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一股來勢洶洶的威壓裹挾著魔氣向匯報的人鋪面而去。

    直將他打到了極遠(yuǎn)處的一塊青石柱上。

    “既然有這個膽子去與人打，那早就該做好死的覺悟。”夷霧表情不悅，面沉如鐵，對于這場戰(zhàn)事的輸贏本來并無所謂。偏偏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都已經(jīng)輸了，還敢大言不慚地請他出馬進行對戰(zhàn)，掙回一口氣。

    “孤什么身份，你們可清楚？”

    夷霧邁步走到了傳音鏡前，冷笑地一揮袖，將魔力探入其中，開啟了魔族的傳訊陣法。

    鏡面浮起了波光粼粼的魔力波紋，浮現(xiàn)出的正是那個被派出去負(fù)責(zé)探查人界和修仙界的事務(wù)的魔族小管事，算起來也算是在魔界有點小名頭。

    他有些愕然地看著鏡面，臉上一塊白一塊血色，看起來滑稽至極。

    夷霧沉著臉，數(shù)百年的魔族尊者的位置做得安穩(wěn)，培養(yǎng)了他一身的威嚴(yán)。光是隨便看一眼對方，都足以讓對方俯首稱臣、畏畏縮縮。

    “戰(zhàn)敗了？”夷霧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像是拿鐵器在顛簸的石子路上劃過一般，任何人聽了都會忍不住起一身雞皮疙瘩。

    對面的魔族立時跪倒在地，全身都匍匐著，不住地顫抖著。被夷霧的話給嚇得一顫一顫，生怕當(dāng)場被夷霧給絞殺了。魔族上下誰不知這魔尊是出了名的陰冷怪脾氣。

    說殺就殺，絕不會猶豫片刻。

    曾經(jīng)的諸多違逆者早就做了這天地霜雪的一縷煙汽了。

    “是賤奴的失職，當(dāng)時……情勢太過不妙了，天門派竟然還派出了同光那個劍癡！害得我們的魔族隊伍死了許多兄弟！王??！我們魔族至高無上的王！請一定要殺了那個同光小白臉，為我們魔族死去的兄弟報仇雪恨！”

    那個小管事跪著，痛哭流涕地呵斥著慕初明的惡行，恨不得讓自己的王即刻去將他擊殺了。

    聽完后，夷霧臉上卻露出了一個笑，這個笑卻滿含著惡意。

    “這就是你無用的原因嗎？”夷霧的手從黑袖中伸出，指尖泛著深紅色光芒，輕輕地點了一下那一面?zhèn)饕翮R。

    傳音鏡立時波紋大盛，劇烈地顫動了起來。

    對面甚至傳出嘶啞的哀鳴聲，嗚嗚咽咽，聲聲刺耳。

    “孤向來最是不喜推卸責(zé)任的無能之輩。同光的劍術(shù)再厲害，也不是你這等廢物害得孤諸多魔軍徒勞身死的理由。既然戰(zhàn)敗了，以后就不必再戰(zhàn)了，無能的臟東西。”

    夷霧又將手埋在了自己寬大的黑袍中，黑袍上的金色封印一瞬間亮起，轉(zhuǎn)瞬又消失。

    “同光確實該死?！币撵F的表情一瞬間變得黑沉。臉上的笑意盡斂，沉郁的臉色像是因為想到了某事。

    “尊者，藥煮好了?！币晃荒ё迩臒o聲息地靠近夷霧，手里穩(wěn)當(dāng)?shù)赝兄斜P，上面的白瓷碗里盛著深黑色的藥液，味道腥臭得不行。

    夷霧的表情又一次變差，內(nèi)心對于這個藥抗拒得要命。

    “惡心。”

    “魔尊……”烏泱泱地跪了一排的侍從。為首的那個跪著前行，表情殷切又畏懼，“請您保重身體?！?/br>
    夷霧的表情不耐煩，但也不是什么毛頭小子。聞言雖然煩躁得不行，到底也沒有過多為難他們。一下端過那個碗，一仰頭就喝完了。

    侍從們表情頓時放松。

    夷霧直接將那碗扔回了托盤里。沉著臉暗想，若非當(dāng)初那個該死的方恪厲，自己何至于現(xiàn)在還要這樣窩囊。越想越氣，他直接轉(zhuǎn)身往九淵的方向飛去。

    深黑色的長袍披在他的身上，隨著風(fēng)動，颯颯起舞。

    到了。

    夷霧沉著臉，直接一個猛子扎了進去。黑袍被他隨意一甩，丟在了岸邊。他閉著眼睛，沉沉地埋在了九淵冰冷的水底。有些不怕死的水蛇湊近來看他，立時被他身周的魔氣所懾，來不及反應(yīng)，直接就無了氣息。

    他狠狠地一擊湖水，魔氣漫散開來，他心里恨極了那個已死數(shù)年的人。若不是他，若不是方恪厲，他何至于現(xiàn)在根本不敢與人對抗，何至于現(xiàn)在還要日日喝那惡心的萬獸血湯，何至于要來這九淵忍受刺骨的陰水。

    泡得差不多了，夷霧躥出頭，看向依然昏暗的天色，血紅眼瞳微微瞇起。

    天上正掛著一輪滿月。深藍的夜空上只有一顆半顆星，襯得圓月滿極亮極。

    夷霧伸手一收，將那黑袍披上身，赤著足慢慢地往回走，濕漉漉的水滴順著他泛著青色的足腕往下滑，沒入了草地。他垂下眼，藏住了滿腹的郁憤。

    ＊

    我抬起頭盯著慕初明，想從他突然綻開的笑容上面看到些我想要知道的情緒。

    但是看不出來。

    見我癡傻一般地盯著他，慕初明直接伸出手一下就拍在了我的腦袋上，并不大的手，卻剛好可以將我的腦門蓋住。發(fā)出一陣不太響地啪。

    “克禮是嗎，抓緊時間修煉。明日，我想要看到你引氣入體，做得到嗎？”慕初明嗓音很清冷，提出的要求卻不是什么容易完成的事情。

    “做不到，就滾?！蹦匠趺魑⒐创浇?，眸子里的冷意顯露無疑。

    我知道他并非玩笑，咬咬牙，應(yīng)是。

    而本準(zhǔn)備詢問，到底是誰喜歡梨花，現(xiàn)在卻是一分旖旎的情緒都無了。

    慕初明說完，就扔下了一本門派人手必備的功法。

    我捏著那本功法，面色變得凝重。我也不是個無任何基底的，但這件事屬實是為難人了。饒是我上一世的絕佳妖骨，引氣入體也耗費了諸多時日。所謂萬事開頭難，修煉一道更是如此。

    我抓著那本功法，看了幾種引氣入體的門路，都覺得實在是耗時。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種所謂的速成大法，立刻沉下心去進行嘗試。

    所幸這邊的靈力算得上充裕，勉強算是摸到了一點門道了。冥想中途卻只覺得餓得不行，不得不在中途醒來。

    拖著軟得有些無力的腿，慢吞吞地走到了桌邊，雖然那些糕點都已經(jīng)冷了，但是已經(jīng)顧不得其他了。我狼吞虎咽地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去。

    冰冷的糕點，進了肚子就不是冰冷的了，反倒給我的四肢帶來了融融暖意。

    等到重新坐在榻上修煉的時候，我只覺得更加擁有氣力。

    但是并不是有氣力就可以快速引氣入門。我不得不在打坐了一天兩夜后意識到這個問題。

    我也不明白，為什么明明體內(nèi)靈氣算得上充沛，卻死活不能引氣入體。

    “還沒成功嗎？”慕初明第二日來到了門邊，隨意地靠著門邊廊柱。本該是一副如畫般的情形，但他的眼神微瞇著，看向我的神情透露著明晃晃的不耐煩，“你到底在修練個什么？廢物。”

    慕初明身上的月白色長衫更能襯出純白里衣的顏色，也更顯出他的獨有清冷氣質(zhì)，但一開口，就像被迫下界的謫仙，又充滿了尋常人的脾性。

    “你指給我看，你到底練得什么，天資如此愚鈍?！彼恼Z氣很平淡，卻是比往我身上抽鞭子更讓我痛甚。

    “我……”我沉默地翻出那一頁指給他看。

    他隨意一瞥，眼神瞬間染上了譏諷，“你倒是不客氣地挑了個最不適合你的路子?！?/br>
    “你應(yīng)該修煉這個?！彼斐鍪帜笞∥疑爝^去的手，不顧我的下意識一抖，直接從我的手上拿走了那本功法，翻了又翻，翻到最后幾頁，指著其中的一行小字給我看。

    “沉靈氣于丹田，補眾物之氣息，守心，繞大周天……”

    乍一看沒有什么問題，看到后面，發(fā)現(xiàn)其中對于修煉時間甚至都有了限制，以及逆行靈脈的意思，其中還夾雜著一些晦澀的用詞，諸如什么外靈入體的話。

    我張了張嘴，“這……這不是……”

    慕初明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冷淡的眼神放在我的身上。

    “雙修之法?！蹦匠趺鞴创揭恍Γ叭绾?？與為師雙修?！?/br>
    他伸出手指輕佻地勾起我的下巴，審視著我的臉，那張面如冷玉的臉上分明有我看不懂的晦澀。

    我瞪大了眼，愕然地看著他，伸出手想要把他的手從下巴處拿開。

    他卻先一步松開了。

    慕初明站了起來，他的身材并不瘦削。雖則喜好穿著寬袖長袍，但他作為一個劍修，渾身的氣質(zhì)與身材絕不似外表看起來那樣的柔弱，相反，很挺闊。

    他看著我，突然道：“你知道為師為什么需要一個弟子嗎？”他低下身來，伸出手毫不客氣地?fù)碜×宋?，將我埋入他的懷里。他的懷抱很溫暖，比之那回他在崖上跳下時擁住我的感覺所差無幾。但現(xiàn)在又與彼時不同，看起來倒像是要來哄騙什么東西。

    “地府太冷了，我下不去。”他下意識說了句話，但似乎意識到不對，頓了良久，突然嘆了口氣，語氣從無奈轉(zhuǎn)為譏諷，“當(dāng)然，主要是由于那個黑袍老鬼，把為師打傷了，故而為師需要一個天生炎體，你能幫為師的，對嗎？”

    慕初明的話，讓我一時愕然，尚且反應(yīng)不過來。

    “我是炎體？”

    慕初明聞言挑了下眉，笑了笑，“自然，”他伸出手指按在了我的胸口位置，“就是這里?！?/br>
    “你應(yīng)不應(yīng)為師呢？”

    慕初明的話明明沒有任何情緒，卻讓我腦子轟的一聲，難以思考。

    “為什么？我不要，對不起，師父，我不能接受！我，我尚未到年紀(jì)?！蔽业芍?，伸手想要推開他湊我過分近的距離。

    “不要說話。”慕初明不僅沒有被我推走，反倒憑著他的力氣大，讓我被他緊緊地箍住。

    他溫涼的唇落在了我的額頭，涼得我一個激靈，我想要掙扎，我雖則身體已經(jīng)發(fā)育得當(dāng)，但是并不能做那種事！

    慕初明低聲發(fā)出輕笑：“我哄你的，但是你體質(zhì)特殊，為師注入靈力于你，日后你學(xué)著些?！?/br>
    慕初明的靈力我早就有了體會，但現(xiàn)在再一次感受，卻不像是那日所感受的一般刺骨疼痛，反而舒服地我忍不住地輕哼出聲。

    慕初明伸手捂住我的嘴鼻，與我對視。

    我看到了他眼中跳動的那簇火苗，他喃喃自語：“怎會如此與他相像呢？尤其是……”他的額頭與我相抵，我看到他濃而長的睫毛似乎微微泛著水光。

    “方恪厲?！?/br>
    我頓時如墜冰窟，呆呆地看著他，張了張嘴，又閉上。我想要扯出一抹笑意，嘴角卻不自覺地下撇。

    “你是方恪厲?！?/br>
    “不，不對，我名方克禮，師父?！?/br>
    “噢，對。方克禮。那方恪厲呢？……”

    “對了，他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