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下課時間是17：40分。

    可從17：00點(diǎn)開始，賀淳就已經(jīng)神游了。他表情嚴(yán)肅認(rèn)真地盯著黑板上越寫越長的復(fù)雜公式，腦子卻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

    賀淳有些后悔讓林述文接他放學(xué)，還說出不來就不跟他做這種自斷臺階的傻逼話。若真如此，那個放蕩的漂亮男人大概會毫不留戀地跟別人滾到床里。

    筆尖落在涂滿公式的紙張上，暈染出一個小小圓圓的黑疤。

    ……

    突然，手肘被坐在旁邊的人戳了一下。

    “一起吃飯?！彼奚崂洗髩旱吐曇?，“今天胖子生日，晚上搞燒烤?！?/br>
    賀淳望壽星那邊看了一眼，正撲在靠墻里側(cè)的課桌上睡覺，“我晚上有點(diǎn)事，晚點(diǎn)給胖子發(fā)紅包?！?/br>
    “你少他媽拿錢打發(fā)人，哥幾個自尊心很強(qiáng)的。”

    賀淳說，“我在寢室群里額外發(fā)一個賠罪?！边呎f，邊比一個數(shù)字。

    老大一把握住賀淳的手，激動顫聲喊，“爸爸！”自尊心什么的，在金錢面前都是狗屎。

    “滾！”賀淳笑罵，抽出手，嫌棄地在褲子上蹭。

    “嘖嘖嘖。你小子，最近約都約不出來，肯定有情況?！?/br>
    “家里養(yǎng)了一只貓。”賀淳淡淡道，“很粘人，我不回家不吃飯?！?/br>
    老大朝那張面無表情的酷臉琢磨片刻后，斬釘截鐵噴出三個字，“你放屁?！?/br>
    賀淳笑笑。

    “笑得一臉春相?！?/br>
    賀淳抿起嘴角，不笑了。

    老大：“憋，你使勁憋?！?/br>
    “……你好他媽煩啊。”

    賀淳偏過頭去看窗外，天陰沉沉的，夕陽的余暉被厚重的烏云遮擋，翻滾涌動的云正醞釀著一場雨。掏出手機(jī)，給林述文發(fā)短信。

    【你來了嗎？】

    ……

    直到下課，賀淳都沒有等到林述文的回信。

    賀淳左肩掛著書包，混在前進(jìn)的人流中?？焯こ鼋淌視r，正在講臺上收拾講義和茶水杯的老教授喊了他一聲。賀淳腳下一滯，回頭看，老教授朝他招招手。

    等學(xué)生走得差不多了，老教授端起已經(jīng)涼掉的茶，抿了一口，抬頭看著賀淳慢悠悠問，“保研的事情，你考慮得怎么樣了?！?/br>
    賀淳表情露出一絲猶豫。

    “我理解你們這些年輕人的糾結(jié)。你要是確定留校，推薦人選一定有你?！崩辖淌趪@氣，“今年系里保研名額不多，如果你決定出國，那這機(jī)會可就得留給其他人了?！?/br>
    “老師，我還需要時間考慮?！?/br>
    “抓緊時間，把握機(jī)會。”老教授拍拍賀淳肩膀，“我還是很想爭取你的?！?/br>
    賀淳點(diǎn)頭，沉聲道，“謝謝老師。”

    “下個月S市有個國際學(xué)術(shù)交流會議，你把先前跟組里做的東西整理一下，投過去試試看能不能選中參會?！崩辖淌谂踔鴷径似鹚庾?，“口頭匯報中不了，就投墻報，對你保研或者出國提供材料都有用?！?/br>
    賀淳應(yīng)下，跟在老教授身后離開，順手關(guān)掉教室的燈和門。

    老教授下樓梯慢慢悠悠的，偶爾閑聊兩句。賀淳跟在他身后，一步掰碎成三步走。等踏出教學(xué)樓，跟教授道別后，天空已經(jīng)下起霧蒙蒙的小雨。

    賀淳掏出手機(jī)看了一眼，沒有來電，也沒有短信。

    錯開了放學(xué)高峰期，學(xué)生們都涌到學(xué)校后門的小吃街去了，一路上空空蕩蕩的。

    接近目的地，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不起眼的學(xué)校北側(cè)門?？癖嫉哪_步放慢下來，雨水濡濕頭發(fā)，賀淳在喘息中沉下目光。

    林述文不在。

    滴滴答答的雨聲漸小。

    這是一場來去都迅速的雨。

    漆黑的發(fā)梢不斷滾落水珠，沒入鬢角，沿著堅毅的側(cè)顏流下。

    賀淳很平靜，這結(jié)果在意料之中。

    賀淳生長的家庭環(huán)境讓他從小耳濡目染潛移默化，對事對人始終保持著理性和克制。對于想得到的東西，賀淳愿意付出相應(yīng)合理的代價，若是超出預(yù)期承受范圍，他也有干凈利落及時止損的果斷。

    腳步一滯，佇立在空空蕩蕩冷冷清清的偏僻校門前。

    對于林述文……他還沒有考慮清楚。賀淳垂下視線，水珠從睫毛落下。

    大概率，是不值得的。

    “你遲到了。”

    ！

    語調(diào)慵懶尾音微揚(yáng)的抱怨聲讓賀淳一驚。腳下一駐，踏入積水，濺起水花。

    他回身一看，沒人。

    “低頭，傻大個。”

    賀淳：“……”

    校門外側(cè)，檐壁支出的一小塊狹窄干燥下。

    林述文穿著寬松的白襯衣，紐扣隨意地解開兩顆，白皙的皮膚被襯托得更加干凈通透，柔軟的黑發(fā)沾上濕意。他環(huán)抱著雙膝蹲在地上，清瘦的背脊勾勒出單薄又迷人的弧度，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上沾著水珠。

    林述文仰頭，朝渾身濕漉漉的賀淳笑，“在想些什么？臉色那么臭?！?/br>
    賀淳抿唇，走向他，“等了多久了？”

    “好久了。”

    賀淳哼了一聲，身后無形的尾巴卻搖起來，“回家了?！?/br>
    林述文幽幽道：“站不起來，膝蓋好痛?！?/br>
    賀淳握住他的手腕，觸感冰涼，一把將人從地上拉起來。林述文踉蹌兩步，身體撞在對方強(qiáng)健的手臂上。賀淳低頭看一眼林述文微微顫抖的雙腿，暗悔自己大意了，這人昨晚回來膝蓋腫得不行，今天出來折騰一圈，估計更嚴(yán)重了。

    賀淳擰眉，“我們打車回去?！?/br>
    林述文搖頭，“散步回去?！?/br>
    “散個鬼的步，膝蓋不想要了？”

    林述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又悶又倔。

    賀淳嘆氣，瞪他。被惡狠狠兇了一道的林述文不痛不癢地悠然回望，朝他彎起桃花眼，蕩起笑意。

    兩人僵持一會兒，賀淳的臉和耳朵突然一起紅起來，他偏過頭避開林述文的視線，粗聲粗氣色厲內(nèi)荏道，“我背你回去?！闭f完，目光迅速冷冷掃向林述文，敢拒絕你死定了。

    林述文：“……”

    在那雙桃花眼的注視下，賀淳臉上的紅色蔓延到脖子根。

    林述文笑笑，低頭，看著被濺到泥土的鞋尖，淡淡道，“算了，坐車回家吧。”

    賀淳不搭話，握住林述文的手腕反手一拉繞道頸前，把他拽到身后，膝蓋一彎后背一拱把人馱到背上，手臂勾起膝窩，動作干凈利落。

    林述文只覺得身體一晃腳下一空，視線瞬間變得又高又廣闊?？扌Σ坏玫厣焓肿ベR淳刺刺的短發(fā)，“傻狗，發(fā)什么瘋呢？”

    賀淳背著他慢悠悠往回走。

    路上行人不多，但一個一米九出頭的酷帥大男生，背著一個一米八出頭的漂亮男人，實(shí)在太過顯眼。兩人收獲各式各樣的回眸無數(shù)。

    “林述文。”

    “唔？”

    “你跟很多男人上過床？”

    “嗯?！?/br>
    “可我只跟你做過?！辟R淳說，“你會心虛嗎？”

    林述文把下巴擱在寬寬的肩膀上，對方guntang的體溫透過濕透的衣服傳遞到皮膚上，溫暖而舒適。林述文閉上眼睛，輕聲說，“不會?！?/br>
    ……

    兩人陷入沉默。

    嘩啦?

    有車劃過馬路，車輪滾起一圈細(xì)密的水花。

    路邊有一家推著小車的攤販，賀淳頂著老板娘瘋狂好奇地視線，楞是背著林述文原地等待三分鐘，買了一個加rou松的蛋烘糕，熱乎乎地塞進(jìn)林述文冷冰冰的手指里。

    “哄小孩呢？”林述文雙手捧著guntang的蛋烘糕，湊近咬了一口，安靜的咀嚼聲在賀淳耳邊響起。

    “林述文?！?/br>
    “唔？”

    “我考慮好了?！辟R淳垂眸，盯著腳下的石板路，“我要追你?！?/br>
    林述文被蛋烘糕嗆到，趴在賀淳寬厚的背上咳得震天動地，眼角都泛起紅色。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