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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回家，接了個電話，耽擱了晚飯。

    胃痛得厲害，便利店買的飯團(tuán)剛放進(jìn)微波爐，熱完還沒來得及吃，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透過貓眼看，是個十六歲左右的瘦弱少年，穿著校服背著書包。我不認(rèn)識。

    我猶豫的時候，他又抬手敲了幾下門。

    “哪位？”

    “是小寒嗎？我是路晚，我回來了?！?/br>
    我攥著門把的手顫了一下，手腕一壓差點把門打開。

    路晚，我的前男友，初戀，已經(jīng)入土十七年了。

    “你是誰？為什么要來開這種玩笑？”迅速冷靜下來后，我不悅地隔著門問道。

    當(dāng)年的案件鬧上過新聞，我一直沒換住處，如果有心去搜索相關(guān)信息，查到這里也不是什么難事?？煽瓷倌甑哪昙o(jì)，我前男友死的時候恐怕他還沒出生。

    “小寒，真的是我，我轉(zhuǎn)世來找你啦?！?/br>
    我正考慮是不是要去拿手機報警，他卻自顧自地繼續(xù)說了下去：

    “我是五月十八日出生的，還有一個月就滿十八歲了?！?/br>
    ——五月十八日，我前男友死在獄里的那天。

    “我知道你不愛吃芹菜和西紅柿，夏天洗澡總用冷水，后腰有顆小紅痣，去我家的時候喜歡只穿著襯衫躺在我床……”

    “停。我信了，別往下說了?！睍崦了矫艿耐聫囊粋€十七歲的孩子嘴里說出來，對于才三十四歲的我來說有些過分刺激了。

    我打開門，側(cè)過身子放他進(jìn)來。

    他在門口盯著我的臉看了一會，嘟囔道：“原來你變老了是這副樣子?！?/br>
    在我有所反應(yīng)前，他輕車熟路地從鞋柜里取出雙拖鞋。還在發(fā)育的身體穿我買的成人拖鞋有些大，抬腳時塑料泡沫難聽的叫聲從玄關(guān)一路響到客廳，緊接著是書包被毫不客氣地甩在紅木沙發(fā)上。

    我關(guān)上門，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回過身，還算平靜地問：“你怎么知道我還住在這里？”

    他打開冰箱，翻出一罐可樂咕咚咕咚喝下去，“只是來碰碰運氣，沒想到這么多年你都沒搬家?！?/br>
    “沒先去隔壁找你父母？”雖然我知道他父母在他離世后不久就搬走了。

    “來之前打過電話，號碼都換掉了，應(yīng)該已經(jīng)搬離這座城市了吧，畢竟有個蹲監(jiān)獄死掉的兒子可不是什么光榮事。”他聳聳肩。

    眼看著可樂被他幾口喝光半瓶，我的胃跟隨他喉結(jié)的翻滾抽搐了一下，“胃不痛？”

    “啊，你放心，”他拍拍自己的肚子，“我還記得上輩子怎么死的，但我現(xiàn)在這個身體很健康的?！?/br>
    我不再作聲，只是盯著他看。

    “你是想問我為什么來找你嗎？我和家里人吵架，離家出走了。之前覺得年齡太小，不好意思見你，現(xiàn)在我快滿十八歲，也算是個大人，該把前世的遺留的問題好好解決一下了?！?/br>
    “啊，那你想怎么解決我？”我隨口敷衍他，把之前熱的飯團(tuán)丟給他，希望趕緊堵住他的嘴。

    “還沒想好?？傊畱{著之前的交情，讓我在這里借住幾天總可以吧？”

    拆開的飯團(tuán)已經(jīng)有些散掉，他吃得很狼狽，看得我只覺得胃更痛了。我懶得回他話，隨手抽給他一張紙巾。

    他擦擦嘴角，沉默了一會，又有些扭捏地問道：“我已經(jīng)出來一整天了，身上好臟。我想洗個澡，你有換洗的衣服嗎？”

    于是我從床下沾滿灰塵的儲物箱里翻出來自己以前的衣服，塞給他幾件看起來還算合身的，拿出來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又告訴他怎么開熱水。

    “那校服也拜托你洗一下?！闭f著他拋來一個飛吻，“謝謝小寒，最愛你啦！”

    他進(jìn)浴室沒多久，就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聲。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沒有關(guān)衛(wèi)生間的門，隔著一層毛玻璃，我能在客廳模糊地看清他的身體。

    瘦弱矮小，和記憶里的路晚毫不相關(guān)。

    他從進(jìn)屋開始的言行舉止都令我厭惡，像是個故意穿上大人衣服的小孩，強壯鎮(zhèn)定又刻意做作的言行在我的眼里滿是破綻。他絲毫沒有路晚當(dāng)年的影子，剝下外套后只剩下中空的心。

    可我實在不知道正常人聽到自己前男友轉(zhuǎn)世回來的笑話會作何反應(yīng)，只是覺得自己異常疲憊，像是靈魂抽離出來，單留身體在這里陪他上演一場鬧劇。

    之前熱的飯團(tuán)給了他，我不想再做飯，只好用蘋果墊墊胃。水果刀削皮時有些用力過猛，汁水濺到我臉上，我看著刀尖上的亮色有些失神。

    死去的犯人不就應(yīng)該老老實實在地底下待著，為什么還要回到案發(fā)現(xiàn)場？難道還想讓我再送他一程？

    但理智還是讓我把刀子放回原處。十七年過去了，三十幾歲的我為什么要怕一個十七歲小孩身體里二十歲的亡魂？

    幾口啃光一個蘋果，我把他隨手丟在沙發(fā)上的校服外套拾起來走到廚房，準(zhǔn)備按照他的要求丟進(jìn)洗衣機里。

    放洗衣液之前，我想起來幫他掏口袋，卻在校服下擺不太明顯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小小的一塊暗紅色，像是血跡。我連忙多開了一盞燈，舉起衣服仔細(xì)觀察，又看到衣服內(nèi)側(cè)也有星點的痕跡，應(yīng)該是噴濺上去的。這個位置和角度，一定不是他自己的血。

    我想了想，拆開一塊新的硫磺皂，把不知道干涸了多久的血用力搓洗下去。

    血污從我指縫中混著泡沫水流淌下去，輕微的鐵銹味像是強效的興奮劑，我的身體難以自持地因為這久違的甘甜氣息而戰(zhàn)栗起來。

    我要收回前言。

    這個小孩還蠻有意思的。

    不愧是我前男友的轉(zhuǎn)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