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一日。

    學(xué)校下午放半天假，上午的課一結(jié)束學(xué)生們就三五成群離校了，偌大的校園安安靜靜空空蕩蕩。

    狄容泩陪著藺惋漛留在學(xué)生會室處理一些年末收尾工作。藺惋漛做事一向高效且從容，可是今天狄容泩竟感受到了一絲急切，不僅速度比平時更快，乃至催著他離開鎖門。

    走下樓梯時狄容泩問：“你家今天有人嗎？要不要去我家跨年？”

    “謝謝?！碧A惋漛搖頭，“不過不打擾了。”

    狄容泩正要繼續(xù)邀請，忽然瞥見行政樓外階梯下站著一個學(xué)生，面朝外認不出是誰，然而單單背影已有足夠吸引力，身形高挑纖瘦，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稍稍抬頭呵出一口白汽，顯然在等人。

    狄容泩正奇怪樓里連教職工都下班了究竟等誰，就見那人轉(zhuǎn)過頭來，漂亮的雙眸立刻涌現(xiàn)亮光，淡漠冷艷的臉龐漾出甜甜一笑。

    狄容泩驟然受到他的笑容暴擊，只覺身體轟地?zé)似饋?，差點腳步不穩(wěn)踩空最后兩級——然而蕭夢嵚視線對準(zhǔn)的是藺惋漛。

    藺惋漛輕快地三兩步跑下臺階，直接一把將人收進臂彎。蕭夢嵚略帶害羞地抬手碰上他的背，小小聲地在他耳邊說：“想你了?！?/br>
    啊……可愛。

    如果不是在學(xué)校、在行政樓前，藺惋漛起碼要親他一下，可惜男生之間擁抱不稀奇，再進一步就不合適了，只能遺憾放手。兩人分開一步的距離，藺惋漛才記起旁邊還有個觀眾：“幫忙向叔叔阿姨問個新年好?！?/br>
    蕭夢嵚朝他禮貌點頭：“新年快樂。”

    他們相配得仿佛“天生一對”四個字的具象化，僅僅站在一處就生出了隔絕萬物的氣場。狄容泩心情復(fù)雜，停頓幾秒后才說：“新年快樂?！?/br>
    “走了?！碧A惋漛勾蕭夢嵚的肩半護進懷里，朝狄容泩擺下手，“明年見?！?/br>
    ※

    心意相通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告知雙方家長他們的戀愛關(guān)系，藺惋漛甚至立即提出讓蕭夢嵚搬到他的住處。監(jiān)護人們俱都表達了樂見其成的態(tài)度，故而同居變得順理成章。

    年末年始正是繁忙時候，兩邊父母家都沒人在，既然回去反而一個人，自然不如廝守渡過戀愛后的第一個元旦。

    甫一走出校門藺惋漛就牽住了戀人的手：“午飯想吃什么？”

    蕭夢嵚毫無意見：“都可以。聽你的?！?/br>
    意料之內(nèi)的回答。藺惋漛想了想說：“晚上我來做，中午隨便填個肚子?！笔拤魨庐?dāng)然無異議。

    兩人并肩悠閑地散步走出兩個街口，藺惋漛領(lǐng)著人走進一家簡餐店，店里客人不多，他挑了個沿街窗邊的位子拉開座椅示意蕭夢嵚坐：“我平時懶得做晚飯，就來這里吃?！?/br>
    蕭夢嵚基本不會在學(xué)校附近閑逛，自然也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店，坐下好奇地打量店內(nèi)。自兩人表明心意以來他幾乎都在吃藺惋漛料理的食物，美味得覺得自己食量都變大了，對他“懶得做飯”多少有點驚奇：“那我給你添麻煩了？”

    “怎么可能。有你陪我做飯才有樂趣?！碧A惋漛進門時已順手拿了菜單，也不坐下，站在他身邊一起看，“想吃什么？”

    蕭夢嵚隨手翻了翻：“推薦是什么？”

    “番茄牛rou焗飯。”藺惋漛是故意逗他的，果然“番茄”兩個字一出口就看見他偷偷皺眉，好笑地刮他鼻子，“知道你不喜歡番茄。想吃面還是卷餅？”

    以成長期的男生來說，兩人的食量都算得上小，最終決定點一份香草奶油面和一份火雞rou土豆球餅分著吃，反倒是甜點吸引了蕭夢嵚的注意力，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藺惋漛收起菜單：“都來一份不就行了。”

    蕭夢嵚笑：“像女生點的單?！?/br>
    “你可愛，多吃點甜的有什么關(guān)系?！碧A惋漛俯身吻在他發(fā)頂，輕聲回答他早前的話，“我也想你。”

    不管這一周來親過抱過多少次，蕭夢嵚被他觸碰依然害羞又開心，仰頭抬眼笑得乖巧又甜美。藺惋漛摸摸他的腦袋，拿著菜單去點餐臺。

    當(dāng)藺惋漛拿著號碼牌和小票往回走，意外地發(fā)現(xiàn)蕭夢嵚身邊多出兩個人，一個背對他站著，另一個坐著的則被遮擋住了大半身形和臉，不知在說什么，正伸出手去作勢要摸蕭夢嵚。

    藺惋漛大步走過去，沉聲道：“你們干什么?！?/br>
    “不干什么，打個招呼罷了?！蹦莻€坐著的斜過身體，站著的轉(zhuǎn)過肩膀，三人同時向他看來，“不用對哥哥這么兇吧?！?/br>
    ——他的二哥、三年級的藺玭嘉，和同為三年級的許添孜。

    藺惋漛放下渾身豎起的禁戒，走到桌邊：“放學(xué)很長時間了，你們怎么還在這兒?！?/br>
    藺玭嘉聳肩，對蕭夢嵚說：“你男朋友心腸真狠，不歡迎他親哥哥?！?/br>
    蕭夢嵚和他們也是認識的，只是不那么熟悉。還沒來得及答話，藺惋漛繞到他身后把人半摟進懷里：“別對他胡說八道?！?/br>
    許添孜在一旁解釋：“我們剛巧路過，從外面看到你們兩個，就進來了?！?/br>
    藺玭嘉伸個懶腰：“不討沒趣了。我們走吧?！?/br>
    蕭夢嵚笑得禮貌恬靜：“二哥、添孜哥，新年快樂。”

    藺玭嘉和許添孜同時沉默幾秒，藺玭嘉感慨地拍拍蕭夢嵚的肩：“他要是欺負你一定要告訴我，我?guī)湍阕鲋?。?/br>
    “你沒那種機會。”藺惋漛一臉不耐，“快走吧?！?/br>
    兩人確實只是來打個招呼，揮揮手真的走了。蕭夢嵚目送他們離開，玩笑道：“你要是欺負我，我有人撐腰了?！?/br>
    藺惋漛在他旁邊的椅子坐下，語重心長般地說：“用不著他，我給你撐腰。”

    蕭夢嵚笑著伸出手去，被緊緊握住親了一下。

    ※

    若細算起來，他們首次相遇可以追溯到嬰兒時期，但從前并沒有過多少交流，卻不可思議地方方面面都投契——合拍到竟然在讀同一本書。

    回家時外賣已經(jīng)送到家門外，藺惋漛買了許多菜煮豆乳鍋。他在廚房備菜，蕭夢嵚幫不上什么忙，很是寂寞地守在廚房門口張望。

    藺惋漛一回頭就對上他可憐的眼神，無奈道：“進來陪我?！?/br>
    蕭夢嵚扒著門：“礙你手腳?！?/br>
    “不會?！碧A惋漛干脆拉住他手扯到身邊，“陪我就行?！?/br>
    兩人守著電爐慢慢吃了一頓暖融融的晚飯，然后窩在沙發(fā)里說話下棋，打開電視讓看不太懂的節(jié)日晚會當(dāng)背景音。

    當(dāng)主持人開始預(yù)告跨年倒數(shù)，藺惋漛把棋盤挪到一邊，展開雙臂，蕭夢嵚眨眨眼撲進他懷里。

    “我再說一次?！碧A惋漛鄭重牽起蕭夢嵚的手，“和我結(jié)婚好嗎?！?/br>
    蕭夢嵚笑：“好?！?/br>
    藺惋漛攤開另一只手，兩個銀白色素圈躺在掌心，他將其中一個緩緩套上蕭夢嵚纖長的無名指，無意識地露出溫柔表情：“采風(fēng)那天，等你睡著摸了你的尺寸，第二天就去定了，昨天才剛剛做好。”

    無以名狀的感動充滿每個細胞，蕭夢嵚看著戒指說不出話。藺惋漛把手舉到他面前：“不給我戴上？”

    沒有花紋、沒有寶石，連兩人的名字都找不到，素雅地透出沉淀感。藺惋漛用戴著戒指的無名指去勾蕭夢嵚的：“這戒指，是金鍍銀的。我們的名字刻在里面的金圈上。戴得久了，外層薄薄的銀會磨損，露出里面的真面目。

    “你說我們能不能戴到那個時候？”

    蕭夢嵚握著藺惋漛的手，親他戴上戒指的無名指，“我發(fā)誓永遠愛你?！?/br>
    “我也發(fā)誓?！碧A惋漛含住他柔潤的嘴唇，“永遠愛你?！?/br>
    零點鐘聲響起。與以往截然不同的新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