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岑怔怔地翻開筆記本最新一頁，看到上面滿滿的筆記，重點地方用黃色馬克筆劃了粗線，公式是紅筆，備注是藍筆，寫得工工整整，條理清晰。

    沈知硯說：“為了防止你犯強迫癥，我把你之前的筆記也劃了黃線，添加了紅筆和藍筆的標注，”他伸手往前翻了幾頁，“看著是不是好看多了。”

    柏青岑愣愣地用手接過筆記，慢慢翻著書頁，紙張細膩的質感在指尖輕輕摩擦而過，他第一次對筆記本有這么愛不釋手的感覺。他之前記筆記沒沈知硯這么講究，一根黑水筆從頭用到尾，現(xiàn)在一看每一頁都有了顏色，好像他的世界也變得明亮精彩起來。

    柏青岑喉結動了動，輕聲說：“用心了?！?/br>
    沈知硯笑著拍了拍他肩膀，繼續(xù)低頭寫自己的作業(yè)。

    柏青岑還想說什么，可看著沈知硯專心做題的模樣，又把沒組織好的話咽下去了。沈知硯似乎沒有在生氣，仿佛湖邊那個不愉快的小插曲沒有發(fā)生過。柏青岑陰暗的想法一掃而空，覺得有些愧疚。

    他讓糯糯自己一個人消化情緒了。

    糯糯把負面情緒消化好了，還體貼地幫他記了筆記。

    柏青岑越想越自責，愧疚感達到巔峰，可他又不能打擾沈知硯做題，默默打開了手機。

    68L（樓主）：小狗下次會當你的壞情緒消化站。

    ……

    96L（樓主）：下次不開心可以拍拍小狗的腦袋。

    ……

    113L（樓主）：小狗好自私，小狗在反思。

    L：哇樓主，剛剛不還emo著呢嗎？這是咋了？

    115L：笑死我了，看樣子“主人”也傷心了，主人的傷心＞小狗傷心！

    116L　回復　115L?。簡鑶杼蓯劾?，小狗可以為主人拋棄自己的情緒！

    117L　回復116L：不僅放下了自己的難過還在檢討自己！磕了磕了。

    118L：一人血書求樓主取匿！

    119L：這到底是哪對cp當事人啊，好好奇！去他媽晚自習，老子要磕cp！

    120L（長大后我要當太空人）：高三老人路過，圍觀一群小年輕，好有活力。

    ……

    短短兩節(jié)晚自習的時間，小狗日記在論壇上突然爆火。

    一部分人激烈討論著皮下是誰，另一部分人直言：管他呢，代就完事了。

    沈知硯認認真真做完了三套卷子，對著答案用紅筆修正又整理了錯題，正在重做一遍錯題的時候，目光瞥了一眼柏青岑。

    柏青岑正拿著筆發(fā)呆。

    “愣著干什么，快寫作業(yè)，”沈知硯班長職業(yè)病發(fā)作，低聲催促道，“再不寫晚自習就要結束了，回宿舍就熄燈了，到時候你怎么……”

    “對不起。”

    “嗯？”

    柏青岑小聲道：“今晚的事……我還欠你一句道歉。下次再遇到有人搞校園暴力，我會去管一下……”

    沈知硯愣了愣：“哦，這件事啊。我沒有那個意思。其實我不該要求你去管，這是道德綁架……管了也沒什么用，管了一個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但如果沒有第一個人去管，就永遠不會有人去管了?！卑厍噌癁鹾诘拿济Ⅴ荆〈矫虺梢坏谰€，燈光自上而下打在他骨骼感強的俊臉上，神色略顯凝重，“其實我插手校園暴力不算難事，我上去說句話，那些人總歸得給我面子，時間長了，管得多了，情況自然會好轉，到時候再視情況調整策略，問題總能解決。”

    柏青岑認真地看著沈知硯：“不能再讓這屆高一多出來更多被校園暴力的人了?！?/br>
    沈知硯怔愣地看著他。

    教室里一片安靜，同學們有的在寫題，有的在偷偷刷手機，手速很快地敲擊輸入法，估計不知道哪又多出來了什么新瓜。周圍時不時響起筆尖在紙上嚓嚓寫字聲和很輕的竊竊私語聲，沈知硯的心里有一種難言的情緒悄悄地膨脹起來，漲滿了他整個心房。

    柏青岑微笑著伸出胳膊，把手搭在沈知硯的肩膀上。他抿著嘴眼睛亮亮地看著沈知硯，開玩笑道：“畢竟也不是每個被校園暴力的人都能遇到柏青岑?！?/br>
    沈知硯眼眶剛開始泛酸，又被這句話逗笑了，他嗤了一聲，輕輕拍掉柏青岑的手，小聲損道：“自戀。”

    他轉回身去，看著桌面上的卷子，心潮澎湃，忽然覺得寫不下去了。他們剛剛做出了一件很重要的決定，他們也許要改變一些事了！

    沈知硯激動了一會兒，心情漸漸平復，又凝眉道：“那……可是，我們還有一年就畢業(yè)了怎么辦？我們在學校的時候還能管，出了校門，六中又進來了新的高一……”

    柏青岑思考片刻，拿起手機，點開備忘錄開始打字。他快速戳著輸入法，低聲說：“我打給你看，你先寫作業(yè)?！?/br>
    沈知硯沉默地看著他手機兩秒，點了點頭，然后伸手把柏青岑書桌左上角擺著的語文作業(yè)本抽出來，說：“我自己的寫完了。我?guī)湍惆殉瓕懽鳂I(yè)寫了吧。”

    他拿到自己桌子上，翻開語文書用胳膊壓好，在草稿紙上模仿了幾遍柏青岑的字跡，再往作業(yè)本上動筆。

    下課鈴打響后，學生們開始收拾書包。天已經(jīng)黑得很沉了，已是十點半，教室里響起嘈雜的說話聲和椅子推進桌子下的碰撞聲，沈知硯探頭看向柏青岑的手機。柏青岑剛好碼完最后一個字，把手機遞給沈知硯。

    上面寫著：

    我認真分析了一下。六中比其他學校校園暴力現(xiàn)象更嚴重就是因為進來的有錢學生太多，很多人家里都有經(jīng)商或者政治背景。而Omega不少都是因為學校制定的“Omega學生學費減半”的政策進來的，家境并不好。這就導致了六中發(fā)生了嚴重階級分化，當發(fā)生校園暴力的時候，校方肯定偏袒有權勢的那一方，對這些事睜一眼閉一眼。

    六中這種風氣很多年了，學校不作為，想要改變只能以暴制暴。這些施暴者并不一定從一開始品性就是壞的，只是入學后看到有錢有勢的學長學姐欺負Omega就開始跟風，很多人支持或者加入校園暴力只是為了合群。那么，當學校里一個足夠有錢有勢的學生團體開始反對校園暴力，便可以改善現(xiàn)在的局面。

    當這個在學生群體里地位很高、有很大話語權的小團體發(fā)聲之后，底下必然有很多人響應。這個時候學校應該會有動作了，因為風氣已經(jīng)開始扭轉，學校會抓住這個機會初步整改校風，畢竟校領導誰也不希望六中標簽一直是充斥著校園暴力的“貴族學?！?。和諧的校園環(huán)境才是社會倡導的，他們會趁機把六中從風口浪尖上推下來。

    備忘錄就記到這里，沈知硯看完后還發(fā)著愣。

    “所以，只要風氣開始扭轉了，學校有作為了，下一屆以及下下屆、六中的每屆高一風氣都會變好?！卑厍噌没刈约旱恼Z文本，說，“雖然目前看來計劃有些完美主義，但理論上是行得通的，不試試怎么知道呢？”

    沈知硯咽了咽口水，熱血感又重新涌了上來，他看向柏青岑：“試試吧！能改變一點是一點！”

    “好?！卑厍噌Φ馈?/br>
    教室里的人已經(jīng)走了大半，學生們熬過一整天的學習生活迫不及待要逃離了，只剩他們不緊不慢地收拾著桌上的文具和書本，又不緊不慢地把東西往書桌里放。

    尤其是沈知硯，動作放得又慢又僵硬，整個人看起來有點呆呆的，仿佛還沒回神。

    柏青岑先收拾完了，坐在位置上專注地看著他，等他一起走。

    這一晚他們分開時候，像上學期一樣粘，只是這一次用“依依不舍”來形容并不完全準確，他們之間還多了說不清的凝聚感，這種感覺曖昧又溫暖，在他們之間拉起了千絲萬縷的訴說著依賴的牽引線。

    路燈昏黃的光照在Alpha宿舍樓和Omega宿舍樓之間那條又寬又長的道路上，兩個人面對面站著。

    “那，明天見？”柏青岑說。

    沈知硯的心跳變得快了一些，這種久違的悸動感讓他一時恍惚，胸膛微微起伏。

    “……明天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