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初明冷冷地掃了對方一眼，對于對方這種渾身濕透的外觀十分不爽。

    “與你何關？”

    “慕初明！”夷霧克制著面部肌rou，他瞪視著慕初明，對他的無動于衷惱火異常。

    “方恪厲當初對你可謂是用了真心……”

    “用了真心？”慕初明神情微一變化。

    “怎么？他與你也用了嗎？”他的眼一瞬間變得銳利。

    “你……”夷霧瞳孔微一縮，本就顯得宛如蛇瞳的眼，更顯得詭怪，散發(fā)出了魔修的邪氣，“慕初明，你真以為你身上擁有了他的梨花咒后，這輩子我就不能殺了你嗎？”

    “是嗎？你還能殺了我？”慕初明輕蔑地掃視著他，“你能有這本事，當初上那九重云巔的人就應該是你，而不是他了?！?/br>
    “你……”夷霧被氣得渾身震顫，身上的濕衣也早已被他不時傾瀉出的魔氣給烘干。

    “那你此次過來又有何事？”夷霧強自鎮(zhèn)定，雙方已經簽訂了議和協定，他既殺不了他，對方也不能殺了他，這也是協議中的重要部分。

    “自然是找你。你手上的那個追魂的東西，是他的遺物。給我?！蹦匠趺髯吡藥撞剑斐隽耸中?，明晃晃的討要姿態(tài)。

    “給你又有什么用處？”夷霧厭惡地退后幾步。

    “所謂的正道修士也要什么索魂的東西嗎？若是一不小心墮魔了可真是讓人扼腕呢……”夷霧嘴上說道，心下防備著對方突然襲擊過來。

    “我無用，你便有用了嗎？”慕初明步伐穩(wěn)當地往前走去，每一步都暗含著真氣靈力，透過腳下濕潤的泥土傳到了夷霧身邊。夷霧暗恨，若非當初被他下了血咒，他何至于此，何至于如今這般被動。

    夷霧發(fā)了狠一跺腳，細碎的濕土細草裹挾著霸道魔氣向著慕初明而來。

    眼見那些東西就要到了慕初明眼前，一股輕柔的帶著風雪的靈氣將那些阻擋在外，而后向著夷霧而來。

    撲面而來的鋒利靈氣把夷霧的衣角給割了塊布下來。

    夷霧兩手成結，勉強撐起防御陣，眨眼就被靈氣沖得稀爛。

    一柄長劍眨眼就到了夷霧眼前。劍身閃著冷光。幽幽地倒映著主人的臉。夷霧怎么不認得這柄劍，這劍中的鍛淬材料中的玄墨石還是他的出生地才有的東西。

    誰能想到，玉儲劍的諸多材料都是曾經的魔界尊者之首，方恪厲一點一點搜集而齊的呢？

    夷霧臉色越發(fā)難看。

    他只能從懷里一把抓出一個石盒，砸向慕初明。

    見到那東西后，慕初明舉著劍的手也就勢放下。

    “慕初明，他當初那么多的東西，可都在你那。他可是把那條命都給了你。”夷霧語氣淡淡，但眼中分明懷著恨意，“他都那么對你了，你總不至于時至今日還在恨他吧？”

    “與你何關？”慕初明笑了起來，明明是笑，卻不見一絲笑意在眼底。

    “你若是找到了他的魂魄，好好待他?！币撵F的手指偏長，緊緊地握拳，手指戳傷了手心，赤色的血一滴一滴地滴入地下。地下的妖草受了這血，伸展地越發(fā)自然。

    “我不曾找到他，我日夜搜尋，卻不曾找到他……”

    “也許你可以找到他?！?/br>
    說著，夷霧不自覺地低下頭，他身上的整肅氣質一時消失，一雙紅瞳閉上后顯得有些頹靡，轉身往來時的路而去。

    “你對他倒是情根深種?！蹦匠趺骼浜咭宦?。

    “……”夷霧想要反駁，又或是想要呵斥，但最后只是轉過頭來看著他，深紅蛇瞳就那么看著他。

    “罷了。”慕初明只覺得這夷霧可笑，“我與你計較什么呢？”

    夷霧在慕初明離開后，回到自己的魔宮后，怔愣地看著某株已然異化的梨樹怔愣。

    夷霧想，確實是與他無關。方恪厲如何，與他無關得很。

    “但是，你當初要是知道會這樣，還會親手給他煉劍嗎？”夷霧喃喃自語，然后突然苦笑，“當初上九天云巔的時候，也是你自己決定的，你肯定是心甘情愿的?！?/br>
    “雙重咒術，也真是用情至深?！币撵F冷哼一聲，視線沒離開過那樹，轉而思索，這個梨樹能不能幻化成妖？

    夷霧被突然冒出來的念頭，給嚇了一跳。

    就算能幻形，那又要多少個年歲，他也該到了歸西的日子了。

    但他還是想到了那一日見到了方恪厲的時候。

    “你是誰？”夷霧擰著眉頭，方獨帶了個人，血人。但身上藏不住妖氣，很奇怪的，還有股靈氣混合著。方獨把那人丟給自己后，就離開了。

    夷霧不得不抱著那人往后院的溫泉走去。

    彼時的魔族聚居地，其實也算得上爛，比現在要爛上許多。那口子溫泉之所以能被他占用著，多虧了他拼死從一堆人中奪得頭籌，成功拿下方獨義子的位置。

    夷霧自己的血統(tǒng)也不純，這魔界與其說是魔界，反倒可以說是魔妖界，最為純凈的魔族卻是不可能在這里存活的。唯有互相雜交才能夠讓下一代產生更加優(yōu)良的能力。

    但方獨不同，他是真正的魔族，還是個魅魔。只不過卻是個“癡情種”，這一輩子只與那梨樹精在一起過。雖則平時偶爾也要泄欲，但他也絕不去找別的品種。養(yǎng)了一屋子的梨樹精，都有承他的恩澤。但是方獨最為特別之處卻是不要下一代。

    說來是好笑了些，有個梨樹精不知死活，仗著寵愛，偷跑到了人界。

    偷跑就跑吧，還特地懷揣著方獨的崽。

    方恪厲就是那個崽。只不過他甫一出生，那梨樹精就承受不住地枯萎了。也許是因為生機都被他給吸走了吧。梨花咒也是他的生母留給他的。興許是因為生機被他給吞噬了，梨花咒的最大特點就是抵抗魔族的一切傷害，或者也可以說是，魔力免疫。

    “你怎么不說話，是不是不會說話？”夷霧一張臉生得俊，眉毛斜飛入鬢，雙眼紅若血珠，鼻翹唇薄。方恪厲愣愣地看著他，身上的血水都蹭到了他的身上。

    “方……恪厲。”方恪厲低下眼，聲音帶點啞。

    身上的血不是他的，他現在無力是因為剛剛完成了方獨的命令，殺了些修士，一時全身妖氣靈力全無的虛弱。

    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記得有人死了?，F在的他才不過十歲。神智沒發(fā)育完善。梨樹精的妖力只能讓他的身體每一日長大，卻不能讓他的神智變得宛如成人。

    方恪厲大概只記得片段，只記得那個老頭死了，慕初明不見了。

    “好的，你叫作方恪厲?！币撵F不耐煩地把他抱起來，因為他太重了些，夷霧有些抱不動。但不抱，他就不動。魔尊把他交給自己，那肯定要自己好好照顧他。

    夷霧煩惱地想：自己這個魔界翹楚還要做個奶媽子，真煩。

    方恪厲呆呆傻傻地看著夷霧，只有那雙深黑眼瞳間或一眨。夷霧想，這小鬼還真漂亮，要不是睜眼眨眼，他都要以為這是個魔族傀儡了。

    “要是個魔族傀儡，肯定被一堆惡心的綠怪們給糟蹋了?！币撵F想著想著，直接說了出來。他轉頭看著方恪厲，見他沒有任何反應，又覺得無趣。

    夷霧抱著方恪厲一步一步往下面走。

    溫泉水舒服地漫過了方恪厲的腰間，夷霧看了看他身上的血。一下將他埋進了溫熱的水里，見他沒有任何不適，索性與他一起潛入水中。溫泉水帶著股硫磺味，溫暖地彌漫到了夷霧的鼻尖。

    夷霧的生母是個魔族，也是混交的一個魔族，但具體是混了什么并不清楚，生父則是個蛇族。

    方恪厲緊緊地抱著他，出于生命本能。夷霧在水下看得清楚，他快要窒息了。夷霧的嗜血天性還未壓制徹底，湊了過去想要一口咬進對方的白凈脖頸。

    一直到唇觸碰到了對方的肌膚，才反應過來地停下了動作。

    夷霧惡趣味地湊了上去，強硬地用唇吻住他，掰開了他的唇往里面踱氣。

    方恪厲也沒有掙扎，只是愣愣地看著對方。夷霧吻在柔軟的唇上，只覺得一切都十分美好，那種混著妖氣與靈氣的奇妙感覺，讓他想要更加深入一點。

    他想要更湊近更加索取，但發(fā)現了方恪厲身體的不對勁，只能一把摟住他的后背將他帶了上去。

    一直到在上面的空氣進入了方恪厲的呼吸中，方恪厲才深呼吸了一口，狠狠地咳嗽了一聲。

    夷霧低頭審視對方，也不敢隨隨便便就往他身上輸送魔氣，只能僵硬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希望能夠舒緩一下對方的不適。

    直到方恪厲的呼吸平穩(wěn)下來后，夷霧將他帶了上岸。隨便拿了一塊毛毯鋪上了他身上。對于對方長得曳地的黑發(fā)，夷霧伸出手來摸了摸，用魔氣蒸發(fā)了水汽。

    夷霧索性直接將矮了自己一大截的小少年摟在懷里，緊緊地靠著他，這樣好方便幫他干頭發(fā)。

    “你叫什么？”

    聲音很小，夷霧疑心自己聽錯了，又湊了過去，問了句，“你說什么？”

    方恪厲睜著眼睛，歪著腦袋又問了句：“你叫什么？”

    夷霧聞言微一挑眉，低下頭看他，“夷霧?！?/br>
    “夷霧？”方恪厲重復了一遍，“夷霧?！?/br>
    夷霧點了點頭，嗯了一聲，提醒道，“你最好叫我哥?！?/br>
    “哥？”方恪厲抬起頭問他，“我睡哪？”

    “睡哪？”夷霧被這么一問，烘干頭發(fā)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他思索了片刻，“睡我那?！?/br>
    雖然他的宅院空房間很多。但是，魔尊一下把他丟給自己，夷霧一時也沒整理什么別的房間。只能這樣子安排。

    “走吧，餓了沒，去房間吃飯去?！币撵F聞到了香味，抱著裹成了一團的方恪厲，帶著他往房間走去。

    時間眨眼就過去了。

    方恪厲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從一開始呆呆傻傻地跟在他身后喊哥的小屁孩變了。變得他有些認不出來那人是方恪厲。

    夷霧還是會偷偷摸摸地爬去他的房間，硬壓著他睡覺。但換來的絕對是方恪厲的一陣暴打。

    方恪厲似乎是成年了。魅魔一族成年的那一晚上需要交配。而這交配對象決定了他未來的性取向。

    就像他父親方獨選擇了梨樹精一樣。

    但在那一天里，方恪厲不動聲色。

    夷霧是不會承認他很想要和方恪厲睡覺的。但他一整天都很忐忑，他時不時就在方恪厲身邊走來走去，他做的小動作，不單方恪厲看到了，方獨也看在眼里。

    方獨開玩笑地道：“喏，恪厲，你不考慮身邊人嗎？”

    方恪厲頓了頓，沉默了很久沒有回話。夷霧暗想，也許是害羞呢，沒關系，沒關系的。

    等到了夜里。方恪厲不見了。

    夷霧坐立難安地搜尋了整個魔宮，沒有人影。夷霧兩只手攥成拳，然后松開，神情有些焦躁。他想知道，方恪厲哪去了！

    他不允許，他不允許！方恪厲！

    夷霧飛了出去，他決定找方恪厲，他不相信了，自己找遍整個魔界，還能找不到他嗎。

    魔界的血月掛在天空，冷冷地照耀著地上的魔族們。

    魔界的夜晚熱鬧，不若人間那般安靜。藍光紅光通明，街道上商販也多。眾妖魔熙熙攘攘地在街上，或親吻或zuoai。

    唯獨沒有那個人。

    “方恪厲……”夷霧沉默地坐在地上，表情凝重又帶點崩潰。

    沒在魔界，你在哪里？

    第二日的時候，方恪厲回來了，帶著清晨的露氣，他身上還有些奇怪的霜雪味道。

    夷霧沉默地坐在門邊，在方恪厲一進來的時候就與他對視上了。方恪厲難得地露出一個笑容，很是饜足的笑：“你怎么坐在這里？夷霧，這外面冷，霧氣重?！?/br>
    “重嗎？”夷霧抬起頭，只覺得刺眼，只覺得委屈。雖然他都不知道哪來的委屈。

    “我找了你一整夜。方恪厲?！币撵F淡淡地說，卻壓不住那股子怨氣。

    “抱歉?！狈姐柮蜃∽?，神情有些復雜。

    “我有事情去做。”

    “是啊。你有事情做?！币撵F冷笑一聲，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嘲笑誰，“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方恪厲蹲下身去，現在的他也長得高了。但五官還帶著少年的精致感。那雙黑瞳看向夷霧的時候，讓夷霧瞬間失神。

    “抱歉。累到你了?！狈姐柌毁M力地一把將夷霧抱起來。

    夷霧愕然地瞪大眼睛，想要說什么，還是沒有說出口。只知道緊緊地抓著對方的衣服。

    “你很累了，我抱你去休息。夷霧，別生我氣?！?/br>
    方恪厲的語氣帶著一股無名的溫柔，讓夷霧一瞬間熱血沖了頭。

    夷霧顫著唇命令道：“想要我不生氣，就跟我做你昨晚對著人做過的事……”

    方恪厲的腳步停下，晦澀不明的眼神看向他。

    喉結微動，沉沉地吐出一個字：“好。如你所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