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鄲亞這兩天只能躺著,他傷口感染,有發(fā)熱癥狀,整個人昏昏沉沉食不下咽,完不成謄抄工作,光是看書都很吃力。 兩天的休息也沒有讓他感覺變好,卻不得不爬起來跋涉十多公里,去荒城的地堡把書還給C藍龍。雖然現(xiàn)在是戒嚴時期——天神的獻祭日即將來臨,鬣狗般的人販正四處搜尋,城鎮(zhèn)中人人自危,沒有年輕人會在這個時候獨自外出。 但他必須得去,否則一旦失去了C藍龍的信任,那他現(xiàn)在所擁有的還算穩(wěn)定體面的生活都將化為云煙。 鄲亞背上自己的挎包,把放進包里。因為從上面來的男人說喜歡這本書,所以他努力看了。結(jié)果看不懂,感覺不到趣味,不過沒關(guān)系,他要去把它換掉了。 輕輕地把門關(guān)上,鄲亞敲響隔壁的門,門里想起椅子拖動的聲音,杜威急匆匆的腳步近了,他打開門就不管了,轉(zhuǎn)身往回走在桌前坐下,捏著麥稈筆的右手一刻不停抄起來。 鄲亞看到他油膩的黑發(fā)凌亂地豎在頭上,眼下是青黑的,下巴上還有幾道墨痕。二天太趕了,杜威幾乎不吃不眠地在抄。鄲亞進屋把門關(guān)上,杜威蘸了蘸墨水,又伸出舌頭舔舔筆尖,頭也不抬地說:“快了快了,還有三頁,小嘉還在睡嗎?” “還在睡,安妮爾呢?” “也在睡,我過會把她帶去廠里。你也把小嘉帶著吧,這個時期留孩子自己太危險,那些惡魔已經(jīng)餓壞了。那些馬吉麗太太家的崽子就是自己偷溜上街被割了頭,警察只找到他了的腦袋,就是前幾天的事。” “聽說了,我也打算帶著小嘉?!?/br> “你臉色很差?!倍磐w快瞟了他一眼,“我把車借你,帶著小嘉能快點。讓這么小的孩子走遠路太遭罪?!?/br> 鄲亞拒絕了:“我坐不了,騎不了車。小嘉累了我能抱著她走,走走跑跑兩個小時就能到,趕在天黑前回來就行?!?/br> 杜威翻了頁繼續(xù)飛快地抄,他嘆氣道:“有了地堡,日子原本應(yīng)該越過越好,但西邊的黑貓都快讓販子抓完了,我們比東躲西藏的逃犯還不如,這日子不會好了?!?/br> 鄲亞拿上書,抱起還睡顏惺忪的小嘉,在她粉嫩的小臉親了親,離開家邁入空無一人、店鋪緊閉的街道。 他的自行車倒在紅燈區(qū)里,出去時就已經(jīng)不見。這是很正常的,如果街上有一輛車,旁邊沒有主人,就一定會被撿走。沒有自行車,他之后的出行只能靠一雙腳,花費更多的時間和體力,卻去不到更遠的地方,一切都會變得更難。 鄲亞靠著墻,腳步聲很輕,每當(dāng)靠近巷口時他都會放慢速度,貼著墻小心翼翼看一眼,確定巷子里沒有埋伏再匆匆穿過。 走過四五個巷子,懷里的小女孩悠悠轉(zhuǎn)醒,吵著肚子餓,抱住了他的脖子。 鄲亞拖著女兒小小的腦袋,從包里摸出用油紙包著的食物塞進她手里,輕聲說:“你得小聲點兒,不要一直抱怨,會被壞人聽到的?!?/br> 女孩拆開油紙,里面是棕黑色的涼糕,咬下一口,小臉立馬皺成一團。鄲亞笑著拍拍她的小腦瓜:“你也沒這么餓是不是?真正餓的人可不會挑剔?!?/br> 在經(jīng)過糧店時瓦內(nèi)莎太太從小窗里探頭叫住鄲亞,拿出兩只膜,是用麥子做的昂貴食物。瓦內(nèi)莎太太說:“鄲亞你怎么還出來!有一伙人販到處打聽你的住址,他們盯上你了,你可得小心,千萬保重啊!” 鄲亞感激地接過糧食,把其中一個膜遞給女兒,跟瓦內(nèi)莎太太道謝后繼續(xù)上路。 他想的是小跑快走能趕快到,事實上卻走走停停花了比預(yù)想長得多的時間。在跋涉中他感到自己身體越來越重,提不起力氣,又虛汗不斷。后面的傷口似乎裂開了,股間刺痛,濡濕的觸感可能是流血了。 抱著小嘉已經(jīng)讓鄲亞感到吃力,但直到離開城鎮(zhèn),到了空曠的郊野,他才敢把小嘉放下讓孩子自己走。等他們到荒城,估摸已經(jīng)過去三個半小時,所幸一路平安,沒有遇上人販。 荒城如其名,是一座史前留下的荒廢城市。城中的古建筑采用石頭和稀有金屬制造,巍峨高大,萬年不倒,都是他們遠遠達不到的技術(shù)工藝。 建筑內(nèi)部高科技的電器和家具被城鎮(zhèn)的人搶奪一空。那些機器已經(jīng)無法啟動,成了一堆精致的擺設(shè),被拆開后倒是用里面精巧的零部件做出不少有用的東西。 那些東西和老祖宗精致的機器相比,顯得無比粗糙簡陋雜亂,就像殘破的石塊和最美的鮮花的區(qū)別。但卻是他們科技發(fā)展的全部依托。 荒城的建筑設(shè)計極好,空間寬闊通透,氣溫濕度恒定,非常適宜居住。而且一些巨型的供電系統(tǒng)現(xiàn)在還能用。 但這里有強烈的輻射,據(jù)傳早前第一批發(fā)現(xiàn)并占領(lǐng)荒城的人全部在一個月內(nèi)基因變異,全身腐爛致死,留下極少部分不受輻射影響的人在此長居,城鎮(zhèn)中的人都把這里當(dāng)鬼城。 不過鄲亞認為輻射已經(jīng)很弱了,至少他往返荒城一年多,絲毫未受影響。 來到荒城小嘉特別興奮,那些巨型建筑讓她目不轉(zhuǎn)睛。鄲亞找到位居城市中心的一座由各種幾何形構(gòu)成的巨大方正建筑,建筑的側(cè)面有一個巨大的圓形,直徑二十多米,原本嵌著厚實的玻璃,現(xiàn)在已經(jīng)空了,角落還能看到十幾公分后的玻璃渣。 牽著女兒從圓形的窗口進入,穿梭于布滿灰塵的空曠大樓內(nèi)部,在最左側(cè)有一個矮門,進去是空空的樓梯。 鄲亞抱起女兒連著下了三層,氣喘吁吁地擦擦額頭上的汗,感覺褲襠里潮濕一片,傷口被汗水一浸沙得更疼了,鄲亞忍不住扯了扯褲子,離開樓梯間后,進入一個迷宮樣的通道,拐了幾道彎,終于見到那扇巨大的鐵門。他擂起拳頭用力敲打。 藏書館的柜臺坐著一個大胡子鷹鉤鼻男人,男人拉下頭頂?shù)溺R捅,通過曲折的望遠鏡管道確定十米遠的大門外站著的只有鄲亞,放開手,彈簧帶著鏡捅自動收回。男人接著拉出旁邊的一盤控制器,按下一個綠色的按鈕。 好一陣機械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音,卡扣一一打開,大門自動開啟。鄲亞滿頭大汗地走進來,把書放在柜臺上,C藍龍手指推了推眼鏡,拿起手表看時間:“超了三分鐘?!?/br> 小嘉轉(zhuǎn)頭揮了揮小手,怯生生地打招呼:“你好,藍龍叔叔?!?/br> 這是鄲亞一路上跟她強調(diào)了很多次的,進藏書館見到藏館主人要問好,叫他“藍龍叔叔”。 “你好,可愛的小姑娘?!盋藍龍微笑回應(yīng),露出一口斑駁的黑牙,小嘉嚇得趕緊轉(zhuǎn)回去緊緊抱著鄲亞,鄲亞說,“我還能借嗎?” “你超時三分鐘!”C藍龍一臉嚴厲地比出手指。他喜歡小孩,但也一向公事公辦。 “我自行車被人偷了,只能走過來。不能借了嗎?” C藍龍用力拍了三下桌:“三分鐘!” “那我可以在這看書吧?” C藍龍隨意揮手:“去吧?!?/br> 鄲亞不想看書,他太累了,沒力氣再走回去,想好好睡一覺。正好這段時間大家都不出門,地堡里沒人,特別清靜,他給小嘉找了一些兒童繪本,讓小女孩坐在用來拿書的移動梯子上,自己則在旁邊的地板上躺下了。 地堡里就有那種大型供電系統(tǒng),維持著藏書館的溫度濕度和照明,一切都令人非常舒適,鄲亞就在頭頂燈管柔和的光線中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是被小嘉晃醒的。小嘉害怕地坐在他身邊,前方有一個高大的人影,鄲亞揉揉眼,看清楚是拿著水杯的C藍龍。他起身,C藍龍把水杯放在旁邊的梯子上說:“給你女兒喝點水吧?!?/br> “謝謝?!编悂喣闷鹚f給小嘉問他,“現(xiàn)在幾點了?” “14點?!?/br> “我該回去了,我過兩天再來。” “來看書?” “嗯。”鄲亞仰頭喝完杯中剩下的水,把被子還回去。C藍龍接過,轉(zhuǎn)身說道,“你還是快挑一挑吧,多借幾本,這一個月就別過來了,小心那些人販子?!?/br> 鄲亞一下跳起來:“真的?那我借七本!” C藍龍背對著他擺擺手,慢慢走遠了。 鄲亞的挎包最多只能放五本書,還有兩本讓小嘉拿著。睡了一覺他感覺好多了,離開荒城,穿過郊野,回到鎮(zhèn)上,卻橫生枝節(jié)。 他感覺了,一回鎮(zhèn)上就感覺到了,有人在后面跟著他。 天色越來越黑,鄲亞一手抱緊小嘉,一手捂緊挎包,越走越快,后xue疼痛難忍,但那種被人跟蹤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他根本顧不得,只能跑起來。 這時他甚至隱隱聽到后方很多人的腳步聲,簡直像死神的鐮刀在追著他。鄲亞猛地停下,那些腳步聲也瞬間全部消失了,他回頭看,什么都沒有,只有空蕩蕩的街道。 鄲亞粗喘著,懷里的小嘉不斷叫著他,他摁下小嘉的頭繼續(xù)走,那些腳步聲沒了,但那種跟隨卻沒有消失。直到上了樓道,掏出鑰匙開門時,他甚至覺得那個人就在背后,呼吸微妙地吹拂在耳邊。 他驚懼地回頭,確仍是空無一人,只有杜威緊閉的房門。 鄲亞急得脖子上全是汗,拿著鑰匙試了好幾次才捅進鎖芯。他拉著小嘉飛快關(guān)門,急吼吼地喘了一會兒,終于放心,平靜下來,進屋把書拿出來放到桌上打開臺燈。 這時,他又感覺到那縷吹拂在耳邊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