鈍刀不愛說話，更不擅長。二十一就和程宋，說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珍貴的蟲母在中心城消失了，蟲族緊急召開了會議。

    會議最終決定，在五年后對地球展開第一次試探攻打。

    程宋聽到這里，有些無言。他還記得有關(guān)蟲族的歷史書上寫的，死亡眼之后，有一只年輕的蟲母，死在了中心城，造成了不小的暴動。

    沒想到竟然指的是他。

    中心城害怕失去蟲母的蟲子會輕生，一直在密切關(guān)注他們。聰明非常的時綺和戰(zhàn)斗力強的鈍刀于是從同輩中脫穎而出。

    時綺慢慢地，越爬越高，走進(jìn)了最高層，收攏了一些沒有蟲母和組織的蟲子，組造了一個屬于自己的，有自發(fā)秩序的小族群。

    與此同時，經(jīng)過人類戰(zhàn)役和某些高層的推動之后，蟲族開始學(xué)人類的知識。

    蟲族開始擁有自己的科技。

    自己的文明。

    自己的社會。

    “七呢?！?/br>
    程宋還記得那個漂亮的，喜歡翹著腳在吊燈上讀書的蟲子。

    二十一眨眨眼睛。

    “什么七?！?/br>
    程宋道：“就是那個……”

    “對不起，mama?！?/br>
    鈍刀突然開了口。

    “七已經(jīng)不在了?！?/br>
    程宋一時間，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

    “當(dāng)時時綺和我說，五十五年之后才能去找你?！?/br>
    “我想不通為什么，他也說不清楚，所以我不相信他。”

    “我知道m(xù)ama是人類，是住在地球上的。所以蟲族攻打地球的那一次，時綺不允許我去，我偷偷去了。”

    可是那時候地球上并沒有程宋，鈍刀也因為輕敵，被困在人類的陷阱里。

    七沒有活著回來。

    他也因為嚴(yán)重的傷，降成了末等。

    七躺在地上，說：“我又不是為了救你死掉的，你為什么一副這么難過的樣子?！?/br>
    鈍刀道：“因為mama好像很喜歡你?！?/br>
    七怔怔地，突然笑起來：“死小孩，看起來冷著臉，其實比那個裝腔拿勢的十七，更容易心軟嘛。當(dāng)時不是說五十五年嗎？現(xiàn)在還剩多久——五十年，這個被輻射了的身體估計撐不了那么久了。地球的空氣看起來很不錯，死在這里挺好的。但是十八你不該死，要活到去見他啊?！?/br>
    鈍刀搖頭：“那個時候，你是八十五年生，低級蟲族的一半壽命都沒到。在救助站你的輻射就已經(jīng)被抑制住了，沒有那么嚴(yán)重?！?/br>
    “閉嘴啦。”

    七有些不高興：“這輩子都沒cao到蟲母我已經(jīng)很不高興了，你還要再這么打擊我嗎？”

    又有些感慨道，“可能我和哥哥天生就比較倒霉。十萬年發(fā)生一次的太陽黑子暴動，這么大的宇宙，這么寬廣的玫瑰星，偏偏在我們那里發(fā)生了。偏偏輻射區(qū)里要發(fā)生最極端的射線變異，生出我們這種輻射生的蟲子?！?/br>
    “所以，像蟲母這種美好的東西，大約是真的，我和哥哥都不能擁有吧?！?/br>
    程宋有些不敢相信，卻又覺得在意料之中。七如果還在，應(yīng)該會迫不及待地出現(xiàn)在他的身邊。鈍刀傷殘，時綺和鈍刀之間的不對付，可能也全都是因為這件事情。

    “哦，mama問的是那位人類學(xué)教授嗎。”

    二十一在旁邊聽了許久，終于恍然大悟似的，接上了話。

    “他有名字的，因為喜歡在課前講莎姓詩人的十四行詩，所以我們都叫他白晝。好可惜，年紀(jì)輕輕的——”

    程宋不知道為什么，就聯(lián)想到這座蟲族的地下城市，是靠自亮石照明的。所以日夜于蟲子而言已然與地上顛倒，日出而歇，日落而作。

    那么就該是那一句。

    “見不到你，白天猶如黑夜，漆黑一片。夢里見到你，黑夜好似白晝，光明無限?！保?/br>
    都說蟲族沒有情感，更不會有愛情。

    可是，如果時刻記得是想念，如果無法釋懷是想念。

    ————

    其實我一直都很想你。

    你在未來還好嗎？

    眼前兩只年輕蟲子的眼睛里并沒有所謂的，真正的悲傷。鈍刀那點稀薄的愧疚，也僅僅是因為親眼見到mama有可能喜歡的人死去，擔(dān)心他會為此難過罷了。

    蟲子當(dāng)然不會有感情，但他們有了蟲母。

    所以更加沒有必要再去關(guān)心他人。

    二十一抱著還在怔怔的程宋，把他的手環(huán)繞過來，放到自己的身后，輕聲說：“mama，不是說已經(jīng)很累了嗎，睡吧。”

    程宋做了個夢。

    他夢見自己在玫瑰星上，靠著軟椅玩七給他做的數(shù)字排列，小謝遲趴在他胸口睡著覺。

    七依舊是翹著腳掛在吊燈上看書，一在廚房砍木頭。時綺心癢想看七的書，就踮著腳尖，貓著腰，悄無聲息地往七的房間偷偷摸過去。

    灶臺上的水發(fā)出咕嘟咕嘟的聲音，掩蓋了他細(xì)微的腳步聲。

    火好像不小心燒得大了一點，所以水燒開的時候，有些水花就從壺嘴里濺出來。

    程宋聽見動靜，散漫地抬起眼皮，看到廚房里剩下只砍到一半的木頭。

    他似有所感，又把視線轉(zhuǎn)移向空蕩蕩的吊燈。

    空無一人。

    七的書和筆記，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散成了一頁一頁，紛紛揚揚，從吊燈上落下來，安靜地灑了一地。

    ＊　：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第四十三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