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艱難地在村子的土道上爬行，尖銳的石子劃破他被穿出血洞的大腿。

    雨越下越大，此時雨點(diǎn)噼里啪啦地灌在地面上，暴雨沖刷了一地猩紅的鮮血。鄰居們都各回各家避雨了，男人吊著一口氣，身體拖出一道血流，蜿蜒至村口。

    “媽的……小畜生……”

    男人不甘心地啐了口血。

    他在道兒上混了幾十年，這樣的重傷也遭了不少次了，只是這次行兇者是個月美人，讓他感到恥辱和反胃。

    男人爬不動了，把沒受傷的那只胳膊平放在地面上，腦袋側(cè)躺上去，調(diào)節(jié)著濃重的喘息。

    忽然，他聽到頭頂前傳出急促的腳步聲，腳步聲逐漸靠近，又逐漸放緩。

    有人朝他徐徐走來，踏著積水。

    啪嗒，啪嗒……

    男人僵硬地抬起剛才幾乎要被掰斷的脖子，被疼痛逼得眼珠暴紅，喉嚨里發(fā)出痛苦至極的隱忍著的低吼。

    他看到一雙漆黑的磨砂質(zhì)感高筒雨靴，靴體沾著混濁的水珠，被雨沖刷出剔透反光的鏡面感，忽然一只靴子抬起，重重地碾在了他的手上！男人哀嚎一聲，憤怒地想要抽回胳膊。

    那雙靴子的主人緩緩蹲下來，男人看到垂下的墨色風(fēng)衣衣擺，以及風(fēng)衣內(nèi)，與其氣場完全不合的高中校服，隨之席卷而來的，是混雜著潮濕雨水味的箬竹氣息。

    男人臉色登時一變。

    “柏少……”

    傘面低垂，男人看不到柏青岑的臉。

    柏青岑淡淡應(yīng)了一聲“嗯”，隨即視線定在男人的肩膀上，凝視著那個汩汩冒著血的窟窿。

    “我老婆捅的？”

    男人心一涼。

    果然。

    “是，”男人慌亂地嘶聲解釋，“我不知道那個小……小男孩兒是你的，我和他mama有交易，我只睡了他mama……”

    柏青岑緊繃的神情有輕微的松懈，臉上沒有情緒地聽著：“燒焦的纖維……以及，糯米的味道。”

    男人聲音一頓。

    “對……那個女人是纖維——啊——！”

    他遭到刀刃刮傷的手被靴底死死碾轉(zhuǎn)著，意識恍惚一瞬，聽到柏青岑問：“你聞他腺體了？”

    男人被雨水澆著臉，狼狽地瞇起眼睛，痛哭流涕地說：“是……”

    當(dāng)時男人聞到了沈知硯腺體中濃烈的雪箬竹信息素，腦袋瞬間充了血一般脹開，拖著血瀝瀝的身體落荒而逃。

    他想起五年之前，他在一家名為AQUIVER的性服務(wù)會館，嫖娼了一個月美人奴隸，爽完之后趁著奴隸還熟睡的功夫，得意洋洋地跳窗逃單，他在窗外的街道邊堪堪穩(wěn)住身體，搖搖晃晃的視線里闖入一張放大的人臉。

    那天也是個下雨天，濕了頭發(fā)的柏青岑在雨中偏了偏頭，透出點(diǎn)令人悚然的陰鷙。

    柏青岑笑著問：“付款了嗎？”

    男人頓時提起警惕，手本能地偷偷摸向腰間別著的刀。

    在男人的手指觸碰到冰冷的刀把的那一剎那，柏青岑兇戾的氣場倏地在周身殺開。

    “今天心情不好，拿你開刀了?！?/br>
    柏青岑的話音落下，男人就被踹躺在地上，昏厥的前一秒，縮緊的瞳孔里映著刀刃此來的寒光。

    男人躺在雨水沖刷出的血河里，眼前場景與五年前那天重疊，刀尖森森地閃了一道向下猛擲的光線，男人撕心裂肺地尖叫，本以為性命要被交代在這個破爛的村子里，卻沒想到柏青岑只是斷了他的手指。

    隔斷的半截手指順著土坡滾下去，男人咬死了牙關(guān)沒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聲，閉上眼不去看那血淋淋的切面。

    “五年前你就是嫖了個月美人，現(xiàn)在為了cao個月美人被捅成這樣……真瘋?！?/br>
    柏青岑的語氣像是在懶散地與他閑聊，雨水敲打在傘面上，滴答聲讓男人越發(fā)心寒。

    男人咽了咽口水，眼里逐漸涌上憤恨：“那種天生就適合挨cao的物種誰不喜歡？要不是……要不是沒錢……”

    男人對月美人的渴望已經(jīng)成病態(tài)了，他苦悶地想，柏青岑這種闊少爺當(dāng)然不會懂他們這些底層人對月美人的狂熱。

    月美人是上流人士才能享用的，買斷一個月美人的價格高達(dá)十五萬以上，就算是只嫖一晚，也低不過三千。

    月美人像是貴族專屬的玩具，可望而不可即，對于貧民們來說，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男人的第二根手指已被柏青岑的刀尖碾上，嘴角抽搐著，苦笑道：“柏少，我真的只是睡了他mama，他mama也是月美人，是出來賣的……你可以理解我的吧？月美人的身體是最適合挨cao的，你是AQUIVER的老總，cao月美人是什么滋味，你最清楚不過了?！?/br>
    柏青岑平淡地回應(yīng)了他的話：“嗯，是挺爽的?！?/br>
    平穩(wěn)的語調(diào)悠悠地傳進(jìn)男人的耳朵，第二根手指已落地。

    男人終于忍不住嘶吼出聲，在痛徹心扉的慘叫聲中，柏青岑笑著補(bǔ)充：“爽了一次而已，我只睡過我的老婆?！?/br>
    男人瞪大著布滿血絲的眼睛，目光空洞，有氣無力地冷漠道：“睡過了？……怪不得那小子曇花的花瓣是微張的。”

    那是非處子之身的曇花形態(tài)。

    柏青岑聽著，抬眼望向沈知硯家的方向。

    許久，收回目光。

    柏青岑問：“你聞到他腺體上有我的信息素的時候，做了什么反應(yīng)？”

    “我跑了?！?/br>
    柏青岑目光變得冷戾，悶了半晌，郁郁道：“……要暴露了?！?/br>
    “什么要暴露了？”

    柏青岑呼出一口氣，白霧在雨中漫開，他微笑著說：“他的mama會根據(jù)你的反應(yīng)推測出，他交了男朋友。她不會允許她的兒子脫離她為他規(guī)劃好的人生軌道，她的兒子是隱瞞了種族的月美人，而為了保障這樣一個偽裝成普通人的月美人的安全，她只能想到一個辦法——為兒子買一個月美人，逼他與其結(jié)婚?！?/br>
    “但，我的老婆是不會同意的，”柏青岑的眼睛彎起來，“他很愛我。”

    “老婆會和他的mama出現(xiàn)分歧?！卑厍噌男u漸消失，眼神變得有些呆滯，眉毛微微皺起，“如果老婆同意了把月美人帶回家，他的內(nèi)心會因這種出軌行為而受到譴責(zé)——他會痛苦地覺得，對不起我……”

    男人聽得一頭霧水，身下已蔓延一灘蒸騰著腥氣的鮮血，他幾乎喪命，可柏青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未曾擲他一個余光。

    男人氣息微弱地開口：“所以……到底暴露了什么？”

    這個瘋子到底在說些什么屁話？！看不到他快死了嗎！男人困難地用殘破的手指扣向自己的褲兜，想要找到被雨水泡得很久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用的手機(jī)。

    柏青岑仍未注意到他。

    狂風(fēng)驟雨之中，柏青岑沉默地蹲在地上，雨傘在他的頭頂上被風(fēng)刮得晃蕩，傘面發(fā)出噼啪的聲響。

    一道閃電轟然劈開烏云滾滾的陰暗天空，柏青岑微微回神，意識仍未完全回籠時，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回響起醫(yī)生說過的話。

    “A－1在生理角度來說代表極致的契合，符合該匹配度的情侶雙方會在匹配度的暗示下認(rèn)為，自己和對方所擁有的，是刨除一切雜質(zhì)的、最純粹的極致愛情。

    “至于你問我，患者還會不會重新恢復(fù)記憶——我只能告訴你，是有這種可能的。一旦患者對你做出，不符合自己對極致愛情的認(rèn)知的事情，患者會陷入深深的愧疚里。為平衡自己的心態(tài)，患者會回憶對方對自己做過的所有事，如果回想起對方也曾對不起自己，患者才會感覺到寬慰。

    “也就是說，如果患者某一天對你感到虧欠，患者便會拼命回想，你對他做過的一切——那么，就有一定幾率，患者會恢復(fù)他丟失的那段記憶。”

    柏青岑失神地喃喃：“暴露了什么……？”

    暴露了三個多月之前，那場殘忍的強(qiáng)j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