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林述文坐在餐桌前，手里捧著一杯溫開水，溫度透過玻璃杯傳遞到指尖，暖乎乎的。

    賀淳在廚房煮水餃，蝦仁餡。水蒸氣頂起鍋蓋撲騰作響，玉白飽滿的餃子在guntang的開水里翻滾漂浮。賀淳撈起來裝進(jìn)碗里，端到林述文跟前，把筷子塞到他手中。

    林述文老老實(shí)實(shí)坐在餐椅上，隔著餐桌朝賀淳笑，眼睛彎起，眉目舒展。

    賀淳不領(lǐng)情，“笑什么笑，趕緊吃。”頓了頓，又進(jìn)廚房洗了一把小白菜，煮了一盆寡淡無味沒油沒鹽的青菜湯。

    林述文吃飯慢條斯理的，胃口小得像只貓。餃子煮了十二個(gè)，林述文吃了兩個(gè)，就開始夾白菜。淡出鳥的一小盆白菜倒是被他吃得一干二凈，看上去很好養(yǎng)活的樣子。

    吃完白菜，林述文繼續(xù)撿餃子，越吃越慢，最后他看向坐在餐桌對面的賀淳，說，“來點(diǎn)夜宵？”

    “不吃，我已經(jīng)漱口了?！辟R淳視線落進(jìn)碗里，數(shù)了數(shù)，還剩八個(gè)，“吃那么點(diǎn)，半夜不餓？”

    林述文笑，“睡著了就不餓了。”

    賀淳冷硬道，“再吃兩個(gè)?！?/br>
    嘆息，乖乖往嘴里塞一個(gè)餃子。林述文手指一動，夾起餃子遞到賀淳跟前，“幫我吃一個(gè)？”語氣風(fēng)淡云輕的，可肌rou的酸痛讓林述文從手臂到手肘再到指尖都在顫抖，竭力保持住投喂姿勢。

    賀淳面無表情地盯住他，在餃子要被抖落的前一秒，低頭，一口咬走。

    林述文還想繼續(xù)喂，卻被取走手中的筷子。

    賀淳撈過碗，一口一個(gè)干掉剩下的幾個(gè)后，說，“吃飽了？”

    林述文點(diǎn)點(diǎn)頭，朝他笑，一副被喂飽了很開心的樣子。

    “吃飽了你就回去吧?！?/br>
    林述文的笑意僵在嘴角。

    賀淳錯(cuò)開視線，收拾碗筷。林述文目光跟著賀淳走，看他站在水池前干凈利落地刷碗，背對自己。

    這次好像真的生氣了。

    怎么哄好呢。

    凝望著賀淳寬厚的背影，林述文手指無意識地糾纏相抵。

    賀淳洗完碗，見林述文還坐在原位直勾勾地盯著他，抿唇，沉聲問：“還沒吃飽？”

    “胃飽了，身體還沒飽?！绷质鑫墓创?，“你說的，今天要cao我?！?/br>
    賀淳臉色沉下來，冷冷道，“你還需要被我cao嗎？”

    “需要啊，很需要?！绷质鑫奈惨魥A帶著一絲絲輕蔑，不知是對賀淳，還是對自己，“所以即便被別人玩得站都站不穩(wěn)，我還是留著屁股來找你，因?yàn)槲蚁氡荒鉩ao啊。“

    “……”

    明明有無數(shù)種哄賀淳高興的方法，林述文偏要選擇用最低劣地方式去激怒他。林述文想看到賀淳對他發(fā)怒，或是輕視，仿佛對方的情緒波動會帶來極大的快感。

    可賀淳看上去并不憤怒，他很平靜，沉默地看著林述文，一語不發(fā)。居高臨下的高大身軀遮擋住燈光，投下一抹陰影。

    預(yù)想中的場景并未出現(xiàn)。林述文以為賀淳會跟平時(shí)一樣直白地對自己袒露情緒，生氣或郁悶都好。但此刻，賀淳平靜，甚至可以說漠不關(guān)心的態(tài)度，讓林述文突然感覺到無力。

    低頭苦笑，好像一不小心高估了小崽子對自己的在意程度。

    作妖是有前提的，得有對方給予的配合和包容，才會顯得不那么傻逼。否則，得不到回應(yīng)的作只會淪落成他人眼里的笑話。

    賀淳默然地看著那雙黯淡下來的眼睛，手指一蜷，想去碰林述文，抿唇，硬生生忍住了。

    林述文用手掌撐住桌面，緩慢地站起來，膝蓋的劇痛讓他手指摳緊，指尖發(fā)白。他淡淡道，“不愿cao就算了，我回去了?！?/br>
    他走得很慢，背脊卻崩得很直。直到走出賀淳家里，反手關(guān)門完全阻隔后，林述文才緩緩彎下悶疼的后腰，單手扶著墻壁顫顫巍巍步履蹣跚。

    媽的，越來越痛了。林述文在心里咒罵整起人來不知輕重地霍遠(yuǎn)寧。但轉(zhuǎn)念一想，當(dāng)時(shí)明明已經(jīng)快堅(jiān)持到最后了，是賀淳一個(gè)電話，才讓他一切歸零從頭開始。

    狗崽子的。

    還敢嫌棄我。

    完全忽視了自身不顧關(guān)節(jié)疼痛警告強(qiáng)行暴走三個(gè)小時(shí)回家的傻逼行為，自私地把罪過都推給別人。

    林述文低著頭，疲憊頹態(tài)的塌下肩。

    賀淳站在屋內(nèi)，很生氣。

    生氣的同時(shí)，還不忍心。他一邊在心里暗罵自己自討沒趣，一邊腳下不受控制地走到門邊推開門，抬眼就看見林述文正倚著走廊墻壁，背影清瘦又單薄，站都站不穩(wěn)，可憐得不行。

    聽到聲響的林述文一怔，還來不及重新挺直腰桿，就被從后方攬著腰抱起來。

    賀淳把他摟在臂彎里，兜貓似的帶回家。

    林述文乖乖掛在他身上，被拎進(jìn)浴室，剝掉衣服，塞到蓮蓬頭下沖洗。林述文搖搖晃晃站不穩(wěn)，賀淳手一橫把人往后攬，讓他靠在胸膛，溫?zé)岬牧魉驖褚路?。擠出一坨洗發(fā)水，寬大的手掌照著那頭柔軟的黑發(fā)一頓搓揉。

    林述文腦袋跟著力道左搖右晃。

    “嘶……眼睛，泡沫進(jìn)去了?！?/br>
    “忍著?！?/br>
    沖洗干凈泡泡，賀淳用浴袍把人包好，抱著轉(zhuǎn)半圈走兩步放到洗漱臺前，打開鏡柜取出新牙刷塞進(jìn)林述文手里，又拿出吹風(fēng)機(jī)插電，對準(zhǔn)濕噠噠的頭發(fā)嗡嗡地吹。

    林述文咬著牙刷，在鏡子里偷看賀淳的表情。陰沉沉，惡狠狠的，賊兇。

    十分鐘后，從里到外洗得干干凈凈的林述文被扔到了賀淳的臥床上。

    一臉懵。

    賀淳脫掉濕漉漉的睡衣和內(nèi)褲，換好一身干爽，坐在床沿，兇巴巴地瞪林述文。

    “哼。”

    “……哈？”

    后者難得感到心虛，想往被窩里鉆，被前者冷酷地一把揪出來。

    “說，怎么搞的?！薄≠R淳手掌卡住林述文的肘窩拇指蹭過淤青，眼睛看向紅腫青紫的膝蓋。

    林述文不想惹他生氣，斟酌道，“玩游戲磕的。”

    賀淳眸子黑漆漆的：你當(dāng)我傻逼？

    林述文毫不退怯地回視：真的，沒騙你。

    兩人視線對峙很久，賀淳挪開視線，踩著拖鞋翻出藥箱找了兩個(gè)醫(yī)用冰袋，用毛巾纏在高高腫起的膝蓋做冰敷。

    冰涼的觸感激起一層戰(zhàn)栗，脹痛感在鎮(zhèn)靜下漸漸被安撫緩和。

    林述文靠坐在床頭，賀淳托著他的小腿，認(rèn)真地把毛巾調(diào)整好位置系牢，又短又刺的頭發(fā)觸手可及。林述文手癢癢，剛伸出去，就被賀淳洞察目的，又兇又沉的黑眸一眼橫過來。

    伸到一半的手悻悻垂落，指頭不甘地?fù)噶藫复矄巍?/br>
    “林述文?！?/br>
    “唔。”

    “沒有下次。”

    “……”

    “不論你是試探，還是裝可憐，我都不會再理你，也不會再管你了?！?/br>
    林述文睫毛顫了顫，垂下視線，避開賀淳的眼睛。

    目光被逃避，賀淳在心里嘆氣，轉(zhuǎn)而道：“翻身，趴好?！?/br>
    歪頭，“你要cao我?”

    賀淳不耐煩地推了推眼前白晃晃的大長腿，“快點(diǎn)?！?/br>
    林述文表情說不上是期待還是無辜，配合地趴好，并且撅起屁股，擺出一副欠cao地姿勢。

    賀淳長腿一橫，跨坐在他身后。一巴掌拍向那圓滾滾的屁股，力道不大，聲音很響，回蕩在臥室里，“屁股收回去！”

    林述文回頭看了一眼賀淳，表情有點(diǎn)委屈。

    裝的，賀淳知道，但還是心軟了，崩住臉色，說話時(shí)努力保持冷硬：“不要亂動，趴都不會嗎？”

    林述文臉埋在柔軟的枕頭里，看不見賀淳的表情，郁悶地悶聲不吭。直到一雙溫暖干燥又寬厚的手掌覆上來，林述文才知道賀淳到底想做什么。

    揉摁酸脹不已的后腰被力道適中的揉摁，林述文半是難受半是舒服地低低哼吟出聲。

    賀淳磨牙，“別亂叫！”

    “……哦?！?/br>
    憋住呼之欲出的呻吟，林述文今天不想再惹怒賀淳了。腫脹火辣的膝蓋現(xiàn)在冰冰的很舒服，后腰的按摩也很舒服，床單上還有賀淳的味道。林述文臉深深藏在蓬松的枕頭中，一邊告訴自己清醒一點(diǎn)，待會還要回家睡覺，他不喜歡跟人同床共枕，一邊呼吸越來越長，眼皮一沉，舒舒服服地睡死在賀淳的床上。

    搖都搖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