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回了，”柏青岑說，“往年都是在Abyss過的，今年有家了，還回去干什么?！?/br>
    “那你要和家里人說一聲嗎？告訴他們你今年在我這兒過?！?/br>
    “告訴了?！?/br>
    沈知硯指尖一頓，又緩慢地繼續(xù)撫窗花：“他們怎么說？”

    “沒說什么，他們不怎么管我私生活。”

    沈知硯走神了幾秒，點(diǎn)了下頭。

    村里每逢過年都很熱鬧，尤其是除夕夜。家家戶戶門口懸掛著搖晃的紅燈籠，鮮艷的紅光連成煌煌的一片，在漆黑的夜色中里格外耀眼。

    這是柏青岑第一次親自摻和做年夜飯，和沈知硯一起系上圍裙在廚房里忙前忙后。鄭艷姝支起大鐵鍋燉著買來的雞，nongnong的rou香味連在院子里的忙著蒸饅頭的鄧叔都能聞到。

    屋內(nèi)和院子里彌漫著白騰騰的蒸汽，柏青岑和沈知硯聞著濃郁的香味，一邊包餃子一邊大聲聊天，聲音幾乎要被大院外噼里啪啦的鞭炮聲和小孩嬉鬧聲蓋過去。

    柏青岑蹲在地上，沾滿面粉的手把面團(tuán)舉給沈知硯看：“看我捏的小狗！”

    沈知硯正在搟面，回身瞧見他手里捏著有半個(gè)拳頭那么大的小狗面團(tuán)，頓覺新奇地走過來拿起來細(xì)瞧，好笑道：“這小狗這么大只？”

    “那可不，里面包著餡兒的！”

    沈知硯發(fā)現(xiàn)這玩意兒長得有鼻子有眼的，兩只耳朵還被韭菜染綠了。他笑得不行，把小狗還回去附帶上一句：“閑的?！?/br>
    柏青岑小心翼翼接過來捧在手心里：“不可愛嗎？”

    “可愛，”沈知硯轉(zhuǎn)身邊走邊道，“就是脖子上少了個(gè)項(xiàng)圈。”

    柏青岑端詳著小狗細(xì)細(xì)回味著沈知硯的話，唇角勾起來，眼睛微瞇地小聲呢喃：“項(xiàng)圈……好主意?！?/br>
    很快，一碟又一碟飯菜被端上餐桌，電視機(jī)鬧哄哄地播放著春晚預(yù)熱的后臺采訪。

    年夜飯的準(zhǔn)備工作快收尾了，鄭艷姝和鄧叔在廚房煮餃子，讓他倆上一邊兒玩去。

    倆人沒什么事干，便穿上厚厚的白色羽絨服走進(jìn)院子里，漆黑的天色中滿園五顏六色的繁花分外漂亮，每一叢都蒙上復(fù)古質(zhì)感的低飽和灰暗濾鏡。柏青岑從口袋里掏出兩張微微褶皺的卡紙紙片來，塞給沈知硯一張：“要不要一起許個(gè)新年愿望？”

    沈知硯伸手接過來，笑道：“寫什么？”

    “想寫什么就寫什么，”柏青岑掏出筆，“寫完就掛在那棵梅花樹上?！?/br>
    “會靈驗(yàn)嗎？”

    “心誠則靈?！卑厍噌肓讼耄值?，“要不我們學(xué)香港許愿樹那種玩法吧，在紙片下方系根繩拴個(gè)小石頭，然后往樹上拋，拋得越高越容易靈驗(yàn)?！?/br>
    沈知硯看著和自己頭頂一樣高的梅花樹，笑了笑同意了。

    他們蹲在地上，借著房檐上紅燈籠的燈光，在高他們兩層的臺階上展開卡紙紙片伏身寫愿望。

    他們都沒有擋著自己的紙條，柏青岑探頭探腦地偷窺。沈知硯問他：“你寫的什么？”問完便笑著坦蕩地說：“和我有關(guān)嗎？”

    “嗯嗯，許愿和你早日領(lǐng)證?！?/br>
    沈知硯笑得又詫異又無奈：“想一步登天是吧。”

    柏青岑歪頭把腦袋墊在沈知硯肩膀上，拖長的調(diào)子帶著撒嬌的意味：“我急了——”

    他看著沈知硯的筆在紙上寫字又把腦袋正回來，認(rèn)真瞧那被燈籠罩紅的紙片：“那你呢，你寫的和我有關(guān)嗎？”

    他探頭仔細(xì)瞧上面工工整整的黑色字跡：

    “許愿一個(gè)最喜歡的恒等式成立：

    糯米＋箬竹＝小粽子”

    柏青岑怔怔看著，明白過來糯糯臉皮薄不像他那么直白，這是在通過這個(gè)像理科公式一樣的式子向他暗示心意。

    他終于把沈知硯捂熱了。

    柏青岑呆愣地看著那張紅彤彤的卡片，直到大門外突然噼啪響起來的鞭炮聲炸了他一個(gè)激靈，他才回過味來。

    “走吧，”沈知硯說，“去拴個(gè)繩子拋樹上。”

    柏青岑抬頭看著他。

    沈知硯起身拍拍大腿，走進(jìn)屋里翻找出鄭艷姝平時(shí)縫補(bǔ)衣服的針線盒，拿出兩根粗繩和502膠水回到院子里，發(fā)現(xiàn)柏青岑還傻傻蹲在原地，笑著催道：“想什么呢，跟我一起找個(gè)重點(diǎn)的東西粘繩子啊……小石頭不行，502粘不上?！?/br>
    “……我們要不，直接掛上去吧?！?/br>
    柏青岑有些恍惚地站起來，語氣滯緩。

    沈知硯挑眉，回望著柏青岑。柏青岑好像忽然陷入一種難言的緊繃?yán)铩?/br>
    沈知硯細(xì)想了想，想起許愿樹的許愿規(guī)則，了然道：“你怕紙片掉下來??？”

    如果紙片拋出去沒有掛在樹上而是墜向地面，就證明愿望無法實(shí)現(xiàn)了。

    “放心啦，”沈知硯拍了拍他肩膀，“我扔?xùn)|西有準(zhǔn)頭的?！?/br>
    柏青眼岑看著沈知硯抬腳回屋去找重的小物件了，連忙站起身來，緊緊跟在沈知硯身后，欲言又止，含含糊糊地說：“人家香港扔向許愿樹的許愿紙都是專用的，咱這個(gè)太草率了，要考慮到重力因素……”

    沈知硯回頭看向他，邊走邊笑：“就這么擔(dān)心啊，沒想到你還挺迷信?！?/br>
    柏青岑垂下眼皮，不說話了。

    沈知硯把兩張紙條分別粘貼裝置完畢，吊墜用的是不算重的塑料球。

    他們回到梅花樹前，鮮艷的花瓣在夜色里搖曳著與年味相映襯的紅。

    柏青岑沒忍住還欲阻攔他，卻眼睜睜地瞧著沈知硯的胳膊向后兜起來準(zhǔn)備拋出——

    “等等?！?/br>
    沈知硯無奈地維持著原本姿勢，偏頭看他：“嗯？”

    “改一下吧?！?/br>
    院外遠(yuǎn)處的煙花與爆竹聲漸漸停在這一刻，給他們的聊天留出了一段空當(dāng)。他們站在夜晚的冷空氣里，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炮竹火藥味。

    柏青岑咽了一下口水：“……改成，沈知硯＋柏青岑＝小粽子?！?/br>
    沈知硯愣在原地，一頭霧水。

    他展開自己的紙條又看了一遍自己寫的是什么，還是不懂柏青岑的用意。

    “為什么？”他問。

    柏青岑沒有回答，沈知硯覺得他好像憋著很重要卻又很難開口的話。

    沈知硯等不到回應(yīng)，也不想再等了，屋內(nèi)的鄭艷姝已經(jīng)喊他們吃飯了。他猜測柏青岑是想到了什么矯情的理由說不出口……肚子咕嚕叫了一聲，餓了。他不打算再猶豫，胳膊向后稍稍一甩，又朝著梅花樹頂端拋出——

    隨著樹枝被擊中的簌簌聲，沈知硯聽見身側(cè)柏青岑倒吸一口涼氣。

    繩子繞在了樹枝上，下方吊著晃晃蕩蕩的紙片……成功了！

    沈知硯滿意地笑，抬起胳膊掌心朝向柏青岑：“Give　me　five！”

    柏青岑面目柔化，淡笑著和他擊了一下掌。隨后，柏青岑的許愿紙條也成功拋在了樹上，兩張紙條掛在枝子頂端一起搖曳。

    “好啦，走吧，”沈知硯拽過他的胳膊，臉朝著明亮的屋內(nèi)，臉頰被過渡了一層暖融融的泛著金邊的白光，“去吃飯?！?/br>
    他們走進(jìn)客廳里，過年熱鬧的氣氛又圍裹了他們，電視機(jī)里傳來經(jīng)典的春晚必備bgm，配著主持人情緒高昂的激情講話聲。鄭艷姝和鄧叔笑容滿面地招他們快來坐，飯桌上的飯菜還冒著熱氣，香郁撲鼻。

    “瞧瞧這小臉凍的……”鄭艷姝看著沈知硯白里透紅的臉蛋笑罵道，“怎么兩個(gè)人在外面待這么久？”

    鄧叔正向著酒杯倒著酒，抬起頭樂呵著搭茬道：“倆孩子可真夠粘的，天天待一間屋，吃飯前還得抽工夫上外面兒聊悄悄話去！”

    沈知硯被拉入火熱的氣氛里，很快就忘記了剛剛院子里微妙的不愉快。他在說話間時(shí)不時(shí)看向旁邊坐著的柏青岑，柏青岑似乎從剛才許愿紙條的小插曲結(jié)束后狀態(tài)就一直不對勁……又說不上來哪不對勁。

    柏青岑跟鄭艷姝和鄧叔說說笑笑，自然又大方，和之前沒什么兩樣。但沈知硯身上帶著柏青岑的臨時(shí)標(biāo)記，對柏青岑的微小情緒的感知格外敏感。

    今年春晚小品算不得好笑，但他們四個(gè)人圍坐在飯桌前氣氛高潮迭起，不好笑的小品也看得津津有味，笑得臉紅耳熱，高興極了。

    轉(zhuǎn)眼就快到零點(diǎn)了，十一點(diǎn)半柏青岑和沈知硯把餃子端上桌來，有rou有素?cái)[了兩大盤。

    鄭艷姝和鄧叔一眼就瞧見盤子里有個(gè)奇形怪狀的東西，新奇地笑道：“這誰包的？怎么給包出這模樣了……”

    沈知硯一看便知這是某人捏的帶餡兒面團(tuán)，勉強(qiáng)還能看出個(gè)形狀，笑著內(nèi)涵道：“誰包的小狗誰自己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