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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絲瓜和豆角的種子已經(jīng)灑下了,他還要加固那道籬笆,防止被豐收的果實(shí)壓垮。 現(xiàn)在種已經(jīng)有些晚了,但若多花些心思,等霜降之前,還能吃些新鮮的蔬菜。 卓凌笨拙的扶著竹片,用舊布條一圈一圈地纏上去。 籬笆掩映中一道人影悠悠而來,容太醫(yī)端著一碗熱騰騰的東西走過來。 卓凌怔了怔:"容太醫(yī),又要喝藥了嗎?" 容太醫(yī)笑道:"不是藥,我方才去湖邊散心,順手釣了半桶小鯽魚。魚小了些,但燉湯味道還不錯,你嘗嘗?" 卓凌喜歡吃魚,興安府中溪流交錯魚蝦極多,江淮渡特意為他聘了一位擅長熬魚湯的江南廚子,變著花樣地喂他喝湯。 卓凌低下頭,下意識地?fù)崦舛d禿的劍柄。 容太醫(yī)目光一顫,但很快掩飾在了青黃面皮之下,仍是笑:"過來,我也是第一次下廚,你嘗嘗可否還能入口。" 卓凌在田里忙,滿手泥巴不好意思碰容太醫(yī)手中的白瓷碗,只好低頭湊在碗沿,像喝水的小動物那樣輕輕嘬了一口。 容太醫(yī)緊張地問:"如何?" 卓凌苦著臉抬頭,清秀的小臉都皺成了一團(tuán):"你是不是把苦膽掏破啦!" 容太醫(yī)長嘆一聲。 卓凌苦著臉問:“容太醫(yī),您熬湯的時候都沒有自己嘗嘗嘛?” 容太醫(yī)從容地把那碗魚湯當(dāng)肥料倒進(jìn)了地里,嘆了一聲,說:“下次我試點(diǎn)難度不這么大的菜給你吃?!?/br> 昔日在皇宮中,容太醫(yī)一直負(fù)責(zé)靜寧宮,很少來蟠龍殿和鳳儀宮中,于是卓凌也很少見到他。 只是聽說,容太醫(yī)原本是個閹人,受太后賞識,才破例入了太醫(yī)院。 后來也一直在靜寧宮侍奉,忠心耿耿從無二心。 卓凌想起容太醫(yī)的悲慘身世,心中不由得有些憐憫,有些粗重的活都搶著干。 容太醫(yī)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面無表情地把卓凌一個武夫扔進(jìn)屋里:“卓少俠,你體內(nèi)毒性漫延,最好少動。” 卓凌有些不安,又有些茫然。 容太醫(yī)……為何忽然生氣了? 是了,宮中閹人脾氣多半都有些古怪,容太醫(yī)又是心高氣傲的,怎么會允許自己那樣對待他? 卓凌心中愧疚,正琢磨著該怎么向容太醫(yī)道歉。 可容太醫(yī)卻乘船離開,整整一天都沒回來。 卓凌又成了一個人。 他難受地低著頭,無精打采地欺負(fù)著剛剛發(fā)芽的絲瓜苗。 卓凌以前一直是一個人,自己吃飯,自己睡覺,自己療傷,自己和自己解悶。 可他偏偏……偏偏就遇到了江淮渡。 從此之后,寂寞便成了三魂七魄上酷刑,讓他痛楚難安。 第二天一早,容太醫(yī)又乘船回來了。 卓凌面上忍不住溢出一絲歡喜的笑意,他好久沒這樣笑過了。 腹中九死一生的胎兒展現(xiàn)出了頑強(qiáng)的生命力,肚子氣球一樣地鼓起來,讓他跑起來的樣子都顯得笨拙可愛。 容太醫(yī)眼底閃過一絲幾乎不可見的柔情,棄船登岸迎著卓凌走過來:“卓少俠。” 卓凌說:“容太醫(yī),您回來了?” 容太醫(yī)淡淡地說:“山谷中的藥草不夠了,我出去采買了些。還買了兩條開腸破肚收拾干凈的鯉魚,店家配了料包,扔進(jìn)鍋里一起煮半個時辰便可?!?/br> 容太醫(yī)體貼周到,卓凌嘴笨,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只好接過那兩條干干凈凈的大鯉魚,說:“我去廚房剁開,再撿些柴火回來?!?/br> 容太醫(yī)說:“卓凌?!?/br> 卓凌急忙剎住腳步回頭問:“容太醫(yī)?” 容太醫(yī)沉默了許久,艱難地從袖中掏出一條穗子。 那穗子看上去已經(jīng)很舊,但保存得極好,一點(diǎn)油污灰塵都不曾沾上。流蘇上方是一枚小小的玉銅錢,不似一般集市上的薄利片,那玉墜圓鼓鼓的,十分可愛。 卓凌呆?。骸叭荨萏t(yī)……” 容太醫(yī)擠出一絲與往日無異的輕松笑容:“我在集市上看見這么個小玩意兒,雖不值錢,但看著倒還新鮮。你劍上無穗,不吉利,掛上吧?!?/br> 卓凌低頭看著自己光禿禿的劍柄。 那日為了救江淮渡,他匆匆逃出江府,連隨身的小包袱都忘了帶走。 唯獨(dú)江淮渡送他的那串穗子,讓他寧死也要帶在身邊。 可后來,那串穗子再也沒了當(dāng)初的意義,反而成了他日夜痛苦的根源。 于是卓凌把那串穗子扔進(jìn)了山崖下的急流中,這把光禿禿的劍柄,就會時刻提醒著他,再也不要重蹈覆轍。 卓凌沉默了一會兒,低聲說:"容太醫(yī),謝謝你,我不習(xí)慣在劍上掛穗子。" 容太醫(yī)呆滯了片刻,狼狽地低頭收回了穗子:"是我唐突了,卓少俠,我去煎藥。" 卓凌獨(dú)自深陷在回憶中,恍惚著不曾察覺身邊的人有何異樣。 容太醫(yī)再也沒提過穗子的事,他開始陪著卓凌一起耕地種菜,在風(fēng)華爛漫如云端仙境的煙鳥山里,開辟出了一處熱熱鬧鬧的菜園子,還種了冬天吃的白菜地瓜。 架子上的絲瓜和豆角長得飛快,一條條密密麻麻從藤蔓上垂下,熙熙攘攘地好像在喊"快來吃我。" 容太醫(yī)知道自己手藝不佳,乖乖給卓凌打下手,把豆角摘下洗凈,切成半指長的小段,等卓凌炒熟做涼面澆頭。 第十一章 明日立秋,待秋風(fēng)過來,想吃新鮮的豆角就難了。 卓凌蹲在旁邊認(rèn)真地剝蒜,把白嫩的蒜瓣細(xì)細(xì)搗成泥。 他已經(jīng)懷孕五月多,肚子日漸鼓脹,行動有些不便。 容太醫(yī)的目光漸漸變得溫柔繾綣,看著卓凌的小腹,晃神間一刀切在了自己手上。 卓凌對血腥味極為敏感,嚇得跳起來:"容太醫(yī)!容太醫(yī)!" 一陣雞飛狗跳地折騰,卓凌給容太醫(yī)包扎好傷口,愧疚地絮絮叨叨:"容太醫(yī),這種事讓我來就好了,您是大夫,大夫的手是抓藥的,怎么能用來拿菜刀呢。" 容太醫(yī)青黃的臉上露出一點(diǎn)淡淡笑意:"卓少俠,昨夜還曾覺得疼嗎?" 卓凌說:"昨夜睡得很好,一點(diǎn)都不痛了。" 容太醫(yī)說:"那就好,明日我再為你開最后一付藥,助你清除余毒,早日康復(fù)。" 卓凌心中感激。 他從小便很少遇到溫柔之人,所以……才那么輕易,就掉進(jìn)了江淮渡的陷阱之中。 想起江淮渡,卓凌心口又悶悶地隱隱作痛。 他拿了一瓣蒜塞進(jìn)嘴里,紅著眼眶使勁兒嚼。 那個大騙子,不知道有沒有得償所愿,拿到潛龍譜。 皇后娘娘說,潛龍譜中有長生不老的秘密,甚至還能得道成仙。 江淮渡那么聰明的人,一定能做神仙吧。 如果他做了神仙,活上千年萬年,還能記住一個被他當(dāng)做墊腳石的小呆子嗎? 那個小呆子,那么呆,那么傻。傻乎乎地跟著他,愛著他,愿意為他去死,卻被他騙了。 容太醫(yī)緩緩蹲下,顫抖著手用袖子笨拙地試圖擦去卓凌臉上的淚痕:"你……你不要這樣吃蒜,蒜味辛辣,空腹吃,傷腸胃。" 卓凌心里一酸,眼中淚花更加洶涌:"容太醫(yī)……你……你真好……" 容太醫(yī)狼狽地低下頭,不讓卓凌看到自己眼中的懊惱。 他特意選了太醫(yī)院中容貌最丑的一個太醫(yī)假扮,就怕日子久了卓凌心中會生出什么不太妙的情愫。 那個小呆子,心里太空太冷,一旦有人對他好,他就會傻乎乎地跟著那個人跑了。 卓凌吸了吸鼻子,仰起淚汪汪的臉,鄭重地說:"容太醫(yī),我們結(jié)拜為兄弟吧。" 容太醫(yī):"……" 卓凌手足無措:"我……唐突了……容太醫(yī),我只是,只是覺得你很好,特別好,就想……就想認(rèn)你做個哥哥……對不起……" 容太醫(yī)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我年事已高,認(rèn)你做義弟,不妥。" 卓凌糊里糊涂地想了半晌,呆呆地說:"那……那我認(rèn)您做義父?" 容太醫(yī):"……" 卓凌羞愧地低下頭,吸著鼻子小聲說:"容太醫(yī),我去后山取些泉水過來冰面。" 豆角炒熟,打上兩個雞蛋,放蒜蓉醬油醋拌勻放涼。雜糧粗面條在冰水里走一圈,清清爽爽地碼在盤里,澆上酸辣開胃的蒜蓉豆角。 面很香,湯很鮮,卓凌難得胃口大開了一回,吃了兩大盤。 吃撐的卓凌有些食困,秋風(fēng)涼爽陣陣襲來,卓凌癱在藤椅上,像只困倦的貓兒,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容太醫(yī)在朦朧夜色中凝視著少年昏昏欲睡的臉,眸中有些痛楚,也有熾熱的欲念。 卓凌本能地察覺到了一些危險,輕輕戰(zhàn)栗了一下,忍著困意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含糊低喃:"江淮渡……" 眼前的人慢慢清晰,不是江淮渡,是容太醫(yī)。 卓凌失望地收回目光,在藤椅上縮成一團(tuán)。 看著卓凌掩飾不住的失望,容太醫(yī)的目光變了又變,復(fù)雜得一言難盡。 卓凌睡著了。 容太醫(yī)輕輕起身把卓凌抱進(jìn)房中,溫柔地替他蓋好被子。 做完這一切,容太醫(yī)來到溪邊,有些煩躁地揉了揉臉。 雖然依舊面色青黃慘淡,但眸中的光芒卻漸漸清冷沉靜,現(xiàn)出了屬于江淮渡的模樣。 一道輕盈的倩影落在水面上,踩著水花翩然而至,柔柔地行禮:"主人。" 江淮渡說:"都準(zhǔn)備好了?" 碧絲說:"外圍山上已經(jīng)安排好了人手,一只鳥都飛不進(jìn)來。" 江淮渡再次強(qiáng)調(diào):"今日我為卓凌換血解毒,是極為兇險之舉,一旦有人進(jìn)來,我和他都會筋脈爆裂而死。所以你一定要守好外圍,決不可讓有心之人趁虛而入,聽見了嗎?" 碧絲認(rèn)真地點(diǎn)頭:"奴婢再去檢查一遍,絕對不會出問題的。" 江淮渡點(diǎn)點(diǎn)頭,又說:"今夜過后,我會在樹上掛一條紅綢,你不比再來了,去綢緞莊看看我定的那批衣服做的如何。" 碧絲說:"是。" 說完便又像一只輕盈的小鳥,悄悄飄走了。 江淮渡深吸一口氣,緊張地握緊了拳頭。 他以容太醫(yī)的身份,在卓凌身邊呆的太久了。 看著卓凌全無防備的天真笑容,他每一日都如遭酷刑備受煎熬。 今夜若可以為卓凌換血解毒,他便能坦坦蕩蕩地向卓凌贖罪,讓卓凌容許他們從頭來過。 這處山谷很好,這座小院很好。 后院的種的蔬菜很好吃,卓凌還想養(yǎng)幾只雞,一條狗,他們還會有一個孩子。 這些日子,江淮渡一直在服藥,他把解藥融入自己的血rou之中,以至于口中永遠(yuǎn)苦澀無味,連碗魚湯都燉不好。 想起卓凌嫌棄的眼神和皺巴巴的小臉,江淮渡輕輕笑了。 煙鳥山四面山峰升起磷火,是手下傳遞給他的安全信號。 江淮渡回頭走向小院,腳步輕快,心情急切。 猝不及防間,一道纖細(xì)修長的影子從天而降,朦朧月色中露出卓凌清秀憤怒的小臉。 江淮渡心頭一跳。 糟了! 煙鳥山里的夜色比水還要溫柔。 江淮渡站在這樣一片溫柔爛漫的秋風(fēng)中,心如鼓擂,手足無措,頭皮發(fā)麻得像在等待酷刑落下:"卓凌……" 卓凌眼眶紅了,恨恨地喊:"騙子!" 話音未落,他轉(zhuǎn)身就跑,準(zhǔn)眼消失在了深林之中。 江淮渡急急忙忙上前追趕:"卓凌!卓凌!" 卓凌是暗影司出身,當(dāng)慣了宮城高樓陰影中的侍衛(wèi)。他輕功極好,在黑暗中更是跑得飛快,眨眼間就沒了蹤影。 江淮渡苦笑著一路飛奔追在后面:"卓凌,你聽我說,卓凌!" 煜煜月色中遠(yuǎn)遠(yuǎn)傳來卓凌斬釘截鐵的聲音:"不聽,騙子!" 卓凌知道自己傻,他太傻了,江淮渡總有一萬種辦法把他騙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于是他干脆不聽不見,再也不讓那個大騙子有一點(diǎn)機(jī)會。 江淮渡心里發(fā)苦,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那小呆子輕功太好,在樹林間就像只輕盈靈活的貓兒一樣,找都找不到。 江淮渡只好試圖再引卓凌說話,故意說:"小呆子,煙鳥山中機(jī)關(guān)重重,到處都是煙鳥閣昔日留下的暗道。你若是不小心摔下去可就出不來了!" 卓凌在樹葉沙沙中怒氣沖沖地喊:"反正煙鳥閣也不歸你管了!" 卓凌聽著江淮渡這幅漫不經(jīng)心的語氣就覺得心口疼。 江淮渡一點(diǎn)都不在意的,一點(diǎn)都不。 如今他們之間的情愫已經(jīng)成了這幅模樣,可江淮渡還是不緊不慢的語氣,像在逗一只離家出走的寵物。 卓凌帶著哭腔喊出那句話,頓時就委屈得跑不動了,蹲在樹枝上縮成一團(tuán),忍著不許淚水掉下來。 微風(fēng)吹著樹葉,細(xì)碎的沙沙聲溫柔地拂過耳邊。 卓凌坐在樹上,哄著眼眶等江淮渡追過來。 可很久很久以后,江淮渡才在微風(fēng)中發(fā)出一聲輕輕的嘆息:"卓凌,對不起,我弄傷你了。" 燕草跟了他十年,事事妥貼,面面周全。為他受過重傷,遭過酷刑。 可那樣一個人,也是武林盟派到他身邊的臥底。 江淮渡想要活著,就要給身邊所有人,都預(yù)設(shè)一個最壞的結(jié)果。 若非如此,他墳頭的草早該比卓凌還高了。 可這些痛苦的源頭,是潛龍譜,是他的血脈,是天下殺不盡的貪婪人心。 不該強(qiáng)行讓卓凌理解,更不該讓卓凌去承受。 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告訴卓凌,他有多后悔,他能做出多少賠償。 風(fēng)還在動,樹還在動。 江淮渡站在片片落葉中,任枯葉和月光拂過他的身影。 卓凌蹲在樹枝上,紅著眼眶,一點(diǎn)一點(diǎn)抬起頭。 時間過了好久,啟明星都從東方移到了中天。 卓凌心里難受極了。 不是為自己,是為江淮渡。 他太笨了,傻乎乎地活著,傻乎乎地服從命令,蠻牛似的朝自己認(rèn)定的事上撞,撞的頭暈眼花才肯回頭。 可江淮渡不能犯傻,一點(diǎn)都不能。 他身邊的人,有的在算計他的權(quán)柄,有的在算計他的血rou。他生下來,這輩子就活在斗爭的漩渦中,不能像卓凌這樣傻傻的,過吃飽睡足就好的小日子。 卓凌眼睛疼,淚水掉在了地上,輕輕地"啪嗒"一聲,脆脆地沒了。 江淮渡放輕腳步,悄悄來到卓凌蹲著的樹枝下,抬起雙臂,仰頭輕聲說:"小呆子,下來,你還懷著孩子呢?" 枝葉間靜悄悄的,一點(diǎn)聲音都沒有。 江淮渡嘆了口氣,說:"小呆子,你看著我好不好?" 卓凌別扭了一會兒,小聲說:"你是個大騙子。" 江淮渡被噎著心口一堵,斬釘截鐵地說:"我再也不會騙你了。" 卓凌抱著自己的小肚子,透過搖曳的枝葉,看到了江淮渡的臉。 那張溫柔英俊會騙人的臉上蒙了一層青黃的假皮,看上去丑丑的有些滑稽。 卓凌指著他的鼻子說:"你連臉都是假的。" 江淮渡抬手把那張面具撕了下來,撕的太急有些痛,他"嘶"地一聲痛叫,捂住了自己的眉毛。 卓凌慌忙問:"江淮渡你怎么了?" 江淮渡苦笑著擺擺手:"沒事,只是……只是夫君我,恐怕不如以往英俊了。" 他緩緩松開捂住眉毛的那只手,抬頭看著卓凌笑。 那張英俊的臉在月色下風(fēng)度翩翩分外迷人,只是左邊眉毛被撕掉了半截,顯得可憐又滑稽。 卓凌"噗嗤"一聲笑出來。 江淮渡張開雙臂:"下來吧,樹上風(fēng)大,你懷著孕別亂跑。" 卓凌坐在樹上,難受地小聲說:"江淮渡,我笨,你別騙我了好不好?" 江淮渡心口都疼得哆嗦了,他說:"我不騙你了,小呆子,你別跑。" 卓凌從樹上輕盈地跳下來,乖乖掉進(jìn)了江淮渡懷里。 江淮渡滿足地嘆息著抱了個滿懷。 卓凌說:"我聽到你和那個小姑娘說話了,我的毒怎么還沒解完?" 江淮渡輕輕一笑:"我騙她的,你體內(nèi)的毒已經(jīng)清理干凈了。" 卓凌茫然地瞪大眼睛。 江淮渡抱著他說:"跟我來。" 卓凌稀里糊涂地被江淮渡帶著來到了一座峰頭上。 這里地勢高峻視野開闊,山谷中的小溪院落一覽無余。 卓凌坐在大石頭上看著遠(yuǎn)方:"江淮渡,你又在欺負(fù)誰?" 江淮渡遞給他一包核桃,坐下來開始一顆一顆捏開,挑出果仁喂進(jìn)卓凌嘴里:"我倒希望,今晚什么事都不會發(fā)生。" 卓凌吃著核桃仁,茫然看著遠(yuǎn)方的山谷。 江淮渡嘆了口氣,說:"今夜守在煙鳥山的人,都是碧絲親手帶出來的。我告訴她,今夜若換血之事受擾,你我都會經(jīng)脈爆裂而亡,讓她一定要萬分小心。" 卓凌后知后覺地察覺出味兒來了,呆呆地看著江淮渡:"你……你懷疑那個小姑娘……也會害你?" 江淮渡低頭苦笑一聲:"但愿不是。" 他太怕,太不安。 如果他決定讓卓凌回到自己身邊,就一定要先排除掉身邊所有的隱患。 碧絲尚在襁褓中的時候,就被他收養(yǎng),一直留在他身邊,就像他的親生女兒一樣。 如果……如果碧絲也有問題,那對于他來說,也著實(shí)有些心痛了。 卓凌扯了扯江淮渡的衣袖,小聲說:"江淮渡,你是不是很害怕?" 江淮渡怔了怔。 卓凌說:"你很怕別人騙你,傷害你,你太害怕了,就會選擇先去害別人。" 江淮渡有些狼狽地摸了摸自己缺掉的半截眉毛。 卓凌喃喃道:"我也很怕,但我怕別人嫌我笨,嫌我沒用。" 江淮渡看著小呆子清秀的側(cè)臉,長長的睫毛在月光里一顫一顫,有些落寞,又有些委屈。 江淮渡輕輕地把小呆子抱進(jìn)懷中,低沉的聲音有些發(fā)顫:"你不笨,小呆子,你是這世上,看得最清楚,最通透的人,你什么都知道。" 一夜清風(fēng)徐徐,核桃殼落了滿地。 卓凌發(fā)了個哈欠,瞇眼看著東方天空的魚肚白:"江淮渡……" 江淮渡摸摸鼻子,說:"嗯。" 卓凌說:"你輸了,碧絲乖乖守在外圍,一宿都沒睡。" 江淮渡說:"嗯。" 卓凌說:"江淮渡,你總是這樣疑神疑鬼,會讓別人傷心的。" 江淮渡說:"我給她買新的胭脂水粉,耳環(huán)簪子。" 碧絲在山上蹲了一宿,一雙大眼睛紅彤彤地布滿血絲。 她看到江淮渡走出來,立刻歡喜地迎上去:"主人,成了嗎?" 江淮渡摸摸她的頭:"沒事了,你好好睡一覺,然后去鎮(zhèn)上逛逛,喜歡什么就買點(diǎn)什么。" 碧絲點(diǎn)點(diǎn)頭:"我去看看主人定的婚服做好了沒。" 說著連蹦帶跳地一溜煙不見了。 卓凌從樹枝上探出頭來,警惕地看著江淮渡:"什么婚服?" 江淮渡張口就要現(xiàn)編一串謊。 卓凌氣鼓鼓地瞪著他。 江淮渡摸摸鼻子:"我……我早就找裁縫訂下了這套婚服,這幾日來見你肚子大了,就讓裁縫又拿回去改了腰。" 卓凌臉紅了,又鉆回了大樹里,任憑江淮渡怎么叫都不出來。 江淮渡嘆了口氣,蹲在樹下揪樹葉:"小呆子,你再不下來,這棵樹可要被我薅禿了。" 卓凌輕盈地跳下來,皺著細(xì)細(xì)的眉毛站在江淮渡身后。 江淮渡回頭要抱他,卓凌躲開了。 江淮渡心里一緊:"怎么了?" 卓凌后知后覺地想起了點(diǎn)不對勁兒的事:"真正的容太醫(yī)去哪兒了?" 江淮渡摸摸鼻子:"咳……" 卓凌瞪大眼睛:"你……你不會是……" 江淮渡說:"那老太監(jiān)脾氣臭的很,我讓人把他灌醉,關(guān)在池月酒莊了。" 卓凌:"……" 江淮渡說:"我這就派人把他放了。" 卓凌扭頭跑到小菜園里,拎著小水壺給他的小白菜們澆水。 江淮渡乖乖跟在他身后施肥。 卓凌有些氣悶:"皇后娘娘說要讓孫大夫過來,怎么又派了容太醫(yī),是不是你又暗中搞鬼了?" 江淮渡不敢再扯謊,連忙全交代了。 孫鶴白與卓凌太過熟悉,若是假扮孫鶴白,第一眼就要被卓凌看穿了。 于是他故意把怒氣沖沖的魏青槐引到京城給孫鶴白找麻煩,兩位神醫(yī)忙著互相清理門戶,沈桐書不得不另外安排了為卓凌診治的人選。 江淮渡一口氣把自己所有的陰謀詭計交代地明明白白,可卓凌還是一臉狐疑地看著他。 卓凌說:"就這樣了?" 江淮渡苦笑:"再也沒有其他后手了。" 卓凌低著頭,別扭了一小會兒,輕聲說:"我曾經(jīng)在暗影司呆過很多年,奉皇上之命服侍在皇后娘娘身側(cè)?;屎竽锬锎液芎?,我……我很擔(dān)心他,可我不會再回去了,江淮渡……我……我……" 卓凌抬起頭,小小的菜園子滿目蒼翠,熱鬧喜人。 這就歸隱山林,平安寧靜的日子,讓人心中不由得升起滿心的歡喜和滿足,溫暖得不想再離開。 卓凌輕輕說:"江淮渡,我把我的一生都告訴你,你也不要再騙我了,好不好?" 煙鳥山并非什么巍峨險峻之處,這里山也緩緩,水也緩緩,飛鳥輕輕掠過樹梢,枯葉落下的姿態(tài)也不緊不慢。 卓凌的肚子漸漸開始行動不便,他披著雪白的狐皮大麾坐在葡萄架下,吃著又小又甜的秋葡萄,看江淮渡蹲在地上折騰那兩排大白菜。 第十二章 江淮渡一副清貴公子的模樣,想來少年時應(yīng)該也沒怎么下過地。 他皺著眉,小心翼翼地幫一顆大白菜包攏好葉子,手上力道一份不敢多,一份不敢少,竟比作畫還要小心翼翼。 好不容易折騰完兩排大白菜,江淮渡又去給水芹埋土。 土堆埋到芹菜三分之二處,這樣既可在寒冬中保持芹菜的生命力,又能讓土中的芹菜更加脆嫩鮮美。 這些事,江淮渡半點(diǎn)也不會,都是卓凌一件一件指揮著他做。 轉(zhuǎn)眼便是霜降,卓凌的肚子已經(jīng)圓滾滾得像個小球,笨拙地在燒著炭盆的屋子里走來走去。 江淮渡抱著幾根白蘿卜走進(jìn)來,卓凌這幾天嚷嚷著要吃小時候的蘿卜絲搟面條,江淮渡只好想方設(shè)法去鎮(zhèn)上學(xué)了一點(diǎn)。 卓凌只穿著一件薄薄的衣衫,郁悶地和炭盆里的火光面面相覷。 江淮渡放下蘿卜,嚴(yán)肅地皺眉:"都霜降了,你怎么穿得還這么薄?" 卓凌氣鼓鼓:"我是習(xí)武之人,本就火力旺盛,不耐燥熱。" 江淮渡看著小呆子那副愁到扯頭發(fā)的可憐模樣,噗嗤一笑。 卓凌使勁兒扯自己的領(lǐng)子,氣鼓鼓地說:"你笑什么?" 江淮渡摸摸他的后頸,低聲說:"霜降之后立冬之前,是煙鳥山中狐貍皮毛最好的時候,過幾日你吐的不厲害了,我就帶你去狩獵散心,好不好?" 卓凌點(diǎn)點(diǎn)頭,乖乖地不再折騰了。 這里的生活溫暖寧靜,除了腹中的小壞蛋時不時折騰他一會兒,其他的事都很讓人舒心。 江淮渡生怕卓凌再懷疑他的真誠,每天都要拉著江淮渡絮絮叨叨,說一堆以前的事。 江淮渡是天水一樓養(yǎng)的藥人,可他幼時血脈不純,毀了潛龍譜一個角。 于是天水一樓不敢妄動,開始長年累月地在他血脈中注入清洗的藥物,試圖得到純凈的潛龍之血。 可沒等天水一樓成功打開潛龍譜,七歲的江淮渡就逃出了天水一樓。 可他年紀(jì)太小,當(dāng)逃生的本能再也無法為他指明方向的時候,他才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處可去。 這個時候,魔教找到他,把他綁回了荒夢山的總舵,囚禁折磨了他整整十年的光陰。 說起這些事,江淮渡長長的睫毛垂落輕顫,嘴角發(fā)苦。 卓凌緊緊依偎在他懷里,手足無措地?fù)ё〗炊傻牟弊?"所以……所以你恨他們所有人……他們……他們……" 江淮渡緊緊摟著懷里纖細(xì)柔軟的少年,輕輕吐出一口熾熱的氣息:"小呆子,我不想再報復(fù)他們了,就讓他們守著一張破圖互相殘殺一輩子,我只想守著你。" 卓凌掰著江淮渡的手指,一字一句認(rèn)真地說:"我武功好,是我守著你。" 江淮渡只是笑。 秋風(fēng)微微的有些冷,但卓凌身上很熱。 霜雪落下的時候,江淮渡帶卓凌去深山里打獵。 煙鳥山里沒什么大東西,只有寫野雞野兔跑來跳去,偶爾能看見幾只毛色熾烈的紅狐,靈活地穿梭在山林間。 卓凌肚子很大了,自己騎馬十分不便,于是兩人共乘一騎,江淮渡拉著韁繩,卓凌拉弓搭箭,在朔朔秋風(fēng)中興高采烈地尋找紅狐的影子。 江淮渡在卓凌耳邊呵著熱氣搗亂:"小呆子,在那邊,東南方。哎呀,又跑了。" 卓凌被他吹得耳朵癢癢,又氣又笑地縮著身子想要躲:"江淮渡……嗯……江淮渡你混賬……嗯……哈哈哈哈……" 江淮渡一手握著韁繩,一手輕輕按著卓凌手中長弓轉(zhuǎn)換方向,低聲說:"射。" 卓凌下意識地松開弓弦,長箭破空呼嘯,穿過紛飛的落葉沒入枯草中。 藏匿在其中的紅狐哀叫一聲,從枯草中滾了出來。 卓凌驚喜地喊:"你怎么知道里面有狐貍!" 煙鳥山的狐貍狡猾至極,藏在與自己毛色相似的枯草中一動不動,以卓凌的眼力竟也沒看出來。 江淮渡收獲了小呆子歡喜的笑臉,溫柔的眼底泛起一絲得意的漣漪,他故作高深地說:"因?yàn)闉榉蚓褪且恢淮蠛偘?,小呆子。?/br> 卓凌聽著這個戲謔的昵稱,心里軟綿綿地泛著些羞澀。 他挺著大肚子靈活地從馬背上跳下去,去草堆里找那只倒霉的狐貍。 那只紅狐腹部中箭,哀哀地躺在地上,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在陽光下煜煜生輝。 卓凌想起江淮渡玩笑似的"我就是只大狐貍",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絲小小的不忍。 他忍不住想起年少時的江淮渡,懵懂柔弱的少年,因身負(fù)潛龍之血而遭受的折磨和痛苦。 就像這只狐貍,它的毛色太美,就會引來獵人的追逐。 卓凌輕輕撫摸著狐貍的額頭,那只狐貍也哀叫著在他掌心輕輕蹭著。 江淮渡心里忽然不是滋味了,他醋里醋氣地悠悠說:"小呆子,這狐貍毛色不好,我們不要了,為夫帶你去獵一只更好的。" 紅狐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卓凌仰起那張清秀的小臉,眼睛亮晶晶的:"我想養(yǎng)它,好不好?" 江淮渡:"……" 卓凌一直都喜歡毛絨絨的小動物,尤其是愛撒嬌的毛絨絨。 江淮渡曾經(jīng)想為卓凌去買一只漂亮乖巧些的小貓活著小狗,但一直未曾遇到合眼緣的,沒想到竟被一只野狐貍鉆了空子。 江淮渡愁得牙根癢癢,咬牙切齒地把那只野狐貍帶回了家。 那只野狐貍受了傷,窩在卓凌懷里誰也抱不走,死皮賴臉地硬賴著不走。 卓凌小心翼翼地?fù)崦偹t的皮毛,和那雙若有所思的狐貍眼對視一會兒,又抬頭去看蹲在后院伺候大白菜的江淮渡,越看越覺得像極了。 碧絲偶爾會過來,但并不常來。 來的時候,就向江淮渡匯報一些事。 有一次,帶來了煙鳥閣真正的臥底名單。 上次留給武林盟的那一份,三真七假,順手惹得武林盟內(nèi)外互相猜忌,曲行舟很是頭痛了一段日子。 碧絲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大眼珠滴溜溜地轉(zhuǎn)。 江淮渡懶洋洋地說:"卓凌去后山溜狐貍了,你有話快說。" 碧絲憋了半天,嘟嘟囔囔地憋出一句:"奴婢……奴婢把燕草那個叛徒綁了,就在煙鳥山外。" 江淮渡沉默著,蹲在灶臺前煮紅棗小米粥。 碧絲說:"主人要是沒有要交代的話,奴婢就自己處置了!" 江淮渡掀開蓋子,熱氣蒸騰,滿室甜香。 碧絲急了:"主人!" 江淮渡嘗了嘗小米粥的濃淡,不知該說些什么。 燕草是他身邊最親近之人,卻背叛了他。 想起那些年的主仆情分,江淮渡心中狠戾難言,想要背叛他的人不得好死。 可如今,他卻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卓凌在山林里好好過日子,彼此之間再無欺瞞。 那卓凌若問起他做了什么,他又該如何回答? 這時,卓凌抱著那只紅狐回來了,眉梢眼角落了些霜雪,眼中卻笑意盎然:"江淮渡,后山的懸崖上有酸棗樹。我上不去,阿緣替我摘了好些。" 他給那只狐貍?cè)∶邪⒕?,因?yàn)樽苛韪杏X這只小狐貍真的和江淮渡特別有緣。 江淮渡默默瞪了那只狐貍一眼。 小狐貍得意地舔爪子,對江淮渡不屑一顧。 江淮渡懶得和只畜生計較,摸摸卓凌的頭:"小呆子,你還記得燕草嗎?" 卓凌一臉茫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 他當(dāng)然記得燕草,昔日他在江府中,大事小事都是燕草負(fù)責(zé)。 后來江淮渡失蹤,燕草立刻投靠了武林盟,聽從曲行舟的命令把他囚禁在江府中養(yǎng)胎。 江淮渡輕聲說:"背叛煙鳥閣的人,下場都會很慘。我要去處置她了,你別跟著,會嚇到孩子。" 卓凌不樂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