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ma?！?/br>
    “嗯？”

    程宋迷迷糊糊地醒來。

    謝遲笑瞇瞇地低下頭看程宋：“夸我。趁mama睡覺的時候，我偷偷地把mama肚子里我的——”

    程宋余光瞥見門口的光影變化，眼疾手快，一把捂住謝遲的嘴。

    時綺站在門口問道：“什么？”

    謝遲的臉?biāo)⒌靡幌伦兊猛t。

    他支支吾吾地躲到了程宋的背后：“沒有。”

    “mama有什么難受的地方嗎？”時綺的一雙眼睛，隨了程宋的，天生多情，聚精會神地看向他時，仿佛擁有著某種人類才能夠明白的溫度。

    程宋摸了摸自己的身后，干干凈凈，沒有任何異樣。

    肚腹之中，也沒有什么很飽漲的感受。

    應(yīng)該是像謝遲剛剛沒說完的那樣，他趁著自己睡覺的時候，已經(jīng)把他身上的痕跡都清理干凈了。

    “沒有?！?/br>
    程宋同樣坦誠道。

    “我剛剛網(wǎng)購了，”

    時綺點點頭，算是放過了這個話題，卻話鋒一轉(zhuǎn)，突兀地插進(jìn)一句話。

    “什么？”

    程宋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

    時綺溫和地笑了笑，道：“是二十和二十一幫忙搗鼓的，用的是人類的引擎，我也跟著買了一點，但是有些東西還是不太明白，所以想請mama過來，幫我看看。”

    謝遲從后面摟住程宋的腰：“可是，mama還沒睡醒呢?！?/br>
    時綺沉靜的目光掃視過他們交錯的身影。

    程宋沒理解兩只蟲子之間的暗涌流動。他自從來到蟲子的窩里，一直過著頗為悠閑的日子，除了上次簽訂合約時，起到了一點作用，難得有些什么別的貢獻(xiàn)。

    程宋向來是信奉著擁有越多貢獻(xiàn)和價值才能被更多需要和喜愛的信條的刻板的人。聽說時綺需要他幫忙，便十分想當(dāng)然地道：“好啊。”

    他掀開被子，赤著腳踩在床板邊上，四處望了望，想把自己進(jìn)房間之后就散落在地上的拖鞋找到。

    時綺從門口走了過來，輕輕蹲下身，把兩只拖鞋放到程宋的眼下。

    “謝謝……”

    “不用穿鞋了?！?/br>
    時綺一抽手，又把拖鞋收了起來。

    “我來抱著mama吧?！?/br>
    “？”

    程宋還沒來得及聽清時綺的話，就被時綺伸手一抄，整個人掛在了他的肩膀上。

    “等等……”

    程宋嚇得整個人扒在時綺身上。時綺身量最高，又健壯，把他整個人扛起，是非常輕松的事情。

    他就這樣被時綺扛著一路回了時綺自己的房間。

    程宋左右看了看時綺空蕩蕩的房間：“二十和二十一呢？”

    “他們不在。”

    程宋迷惑了起來：“不是說和他們一起網(wǎng)購?！?/br>
    “但是有問題的只有我，”時綺把程宋放到自己的椅子上坐好，自己則蹲下來，安靜道，“mama可以幫我解惑嗎？”

    程宋撓了撓頭，不自然說：“我盡力吧?！?/br>
    時綺把自己網(wǎng)購到的東西拆開放在程宋的面前。

    程宋看了一眼愣住了。

    “網(wǎng)上說，這個可以增加夫妻之間的感情。”時綺解釋道，“我在想，雖然mama和我們之間應(yīng)該不是夫妻，但是人類夫妻之間會做的事情，我和mama都會做，而且會做得更多，比真正的夫妻之間，還要更親密。所以mama幫我看看這個，用來有用嗎？”

    程宋沒有多想，伸手過去一抽，把一條用料節(jié)省的女士睡裙從盒子里取了出來：“這——”

    他猶疑地看向時綺，時綺也正好望著他，眼神看起來干干凈凈的，似乎真的是什么都不懂一樣。

    ……個鬼！

    不是裝成大學(xué)生在海高讀過幾年書嗎？平常看起來，比他還像是個人類，怎么可能連情趣睡衣都不知道？？？

    程宋顫顫巍巍地，手一抖，睡裙掉在膝蓋上。

    他盡可能把自己的語氣放平整，裝作一個不小心撞見兒子的情趣物品一樣的可憐老父親，語氣謹(jǐn)慎而中立地道：“這，這個，我沒用過，不知道?！?/br>
    “我選的是女式的三號碼，我記得，mama的圍度，穿這個碼數(shù)正合適?！睍r綺卻不依不饒，“mama要不要試一下？”

    程宋瞪大了眼睛。

    他指著自己的鼻尖，對著時綺，一字一句道：“我是，一個男的，時綺，這個是女式裙子，我不能穿?！?/br>
    “好吧?！?/br>
    時綺道：“那mama再幫我看看別的?！?/br>
    程宋繼續(xù)扒拉，鼓搗出一根搖搖晃晃的貓尾巴，后面還跟著一截可疑的柱狀體：“……”

    他再往盒子里面張望了一下，發(fā)現(xiàn)里面還有一對細(xì)巧的小鈴鐺：“……”

    程宋看向時綺。

    時綺看著他。

    “什么呀。”

    程宋也不知道為什么，覺得自己臉有些熱。他剛剛才和謝遲，做過那么激烈的事情，再看這些東西，也不知道是不是色者見色，總覺得時綺不懷好意。

    “看來mama也覺得，我買錯了。”

    時綺佯作嘆口氣，把盒子里的東西，當(dāng)著程宋的面全部都塞回去收好了，接著看向他，揚起個久違的笑來：“我?guī)ama出去玩吧。”[br]

    程宋又一次地站在了那座殘破的圣母像面前。

    “當(dāng)時我在這里，第一眼看到它，就想到要在這里建造屬于我的，在地球上的蟲族們定居的地下城?！?/br>
    時綺望著圣母像喃喃道：“殘破的，脆弱的圣母像，永遠(yuǎn)慈悲，永遠(yuǎn)凝視萬物，卻不可被擁有。”

    “但這座地下城不是我們造出來的?！?/br>
    程宋愣了愣，回頭看了時綺一眼。

    他一直以為蟲子們居住的巢xue，是蟲族自己打造的。

    “有我們自己改造的部分，但空心區(qū)和大致的四層樓構(gòu)建是原本就有的。所以，這是人類殘留下來的遺跡?！?/br>
    程宋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把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時綺于是回答了他。

    程宋不是很能理解時綺說這些話的原因是什么。

    他說：

    “地球面積有限，樓層越建越高，有人往天上走，有人往地下挖。這里有一座空城，雖然我沒聽說過，但是也算正常。你的意思是，這有什么問題嗎？”

    “有啊?！?/br>
    程宋想了想，除了那處廢墟迄今為止沒有被人類推翻重建這件事情比較奇怪以外，并沒有什么值得探討的疑點。

    時綺突然又一次地岔開話題，問他：“程程有沒有想去玩的地方？”

    程宋注意到時綺離開地下城市的時候，身上人類的特質(zhì)就會變得更多?？赡苁窃谕饷娴臅r候，時綺為了盡可能維護(hù)程宋原本身為人類的特質(zhì)，會為他做出這些讓步。

    不論如何，這一次的輪回，隨著地球攻占計劃的停步，地球蟲子的滅絕，和謝遲的存活，一切事情發(fā)生的方向，都和從前他們最早經(jīng)歷的那一次相比，真真切切地發(fā)生了改變了。

    他認(rèn)真地想了想。

    其實做為蟲子的時綺在地球上的很多地方都留下過自己的身影，程宋知道人類和蟲子的合約一時半會還結(jié)束不了，時綺似乎也有所顧慮，遲遲沒有出發(fā)往新星球，他們還會有很多很多的時間，慢慢地周游世界。

    可是謝遲才剛剛在他的身體里射精，他隨時有可能會懷上孩子。

    時綺看程宋猶疑不決，知道他在顧慮什么，卻也不挑明，順口道：“程程和我出去玩，剛剛我說過的那些事情，我就告訴程程?！?/br>
    程宋于是提起了一點興趣。

    他突發(fā)奇想道：“玫瑰星……？”

    時綺原本平淡的面容上，露出了些許破綻。

    程宋也覺得自己的這句話顯得有些突然。

    他轉(zhuǎn)開臉，小聲道：“這幾年環(huán)境很不好嗎？其實我還挺想，回去看看的，如果可以的話?！?/br>
    “可以是可以，這段時間，我們也有斷斷續(xù)續(xù)地來回。”時綺笑了笑，臉色顯得有些疲憊，“但是那里什么都沒有——mama?！?/br>
    沒有曾經(jīng)夢幻一般的天空，沒有中心城，也沒有間歇斷續(xù)就會來臨的風(fēng)暴雨。

    當(dāng)然也沒有——

    一和七。

    程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幫時綺放下兩邊的防護(hù)罩。

    他道：“你抓著我的手。”

    時綺抓住了程宋的手，一路順著程宋身上的防護(hù)服，顫巍巍地爬上他的座位：“我有點想變成蟲子——嘔。”

    時綺拉著程宋坐上了他們的小型飛行船，先是通過了程宋的虹膜紋權(quán)限，接著帶著程宋點了初始化按鍵，選擇了自動駕駛的模式。

    飛行船飛上天空之后，時綺也開始恐高暈眩了。

    程宋眼看著時綺眼睛里的血線變得越發(fā)密麻，關(guān)節(jié)處也生出些細(xì)微的絨毛，咬牙道：“變成蟲子會不那么恐高嗎？那你變——”

    話音未落，時綺就堅持不下去了，啪嗒一聲，掉在程宋的手心。

    程宋：“——變回去也行……？”

    時綺虛弱地在程宋手心，來回劃拉劃拉自己的腳：“節(jié)能模式。”

    程宋道：“你怕高到這種程度，難道每次還要親自開飛船來回嗎?！?/br>
    時綺變小之后，是圓鼓鼓的瓢蟲形狀，巴掌大小，背上七顆神采奕奕的黃色圓點，變得憨態(tài)可掬，正微微反射著熒光。

    他道：“我一直是把飛船倒過來開的，頭朝下，腳朝天，然后開自動模式，這樣就可以裝作不在天上了。但是程程應(yīng)該不能習(xí)慣。”

    程宋光是想象了一下就覺得頭皮發(fā)麻。

    好可怕的自創(chuàng)駕駛模式。

    “那倒是?！彼睦锵胫拔疑洗未┰胶孟褚婚]眼一睜眼就到了。沒有這么辛苦過。”

    程宋在這頭正天馬行空地亂想著，又記起自己剛剛在破舊的大教堂里忘記問時綺的話，就把時綺支棱起來的翅膀，拿手指頭捏了捏，捏出時綺哼哼唧唧的尖叫聲：“我記得地下城不止一個出口。”

    時綺道：“是嗎？我只知道圣母像?！?/br>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程宋試圖回憶，“當(dāng)時陸驍把我從一個通風(fēng)口那里丟出去的。”

    “那應(yīng)該是我把地下城建好之后人類第一次來，”時綺搖了搖頭，“風(fēng)口竟然能直達(dá)地面，應(yīng)該是有人告訴他們的吧。”

    程宋道：“說不準(zhǔn)是臨時發(fā)現(xiàn)的?！?/br>
    時綺作勢咬程宋的手指：“不準(zhǔn)想那些人類了，不然我把他們都?xì)⒌??！?/br>
    程宋：“……”

    時綺道：“對不起。程程生氣了嗎？我不該說這樣的話?！?/br>
    程宋搖搖頭。

    他說：“那倒沒有。只是我在想，你節(jié)能模式的時候，是智商也，節(jié)能模式了嗎？”

    時綺：“……”

    時綺：“頭好暈啊，睡了。”

    程宋看時綺真的是暈得有些難受了，于是把手合攏得更嚴(yán)實，自己則仰頭來，透過頭頂透明的天窗，看外面的宇宙。

    天幕是深沉如無物的黑色，他們的飛行船渺小得像是一顆灰塵。

    而在其中，程宋看見了許多大小不一的星星。它們都相隔得很遠(yuǎn)，但是卻亮得驚人。有些星星，大約是因為燃燒得太用力的緣故，邊緣處甚至還閃爍著猩紅色的光芒。

    程宋看得入迷。

    聽說有一些星星，因為距離地球?qū)嵲谑翘h(yuǎn)，人的rou眼所能捕捉到的，來自星星的光線，要等到人類看到他的那一刻，需要穿過好多好多的光年。

    在這無數(shù)光年的距離中，璀璨的光芒自原地出發(fā)，奔著遙不可及的遠(yuǎn)方而去。

    這道旅程太過遙遠(yuǎn)。有很多的星星，在人類終于看到它的光芒的時候，其實早就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在宇宙的另一頭坍塌了。

    不知道為什么，程宋突然就想起自己上小學(xué)時候的同桌，他的mama，是教宇宙學(xué)的老師。

    “程程，我聽我mama說，天上的每一顆星星在閃，就是有一個人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想你?！?/br>
    “真的嗎？”

    “真的，你相信我。我mama是老師，老師說的肯定都是真的?！?/br>
    程宋曾經(jīng)有幸見過那顆星星。

    可是那顆星星早在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就已經(jīng)隕落了。

    只有它帶來的光芒，仍然在地球的上空，無知無覺，天真無邪地閃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