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決策前夜
“沈知硯?!?/br> “嗯?!?/br> 沈知硯走在去柏青岑家的路上,手機握在耳邊。 “來和我們聊聊吧,在學(xué)校門口的咖啡廳。”電話那頭是他在高中這兩年最熟悉的聲音,每次聽到都讓他膽寒,“……你不會不來吧?我知道你是識相的?!?/br> “我做不到,你們想報復(fù)他我管不了,但我不能當你們的刀……” “不敢,還是不舍得?” 沈知硯邁下便道,無意識地跟著人群腳步走,踩著斑馬線穿過馬路。他沉默幾秒:“是我做不到。你們倆勢力不是挺大的嗎?報復(fù)柏青岑算不得難事,沒必要非拉我入伙,我?guī)筒涣四銈兪裁础!?/br> 聽筒里傳來兩個音色不同的笑聲,電話那頭的聲音從蔣勝礬變成了石鵬輝:“那你可就說錯了。在我們的計劃里你可是主角,必須是你,非你不可?!?/br> 街上車來車往,遠處響起幾聲笛鳴,周圍的嘈雜把聽筒里的聲音襯得更冷清。沈知硯倦怠地悶聲不響,過了片刻才道:“一會兒給你們回電話?!?/br> 蔣勝礬說:“等等,別急著掛,你不先聽聽我們的計劃嗎?我們這次充分地考慮了你的利益,制定了一個完美的雙贏計劃?!?/br> 沈知硯“嗯”了一聲,順口接道:“雙贏?” “對,既可以讓我們達到報仇的目的,又可以幫你脫身,逃離柏青岑?!?/br> 八月夜晚的秋風(fēng)清透帶著白天還未消停的暑氣,讓沈知硯冒出一身涼颼颼的汗感,但暴露在空氣里的胳膊是極其干燥的,干得又冷又白。 “……怎么逃?” 周圍的嘈雜漸漸被耳朵過濾,遲疑的語氣合著心臟提速跳動的聲音。 “說來話長,當面詳談吧。就今晚談,有沒有空?!?/br> 蔣勝礬用的是疑問句,卻沒用疑問的語氣,像是通知他今晚是最后的機會,務(wù)必騰出時間。 “我……”沈知硯的喉結(jié)微微滾動一下,“明天吧,我想想?!?/br> 電話那頭傳來石鵬輝的冷笑:“給臉不要?!?/br> 蔣勝礬沉了幾秒,說:“你應(yīng)該知道,我們現(xiàn)在是下達命令,不是申請談判。” “我知道?!鄙蛑幍穆曇羝\?,清清淡淡地道,“我只是想休息,先歇一晚再說……太累了。明天吧?” 這話說得很坦然,也很隨意,那邊似乎沒料到他這么回答,默然了好一會兒,最后蔣勝礬說:“……嗯,那就明天上午,你今晚早點睡覺,睡醒了主動聯(lián)系我?!?/br> “好?!?/br> 沈知硯走到馬路對面,看了看柏青岑家的方向,沒再往前走,坐在人行橫道的長椅上,滑動手機通訊錄。 手機屏幕的白森森熒光在夜晚墨藍的空氣里顯得刺眼,他手指順手下拉狀態(tài)欄想要調(diào)低亮度,看到新消息通知。 【青岑】:你是不是要回來了?我點了外賣。 【青岑】:我們晚上一起吃飯,好嗎? 【青岑】:蹭.jpg 沈知硯手指上撥把狀態(tài)欄滑走,從通話記錄里撥出電話。 “喂,柏青岑?!?/br> “糯糯,回來了嗎?外賣到了?!卑厍噌Z氣軟下來的時候聲音很清透,與氣質(zhì)截然相反,脫然一種純澈的少年感。 沈知硯揉了揉眉心,弓著腰把胳膊肘抵在大腿上,手機握在耳邊沒接話。 寂靜維持幾秒,聽筒里的聲音音量小了下來,很輕很慢,好像來訪者不敢敲門就在門口徘徊試探,乖乖地努力爭取開門:“我點了燒茄子。” 沈知硯很淡地哼笑了一聲:“你就知道這個?!?/br> 柏青岑的語氣也松下來,帶著點笑意道:“那你還想吃什么?我給你點。等我腿好了我就自己給你做,我會做的菜挺多的?!?/br> 沈知硯的嘴閉上,唇抿成一條線,笑容慢慢淡下來。 他忽然突兀地開口:“……柏青岑。” “嗯?”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個事。” ——“你知道假性戀愛綜合癥嗎?” 死寂。 街上熙熙攘攘的喧鬧聲照舊不息,只是聽筒里仿佛被隔絕在了真空的培養(yǎng)基里,里面有細菌悄聲無息地在滋長。 天色由墨藍轉(zhuǎn)黑,沈知硯面前的馬路上通過的車以百計數(shù),形形色色的路人路過他身前,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生活,他此時好像被隔離在世界之外,被時間遺棄了,坐在鬧市區(qū)的大街旁當個安靜的圍觀者。 “……來我家吧。” 柏青岑說,“我們好好談?wù)?。?/br> . 夜晚的別墅如龐然大物聳立在黑森森的天地間,沈知硯踏上門口的臺階,搓了搓被凍紅的手,出來時候是傍晚還不太冷,走到柏青岑家天已經(jīng)全黑了。 門從里面被打開,光明一瞬間涌到外面,客廳里銀燈璀璨輝煌。沈知硯和開門的那個年輕的冷臉醫(yī)生簡單打過招呼,順著樓梯走到二樓,把臥室門推開,聞到一股飯香。 柏青岑坐在床邊,床前架著一個灰色四角桌,桌面上是十幾個盛著花花綠綠飯菜的白瓷盤,沈知硯向他走去。 “不知道你愛不愛吃這些,就多點了點兒……”柏青岑輕拉沈知硯的袖子把他拽過來坐,又挪挪屁股,挨他近點,“穿這么點衣服,渾身冷氣?!?/br> “出來時候忘換厚外套了?!?/br> “嗯?!卑厍噌杏X髂骨被硬邦邦的尖東西頂住,低頭看到沈知硯外套口袋里鼓出來個尖角,目光停頓兩秒后移回餐桌上。 沈知硯眼睛看著飯菜,忽然淡淡答道:“避孕藥?!?/br> 柏青岑的手頓了一下。 沈知硯轉(zhuǎn)頭看過去,看到柏青岑脖子略有些僵硬地把頭扭過來。 “避孕藥?” “嗯,你易感期沒戴套?!?/br> 沈知硯說罷便伸胳膊夾菜,從柏青岑易感期開始他就沒好好吃過飯,一直在床上熬著,偶爾得到休息的時候困得完全睡死過去,很少能抽空溜去廚房熱剩飯,餓了有幾十個小時了。 他一筷子一筷子地夾到碗里,雖然現(xiàn)在模樣太過狼狽,提不上優(yōu)雅,但至少不能像個餓死鬼,他維持基本的體面把菜不急不迫地夾到米飯上,只是胃口欲求不滿地咕嚕了兩聲。 沈知硯慢悠悠吃了兩口才意識到,屋內(nèi)已經(jīng)沉默太久了,細聽能聽到身邊人沉重急促的呼吸聲。 他嚼完了這口菜看向柏青岑,發(fā)現(xiàn)柏青岑的胸膛微微起伏著,眼睛閃著異樣的光,直定定地凝視他的肚子,眼神是即將有什么東西沖破的隱忍,像是有門閂抵擋了里面暗濤洶涌,一瞬間沈知硯渾身上下被激起森森的冷感。 柏青岑很慢地伸出手,指尖微微顫著,輕輕觸碰他的肚子,然后整個手掌貼了上來,隔著衣物,緩緩蹭了蹭。 沈知硯從心底冒出一股恐懼,小腹收縮,想躲卻又定在原處。 “內(nèi)射了?”柏青岑沉吟。 “嗯,內(nèi)、內(nèi)射了……”沈知硯放下筷子,低頭緊張地看著在自己肚子上輕揉的手掌,“干什么?” 他咽了咽口水,說:“我下午已經(jīng)吃完藥了,緊急避孕藥有效時間是七十二小時……懷不上的?!?/br> 柏青岑的手突地頓住,目光依舊死死看著他的肚子。 沈知硯莫名覺得急促,忍受不了一秒的沉默,倉促轉(zhuǎn)移了話題:“對了……說點別的吧……你——還記得我說的假性戀愛綜合癥嗎?你知道這個病吧?” 他看到柏青岑隔了幾秒后非常緩慢地把手移開,隨后他聽到柏青岑還算平靜的聲音: “知道,生理書上的。” “……那……那你應(yīng)該也知道,我們是滿足這個病的前提條件的,對吧?” 柏青岑很久沒說話,默認了。 “我初熱期的時候跟你zuoai了,而且我們的匹配度是A-1……” 沈知硯說到這里忽然聽柏青岑深吸了一口氣,像在極力隱忍著什么,他緊繃神經(jīng)看過去。 “你繼續(xù)說?!?/br> 沈知硯悶聲不響地攥了攥在緊張地發(fā)抖的拳頭,硬著頭皮說下去:“所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可能患了假性戀愛綜合癥?……但是,但是你從沒和我說過……” 從蔣勝礬提出這個病之后,沈知硯便一直惦記著這件事,他很難接受自己曾經(jīng)的真情實感被判定為是癥狀表現(xiàn),仔細想來,柏青岑一直瞞著強jian的真相就是為了避免他知道強jian的時間,害怕他知道強jian發(fā)生在他的初熱期,害怕他聯(lián)想到假性戀愛綜合癥。 柏青岑的瘦白的手背繃出一條條凸起的青筋,看向他:“然后呢?” 沈知硯哽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本想對柏青岑提起質(zhì)疑,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反問什么,有沒有必要反問,但他就是很難過,很想抱怨兩句。 只是在這一刻他的抱怨也被簡單地堵了過去,他的情緒只剩了害怕:“沒什么……”他攥緊筷子,“吃飯吧?!?/br> 柏青岑看著他顫抖的筷子艱難地夾住了菜葉,又忘碗里的米飯上放,但飯上的菜已經(jīng)堆了很多,沈知硯都沒入嘴。 “你想說,你不是真的喜歡我,你得病了——對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