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我每天都想著你，因為心里藏著這些秘密，自然也就多關(guān)注你一點。

    “我開始觀察你的生活，看你每天都在做什么……我發(fā)現(xiàn)你除了學(xué)習(xí)就沒什么事干，只是有時候?qū)W習(xí)會被別人打斷……那時我第一次正視你的遭遇?！?/br>
    課間時候，柏青岑常常站在高二四班的門口假裝看書，側(cè)耳聽班里的動靜。

    他聽到四班經(jīng)常傳出男男女女陰陽怪氣的聲音，好像班級關(guān)系不怎么好，但其實大部分人都挺和諧，挑事的人就那幾個……他們針對的目標(biāo)就是悶聲不響的沈知硯。

    “又在學(xué)習(xí)啊？”

    屋內(nèi)有桌子被撞，桌腳在地面擦出刺耳的摩擦聲。

    “還學(xué)呢，今天下課蔣勝礬怎么沒招你去他班里??？你惹他生氣了？”

    “哈哈哈哈，是昨晚沒伺候好吧？”

    幾個人樂呵著說黃笑話，語氣算不得惡劣，仿佛只是和相熟的同學(xué)開個玩笑。

    柏青岑站在門口，手中的書合上，手指不知覺地捏緊了書脊。

    他等了幾秒也沒等到沈知硯回應(yīng)的聲音，那些挑事的人自覺無趣地散開了，直到上課鈴響起，柏青岑回到高二一班，一整節(jié)課的知識都沒入耳。

    這樣的事情每天都會上演，每晚柏青岑坐在宿舍里看著打著紅叉的卷子，轉(zhuǎn)著筆微皺眉頭。這些題以前不會錯的。

    他終于意識到自己最近不對勁，思考很久，把問題歸結(jié)于對沈知硯的愧疚感。于是他開始掃聽對沈知硯校園暴力的人是誰，暗地里擺平了一些人，與此同時，沈知硯在他心里的存在感愈演愈烈。

    他時?；叵肷蛑幙揞澲写驳穆曇?，回想沈知硯跪在他腳下狼狽又性感的樣子。但他眼前看到的卻是截然相反的場景：沈知硯穿著整潔干凈的校服、身板筆直坐在教室里上課……一本正經(jīng)卻又極其色情。

    柏青岑心底發(fā)癢，他像是個小偷，不知疲倦地偷窺沈知硯的生活。

    他煎熬每節(jié)課的四十五分鐘，想在短暫的課間遠遠看一眼沈知硯蓬勃努力的樣子，像是為自己充個電。

    “我發(fā)現(xiàn)你很有魅力。

    “我每天都會擠干凈一切時間去你周圍走走。我看到你在班里刷題，看到你抱著書飛奔去辦公室……”

    樓道里陽光很暖，少年奔跑的背影很好看，寬大的藍白校服被風(fēng)兜起來，柏青岑呆呆站在原地，低頭看看手里捏著的課本，也跟著跑去。

    他鮮少去辦公室問題，因為他有好幾個家教老師，懶得去那間空調(diào)屋里和別人擠。這次他無意識地跟著沈知硯后頭，排隊站在老師面前。等沈知硯問完題他才反應(yīng)過來他們倆的任課老師不一樣，他和四班的數(shù)學(xué)老師四目相對，老師迷茫地抬頭看他。

    “什么事？”

    柏青岑第一次覺得窘迫，在他臉頰燒得發(fā)燙的時候，沈知硯已經(jīng)頭也不回地走了，邊走邊及時勾畫著剛剛學(xué)會的重點，似是怕回去就忘了。

    沈知硯是喜歡他，可柏青岑和那些死氣沉沉的書本相比，還是遜了一籌。

    “從那之后，我也頻繁去辦公室了。我問我的老師，你問你的老師，總歸是站在一間屋里頭了。

    “我不是愛學(xué)習(xí)的人，從小到大，學(xué)習(xí)向來不是為了自己。所以我很佩服你，我一直覺得，這么熱愛學(xué)習(xí)的人不該被任何事情打擾……你每天都要處理很多矛盾，幸好那些矛盾并不能影響你。我記得有一次你在廁所里和一個Omega吵架，吵得很厲害，有很多人幫他站在他那邊罵你。我站在門口一直聽著……我知道，你當(dāng)時一定很委屈。

    “但上課鈴響起來的一瞬間你突然跑出了廁所，把我都搞得猝不及防，手忙腳亂地翻開書看……我站的位置剛好可以看見高二四班的前門，你坐好后把書本掏出來，拿出紅筆開始預(yù)習(xí)，好像一切不愉快都沒發(fā)生過，沉浸在書里的時候，好像世界上只有你自己。

    “那種感覺……我說不上來。我一直站到你們老師進門，你抬頭看向門口，我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但你的目光根本不在我身上。

    “老師站上講臺，而你也看向了教室前方?！?/br>
    白天的廁所門口昏暗一片，處于陽光透不進來的地方，與落地窗正對著的一排教室形成鮮明的對比。

    柏青岑站在陰影里，胸膛微微起伏，目光從沈知硯臉上移開，帶著一絲戾氣的眼神盯著虛空某點。他突然覺得煩躁，按耐著心里幾乎要溢出來的不滿情緒：

    為什么你什么都不記得？

    為什么忘了我？為什么這么多天，我們沒有一點交集，沒說過一句話。

    明明之前我們躺在一張床上，明明你之前粘人地抱著我叫我“主人”。

    “你本該是我的?！?/br>
    柏青岑看向躺在他身邊、滿臉是淚的沈知硯：“我后悔了，但事實不允許我后悔。我知道我不該去找你，不該出現(xiàn)在你視野里……我根本就不該參與你的生活?！?/br>
    “我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我喜歡上你了。這對你不是一件好事?！?/br>
    柏青岑只敢遙遙地偷窺，不敢上前。

    他周圍的朋友很快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常，尤其是樊禎旻，他的美術(shù)生室友。有時樊禎旻晚上沒歇在畫室，回到宿舍就看到柏青岑坐在床上往窗外望，對面是Omega宿舍樓。

    樊禎旻是個善于觀察的人，他很快靠自己一雙眼睛看破了柏青岑的目標(biāo)是誰，調(diào)侃道：“慫蛋，喜歡就上啊，他又不難追?！?/br>
    柏青岑笑，打發(fā)兩句就算了。

    沒人知道他只是想放過沈知硯。

    直到沈知硯被蔣勝礬威脅，在深夜硬闖進Alpha宿舍樓發(fā)情。門外的男男女女吵吵嚷嚷說著下流的話，糯米味信息素蔓延了整個樓道，也透過門縫漫進他的宿舍里。柏青岑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坐不住，猛地把門拉開，將沈知硯拽了進來——

    從此他破了戒，感情一發(fā)不可收拾。

    “后來我無數(shù)次想過，如果讓我重新回到那個晚上，我會怎么做?！?/br>
    “也許我會給習(xí)航逸打電話讓他幫我出面，也許干脆給教導(dǎo)主任打過去，讓老師把那群畜生一網(wǎng)打盡?！?/br>
    “……可這些只是在理性分析后的客觀回答?！?/br>
    “如果真的有第二次機會，我還是會把你拽到我身邊。我忍了太久了，我真的忍不了了！”

    柏青岑攥緊沈知硯的手，掌心緊緊貼在沈知硯的手背上。

    許久他才道：“……糯糯?！?/br>
    沈知硯：“嗯?！?/br>
    “我交代得——也差不多了。這些事我憋在心里憋了挺久的，一直不知道該怎么向你開口……“柏青岑低低壓著的眼皮飛快抬了一下，掃了一眼沈知硯的臉色后又垂下去，語氣低落，“你可以罵我了?！?/br>
    沈知硯的眼皮腫漲著，這幾天哭了太多次，紅腫的眼皮壓得眼珠難受，有種火辣辣的灼燒感，也有點困。

    “我先緩一會兒?！?/br>
    他呢喃著微微蜷縮了身體，閉上眼睛。身體疲憊到極點，意識卻是清醒的，在視野黑暗一片時思維仍活躍著。

    他想：為什么柏青岑之前一直不肯說？

    這些事在如今聽起來其實并沒有到不能接受的地步，真相已經(jīng)比他想象的好了太多了。

    只是有一個漏洞。

    “既然你說你當(dāng)時已經(jīng)正視我的遭遇，也幫我解決了一些人，那你為什么沒有管蔣勝礬和石鵬輝？他們才是校園暴力的源頭?！?/br>
    語畢，半晌沒有接話聲，只有純音樂依舊潺潺流瀉。

    這是沈知硯一直以來的心結(jié)，從學(xué)校論壇第一次有人提出來后他就把這個問題藏在了心里，像是根尖銳的刺扎在他最柔軟的地方，日復(fù)一日，成為了心臟的一部分。

    他很久沒有等到回答。

    他的思維繼續(xù)發(fā)散，之前的種種猜測相繼推翻。他曾猜想柏青岑那時并不喜歡他，可現(xiàn)在從柏青岑交代的話來看，這種猜想可以排除；他也猜想過柏青岑是因為忌憚蔣勝礬他們的勢力才不愿插手，但現(xiàn)在已知柏青岑的家世，這兩人對柏青岑來說根本不足為憚……

    沒有其他的可能了。

    沈知硯笑了一聲，悶悶的聲音苦澀又冷清：“……所以，你是不是故意留下了他們？你給自己留了一條后路，方便你隨時能讓我喜歡你?！?/br>
    柏青岑擺平了一些挑事的施暴者，但他在刻意本末倒置。他需要有人把沈知硯扔進谷底并守在岸上，不準(zhǔn)他私自尋求生路。而柏青岑自己——一個善良的救贖者，在終于決定施救之后，向可憐的棄貓親手降下一根繩索。

    沈知硯順著繩索爬上來了，直到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登陸的是地獄。

    他知道自己說中柏青岑的心思了，柏青岑怔在那里，雖沒動，但微晃的目光全然暴露了意亂。

    沈知硯不難猜中，因為柏青岑第二次玩這個把戲就在不久前：柏青岑吩咐了盛霧強jian他，又飄飄然降臨在他家中趕來救他，雖然其中發(fā)生了些意外——記憶恢復(fù)了。

    柏青岑在這場感情里像是一個游戲玩家，他不擇手段、以求一逞，悍然不顧攻略對象的感受。

    “你告訴我的這些真相，幾分真幾分假，我無從考究。但你不用裝作心疼我了……”

    沈知硯睜開眼睛，目光無神地直視柏青岑：“你是個瘋子，永遠不能洗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