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陷落
寒潭的水漣漪微蕩,驚得魚兒們亂竄。地面開始沉降,四周石壁挪移翻轉(zhuǎn),整個洞天在在幾息之間就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惜輕塵還沒掏出卡在喉嚨里的魚刺,冷不防被人提起來飛躍,耳膜被轟鳴聲震得發(fā)痛,碎石土末落了滿頭滿腦。換了幾個借力點后,楚景晴把他輕輕放在一塊突出的巖石上。惜輕塵的眼睛里飄進了不少塵土,還沒等站穩(wěn)他就忙不迭地用手背去揉。 不消片刻,在他們身邊,可可也穩(wěn)穩(wěn)落下。 楚景晴向可可投去不贊同的一眼——方才驚變驟生的剎那間,他丟下惜輕塵,自己一躍而起,躲開了機關(guān)陣的縫隙。要不是楚景晴熟知他脾性,多留了個心眼,及時搶過去撈起這少年,他恐怕已被機關(guān)陣卷入碾成粉末了。 面對責(zé)備的眼神,可可不以為意。他只想知道,在生死攸關(guān)之際,這魔宮出來的小子是不是真的不會武功。 惜輕塵并沒有察覺主仆間的眼神交流,只顧揉得刺痛的眼睛,難受得淚眼朦朧。等揉出了沙塵,他才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眼前寒潭楓樹都沒有了,只有兩旁高不見頂?shù)氖冢簧籴揍竟质窆谴贪銖膸r壁延伸凸出,中間一條幽森蜿蜒的溝壑,仿佛通往地獄。 楚景晴松開攬在他腰間的手臂,“輕塵,看看這個陣法你熟不熟悉?” “不熟悉……”他苦下臉。 “才怪呢!”哈哈哈,下一刻他仰起臉,神采飛揚地望著下方溝壑的深處,“我知道怎么脫身了。我們趕緊出發(fā),這次一定要搶在機關(guān)陣再生變化之前逃出去?!?/br> 因為擔(dān)心自家侍童又在緊急關(guān)頭下黑手,楚景晴只得親自背著惜輕塵趕路。最初那會兒惜輕塵還是拒絕的。他不習(xí)慣與陌生人過于親近,剛跟可可混熟了,突然又要換人來背他,一時之間難以適應(yīng)。楚景晴只好半哄半騙地解釋道:“可可身手不及我,萬一遇上危及性命的變故,他自身難保,更未必能護你周全,還是由我?guī)е爿^為穩(wěn)妥些。” 惜輕塵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可可只是個侍童,身手能好到哪里去?能自保就不錯了。他扯了下楚景晴的衣服,在他耳邊說起悄悄話:“等會兒要是可可遇到危險,楚大哥你一定要先趕去救他,把我扔下也沒關(guān)系?!?/br> 楚景晴有些意外,故意逗他,“要我先救他?那我可就來不及回來救你了。”心中不免好笑:這孩子怎么就篤定自己不能同時救下兩個人?回頭一想,也對啊,既然他會被魔宮的低階修士捉住關(guān)進水牢,在這孩子看來,必定是因為修為不濟的緣故。 “救不了我你也不用自責(zé),”耳邊傳來少年略帶苦澀的聲音,“我自小身體就不太好,少活些時日也沒什么可惜的。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如果有機會,我還是希望在有生之年可以去魔宮之外看盡天下的明山秀水,瓊樹花海,各地四季不同的風(fēng)景,而且我還要結(jié)識很多……” “別廢話!接下來走哪邊?”可可沒好氣地打斷他。 惜輕塵以為這個距離他跟楚大哥咬耳朵說悄悄話,可可一定聽不見,誰知兩人交談的內(nèi)容可可不但聽見,還一字不落地聽了去。不欲再忍受這小子漫無邊際地胡扯,可可煩躁地截了他的話頭。 …… 險之又險,三人終于趕在天黑前離開了素有鬼陣之稱的魔宮虛空道。 傍晚的林間,靜謐卻也充斥著各種聲響。蚊蟲的鳴叫,貓頭鷹的咕咕聲,間或還傳來幾聲夜梟的尖銳長嘯??煽蓪W(xué)著那長嘯也吹響了幾下哨聲,輕塵覺得好玩,自己也跟著吹了幾聲,卻怎么也學(xué)不像。 離開虛空道,他就沒好意思再讓人家背著走了。主仆二人知他體力跟不上,也不急著趕路,反而配合他的速度悠然穿過魔宮腳下的這片蔥郁叢林。“楚大哥,我就陪你們走到這里吧?!?/br> 之所以走了一段路才與他們兩人分別,是因為輕塵擔(dān)心叢林附近還有魔宮弟子巡邏。落單的兩人萬一遇上,打不過的下場只有再次被捉回去成為祭煉仁丹的材料。有他同行,雖說不起什么震懾作用,但魔宮的人見了他這個少主,總要賣他一點人情不是。自己辛苦把二人從水牢里救出,哪有再讓魔宮弟子傷害他們的道理? 眼看馬上就要走出魔宮的地界,惜輕塵卻是不得不與他們分別。 正派宗門與魔宮勢不兩立,要是被其他門派子弟認(rèn)出他的身份,那他的下場必定凄慘。 夜色漸濃,烏云散去,冰輪高懸。 一片銀光灑落林間,原本隱沒在樹叢陰影中的一隊人馬緩緩現(xiàn)出全貌,仿佛從一開始,他們就一直守候在這里,沒有點亮火把照明,顯然是不想被人發(fā)現(xiàn)。各人身上衣袍所繡的家紋并不統(tǒng)一,但都無一例外的一身凜凜正氣,氣度風(fēng)華教凡人折服。而每人腰間所配的仙劍,更在夜色中盈盈生輝。 惜輕塵僵住了身形,雙腳不自覺地往后退,后背卻撞上另一人的高大身軀。那人溫和地對他說:“輕塵,你不是想看看魔宮之外的山水美景嗎?我們陪你一路觀賞如何?” 他仰頭,楚大哥對他笑著,眉宇間卻有藏不住的不忍和無奈。 他僵硬地轉(zhuǎn)頭去看可可。 只見那認(rèn)識不久的小侍童把脖子旁邊垂落的發(fā)帶扯下,咬在嘴里,額前遮擋眼睛的劉海被他一把往后捋,合著一頭長發(fā)在腦后高高束起,眼神轉(zhuǎn)瞬間變得冷峻凌厲。 “少宗主?!庇腥斯Ь捶钌纤呐鍎Α袦Y。 他伸手接過,掛回腰間,冷冷下令:“把人帶走?!?/br> 惜輕塵腦中空白,無法思考,只是下意識不愿相信,他聲音低弱地問:“可可……你們……為什么要捉我?” 少宗主側(cè)過身,眼神冰冷地往他身上掃過,“我叫沈君持?!?/br> 蒼華派的少宗主!任他再孤陋寡聞也必定聽過這個名字。 在虛空道里背過他喂他喝蜂蜜的小侍童,竟是當(dāng)今第一大宗門的少宗主——沈君持! 他并不是普通人家的侍童,堂堂蒼華派的少宗主,怎么會被困在魔宮的水牢里? 答案不言而喻?!霸瓉砟銈兪羌傺b被俘,借以潛入魔宮……” 胸口驟然劇痛,輕塵低頭看去,只見前胸扎著一顆烏釘,穿透衣服,刺入皮rou。 “魔宮孽障,人人得以誅之!”一位衣飾華貴的美少婦被侍女簇?fù)碇?,從馬車蹁躚走出,方才擲出鋼釘?shù)睦w纖玉手重新覆于長袖之下。她鳳目微瞇,鎖在惜輕塵身上的眼神有股決絕的恨意,教人不寒而栗。 “母親……”斷絕了魔宮少主退路的楚景晴輕輕喊了聲。 這是惜輕塵最后聽到的聲音,眼前宛如落幕,身體不由自主沉入黑暗。鋼釘上的毒素侵入他的血脈,也封住了他體內(nèi)所有靈氣的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