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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夜深了,院里響起脆然然的蟬鳴,嘩啦啦的水聲伴著呱呱直叫的蛙聲。 六生在房門口焦急地轉(zhuǎn)悠著,不住的拿眼里剮向房里掛在魏季身上的人。 他不停地念叨:真是見了鬼了! 從沒見過粘在另外一個人身上可以防止發(fā)瘋的事情。 簡直就是離譜! 林叔他們也不知如何是好,在他們看來確實是太奇怪了。只要他們把那瘋子從魏季身上扯開,瘋子就開始癲狂發(fā)瘋,而一靠近魏季,就默然安靜下來,重復(fù)幾次,面對鐵一般的事實,他們就不得不信了,這瘋子是真“纏上”主子了。 但林叔為求明白,還是決定去請大夫,來看看這瘋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屋檐下,焦躁不安的氣氛里,唯一能保持平靜的就只有那掛在魏季脖子上的人了。 那瘋子把頭歪倒在魏季的脖頸里,臉蛋有一下沒一下的蹭動著,暖烘烘的,舒服得幾乎都要睡過去了。 而魏季他就有些難熬了,長這么大,第一次一個成年男性掛在他身上,還做出那么親密的舉動,心里膈應(yīng)得不行,半天僵直著身子不動。 他的手抵在那人的腰上,防止對方太過靠近自己。 手背手臂傳來對方溫溫?zé)釤岬捏w溫,隔著衣物也直直達到他的膚表,他感覺手臂燒得慌。但對方似乎覺得那手臂礙事,動了動靠近一些,壓在了魏季的胸膛上。 魏季有些慌了。 手臂擠壓在兩者之間,嚴絲合縫,手卻感覺硌得慌,魏季難受地動了動,盡量離得遠一點。有了些微空隙,魏季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硌手的東西,是對方的肋骨。 魏季低頭看了看,發(fā)現(xiàn)這人很瘦,能稱得上是病態(tài)的瘦。削瘦的身體透過衣裳,露出高高架起的骨頭,能清晰的看到背后根根張張分明的輪廓,明明是的成年男性的身體,看起來卻像小孩一般瘦弱小巧,在一個成年男性的身高加上孩童無二的體重,看上去十分詭異,就像提線戲法中皮包骨頭的骷髏。 看著瘦骨嶙峋的對方,魏季心想:人這么瘦,力氣倒是挺大的。 這時,林叔喊的大夫終于來了。 大夫抹著額上冒出的汗珠,急急忙忙上前干活。半夜三更把人叫來,真是讓人不安生。 大夫坐定,就想快快干完活,結(jié)果那瘋子十分不配合,甚至還想咬他,打他,急得他腦門的汗珠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他們沒說叫他看得是一個瘋子??! 大夫轉(zhuǎn)頭信賴地看著魏季,仿佛他能解決這個問題。魏季別扭萬分,心一橫一咬牙就抱住那瘋子,前轉(zhuǎn)后轉(zhuǎn),左轉(zhuǎn)右轉(zhuǎn),讓大夫給檢查完了。 六生怒目瞪著那瘋子,快聲問大夫:“李大夫,這到底怎么回事?” 李大夫吞吞吐吐:“小人醫(yī)術(shù)不精……” 氣得六生直接打斷了他的話,看到魏季警告的眼神又吞了回去。 李大夫掏出手帕擦了一下濕透的額角,說:“魏公子,這位公子確實是得了瘋病……” 六生嘴快,直嚷道:“這我們都知道,說點我們不知道!”被林叔懟了懟后腰,站在身后的秋露也跟著捏了捏他,六生了然卻萬分不滿地撇了撇嘴,表示他的憤懣。 李大夫:“……” 魏季的視線越過身上的人,看向李大夫,溫聲問道:“李大夫,他是有瘋病,但為何他……他一靠在我身上就不發(fā)病了?看起來與常人無異?!?/br> 李大夫問:“魏公子是他什么人?” 魏季:“陌生人。” 李大夫看了看他倆,沉吟片刻,就起身,讓魏季壓著他,再檢查檢查。 李大夫又問了一些那人發(fā)瘋的癥狀緣故和年月頻率,但有些他們也不清楚,給不出確切的答案,李大夫也不方便診斷。 李大夫不清楚發(fā)病的緣故,故而斷不出為什么那人就只纏著魏季才不發(fā)病,說不出所以然來,只能轉(zhuǎn)而開藥,緩解他的病況,讓魏季他們多留意他發(fā)病時的來源或是找到依賴魏季的原因。 李大夫交代了清楚就離開了。 六生嘀咕:“什么??!我看他就是占主子便宜……”秋露把吃食擺好后,有些疑惑:“這病真奇怪,硬要貼著人,就是苦了主子……?。×?,你說,這病要貼著人的話,換了一個人行不行???” 六生原本正在憤然嘀咕,聽到這句話,猛然一覺,開朗道:“秋露你問得好!對!換一個人!說不定換一個人也行!”說完立馬拉過林叔跟魏季說了這個主意。 林叔眉頭一展,覺得有點道理,試一試也無妨。魏季也覺得可以一試。 六生興致勃勃,喊來了院里的仆役們來試一試,試出原因就可以把這小子送走了! 可是出來的結(jié)果卻讓六生失望了。 這次試一試,就是讓那瘋子又瘋了一遍,不少人臉都被撓花了,徒增傷痛。 六生看著床上兩個抱在一起的人煩躁,不爽道:“主子,直接把他送走好了?!?/br> 林叔也同意:“主子,六生說得對,說不準(zhǔn)這位公子在劉府已經(jīng)有了好轉(zhuǎn),而如今誤入這兒,府里的人肯定著急。我們跟他非親非故,萬一耽誤可就不好了?!?/br> 魏季艱難地動了動,聽到他們的話有些躊躇。這個人回到劉府,等待他的,就是瘋瘋癲癲的死去,別無二選。 這個人留在這可能還有治好的機會,但如果這樣的話…… 魏季擰起眉頭,心里已經(jīng)打定主意但腦子卻無端浮現(xiàn)出骨瘦如柴的身體,和紀(jì)舟講述的“不討喜”的故事。 魏季感覺舌根有點僵硬,隨即咽咽唾沫,停頓一下后,說道:“……不用送了,讓他留下吧?!?/br> 8 魏季現(xiàn)在覺得,他這個決定還是太隨意了。 那瘋子似乎在反復(fù)幾次被迫脫離魏季之后,學(xué)聰明了,直接抱得死死的,仿佛要把自己嵌在魏季身上。 六生則像看到妻子明目紅杏出墻卻無可奈何的怨夫一般,只能默默咬手絹。秋露看到他的樣子笑得不行。 而到夜里,哪怕魏季忽略自己身上掛了個男人,也被緊緊箍著難受得睡不著。 所以他徹底地失眠了。 第二天早晨,經(jīng)過昨日荒唐的一天,魏季心疲力倦,無言顧其他。 坐下吃早飯時,他這才看清折騰得府院天翻地覆的瘋子長什么樣。 因為之前六生安排過沐浴,丟去了泥濘的污穢,終于能看清五官了。 這人面目清瘦,雙頰微陷,鼻梁高挺,細長的眉毛下是一雙微挑的眼睛,自下而上的揚起,明明應(yīng)是多情在他身上卻十分懵懂迷蒙,像個不經(jīng)世事的孩童一般,眼底帶著淺淺的烏青,細看左眼皮上印著一顆不顯眼的黑痣,若是不湊近幾乎看不出來,他的皮膚大概是因為長久未見陽光,異常白皙細嫩。 魏季看得有些出奇,但一細想,風(fēng)流之名在外的杜永的公子這副樣貌也不奇怪,想來,他的母親也一定是個大美人兒。 可惜了。 魏季喝完了粥,就拿過另一碗給那瘋子喂,魏季知道對方不會發(fā)瘋打自己,動作就有些粗暴僵硬,帶著粥水的勺子直接懟到那人緊抿的嘴唇上,對方不明所以,皺緊眉頭,喉嚨發(fā)出嘶叫咕嚕聲,手下的動作猛然收緊,掐得魏季手臂生疼。 一旁的仆役看到了,就在六生的示意下上前,表示他們來喂就好。 那瘋子一看到他們走過來,立刻彈起身猛撲到魏季身上,緊緊抱住,清秀的面容頓時猙獰起來,怒目圓睜,惡狠狠地瞪著他們,咬牙切齒,嘶嘶吼鳴。 眼前這幅護食的模樣讓他們看呆了,明明魏季才是他們的主子,反客為主啊這是。 魏季被這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碗一下子拿不穩(wěn),摔碎在地。 耳邊響起嘶嘶叫的響聲,魏季知道又想要發(fā)瘋了。 他感覺有點勒得喘不過氣,動了動,效果甚微,轉(zhuǎn)而對仆役揮揮手。讓他自己來喂還好點,起碼不用擔(dān)心自己會缺氧暈過去。 他一邊安撫身上暴躁的人,一邊吩咐再拿一碗粥。 看到這兒,六生心生不快,轉(zhuǎn)過身生悶氣去了,秋露看著他又看看主子嘻嘻笑笑地打趣他。 林叔看著他們一個兩個無奈笑笑,搖了搖頭。 這頓早飯,在艱難地又哄又抱的情況下吃完了。這人比小孩還難伺候,給魏季累出一身汗,吃完時,已經(jīng)是太陽高掛了。 午時,李大夫拿著藥來了,因為瘋子比較特殊,所以李大夫親自府宅里問診比較好。 李大夫和魏季商量,打算用藥療和針灸一同進行,效果比較好。但魏季有些擔(dān)心,他拿不準(zhǔn)能否安撫下對方,害怕對方產(chǎn)生應(yīng)激反應(yīng),反而本末倒置。只好把針灸先擱置下來,先藥療。 李大夫商量好事宜,就走了。 而魏季被抱得緊緊的,動彈不得,哪兒也去不了,他只好靠在床上看書。 打算等那人睡著了再走。 對方坐在一側(cè),把臉拱在魏季的頸窩,哼哧哼哧出聲,輕輕的蹭著溫?zé)岬钠つw,鼻頭微動,惹得魏季癢得后背發(fā)麻,不由自主的側(cè)頭壓住作惡的腦袋,脖子一躲一躲。對方失去了溫軟的皮膚,立馬追了上去,直直撞了上去。魏季疼得悶出聲,這人也太不知輕重了。 在頸間的一片摩挲后,疼痛慢慢消退了,只剩下有些癢癢的感覺,讓他的心都感覺有點發(fā)麻,蹭著蹭著,脖子突然一涼,濕潤一片,魏季脖子突然就僵住了,不敢動。腦子從混沌到反應(yīng)過來,才發(fā)現(xiàn)是對方濕乎乎的嘴唇蹭到了他,那片濕潤涼涼的皮膚反而變得有些發(fā)燒起來,暖熱烘烘。 對方感受到魏季的體溫變高,似乎更加愜意,抵在他的肩頭就要閉起眼睛睡覺。 魏季有些羞惱,他們非親非故的,他干嘛要這么縱容他,就因為他是個瘋子! 他臉皮發(fā)燙,瞪了床邊的闈帳好一會兒,才緩緩平靜下來,吐了口氣。 低頭一看,對方已然睡得香甜,只是手緊緊攥住了他,魏季動了動,對方五指立馬收緊,生怕柔軟的枕頭跑掉了。 魏季看著緊握的手,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