷意看著莊舸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那張臉因?yàn)榱銇y的頭發(fā)和略顯不自在的表情而變得生動，像是一座完美的雕塑突然活了過來，藍(lán)色的眼珠和他直直的對視，但是那雙眼睛沒有曾經(jīng)那么刺骨的冷了。鄭楷意覺得自己在那雙眼里有了生命。

    “莊舸，你之后還會來嗎？”鄭楷意突然輕聲問。

    “……會?！?/br>
    莊舸聽到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