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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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柒 漱玉呆呆地看著裴夢瑤,他強忍著心里苦楚,再次跪在裴夢瑤面前,正色道:「妾身福薄無德,出身低賤,無法為陛下誕育子嗣,有幸忝居王妃之位已是心甚惶恐,實在擔(dān)不起皇后之位?!?/br> 他明白自己應(yīng)有的位置,也不想讓裴夢瑤生出任何為難。 西風(fēng)蘋末起,動院落清秋,寢殿深處的寶篆龍煤燒欲殘,漱玉感到愈來愈寒冷,裴夢瑤垂下手,秀眉雙綠淡勻拂,兩臉春融光透玉,他一言不發(fā)地看著漱玉。 漱玉低下頭來,緩緩地道:「現(xiàn)在臣妾住在後宮里,言官想必早已作出彈劾。歷來男子若是成為帝王的嬪御,為免禍亂宮闈,也會施以腐刑,當(dāng)年的云公子也不是例外。臣妾恭請陛下圣旨?!?/br> 二人之間只剩下一片沉默,金獸銅漏的水滴聲清晰可聞,秋風(fēng)入敗荷,玉露團寒菊,滿殿的金銀古玩也擋不住萬物凋零的頹敗。 「辭輦之德,實屬難得?!古釅衄幱挠膰@息,他彎身把漱玉擁入懷中,說道:「但是,朕不喜歡傷害你的身體,更不喜歡讓你疼痛。」 漱玉察言觀色,知道此時不適合提起在傷疤上刺青一事,便溫順地道:「妾身的一切,但由陛下定斷?!?/br> 裴夢瑤安靜了一陣子,他漸漸地松開手,淺笑道:「你總是那麼溫柔懂事—那麼,你當(dāng)朕的貴妃,以後沒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望舒殿和素馨園,可好?」 漱玉立刻磕頭道:「妾身謝主隆恩?!?/br> 現(xiàn)在國家新喪不久,裴夢瑤也沒有談?wù)摯蠡橹?,可是宮里早有傳聞,裴夢瑤的后位似乎屬意賀蘭家的千金,當(dāng)今太后的族妹。 漱玉想起當(dāng)年賀蘭皇后—也就是現(xiàn)在長住帝陵附近的皇太后—跟自己說過的話,他才恍然明白裴夢瑤和賀蘭家早已談好條件。 多年以來,寧安帝姬如此囂張跋扈,先帝和太后的日子想必苦不堪言。不知道裴夢瑤是如何繞過寧安帝姬的嚴(yán)密監(jiān)視,跟先帝和太后打好關(guān)系,他們在寧安帝姬面前裝作沒有交情,背地里卻已經(jīng)達(dá)成協(xié)議。 論起治國之道,裴夢瑤和寧安帝姬各有所長,所以先帝傳位時最為在意的,當(dāng)然是妻子和女兒在自己身後能否過上平靜的日子。 只要裴夢瑤答應(yīng)扶持賀蘭家,迎娶賀蘭家的千金為后,以此換取賀蘭家出手幫助裴夢瑤,先帝自是愿意傳位裴夢瑤,畢竟若是由寧安帝姬登基,她必定會扶持戚家,打壓祈家和賀蘭家,太后和三位小帝姬的日子必會更是難過。 裴夢瑤的聲望本就極高,驍勇善戰(zhàn),年輕有為,待人接物皆是老練,深得軍中上上下下的愛戴,再加上賀蘭家和祈家的支持,自是如虎添翼,最後成功攻入玄武門,逼使寧安帝姬倉惶逃走。 入冬之後,禮部擇了吉日,為漱玉舉行封貴妃禮。宣詔使的正使為丞相長史,副史則為光祿勛。? 吉日吉時,簫韶響亮冬云合,日照堯階舞瑞鸞,金龍高噴九天香,博山鏡樹香?茸,褭褭浮航金畫龍。 按照本朝禮典,漱玉穿著冊封貴妃的禮服,乘著鳳轎,佐以行障二葉,坐障一葉,以貴妃的儀杖來到未央宮的正殿,其儀杖為紅杖一對,清道旗一對,絳引幡一對,戈氅一對丶戟氅一對丶儀鍠氅一對丶吾杖一對丶儀刀一對丶班劍一對丶立瓜一對丶臥瓜一對丶鐙杖一對丶骨朵一對丶金鉞一對,響節(jié)四,青方傘兩對,紅繡圓傘兩對,紅繡方扇兩對,紅花圓扇兩對,青繡圓扇兩對,間抹金銀交椅一把,間抹金銀腳踏一把,拂子二把,間抹金銀水盆一把,間抹金銀水罐一把,間抹金銀香爐一把,間抹金銀香合一把,間抹金銀唾盂一把,間抹金銀唾壺一把,紅紗燈籠兩對*。 嘲喧疊鼓近乎橫蠻地打破了寧靜的冬日早上,後宮的走道本已極為寬敞,但足足兩丈長的貴妃的儀杖還是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儀丈緩慢地前行著,如同一條金龍徜徉在宮廷深處。 漱玉高高在上地端坐在鳳轎上,默默地看著前面那一行膏粱文繡的儀仗,碧空瓊花紛飛,宮墻上雪染梅梢輕細(xì),香風(fēng)遠(yuǎn)送,連綿不絕的朱樓紫殿宛如鋪瓊綴玉。 有一剎那,漱玉竟然生出一種錯覺,其實這重重宮墻外早已荒蕪,唯有他和這些儀仗在孤獨而絕望地前進(jìn)著。 終於,漱玉肅穆地跪在未央宮的正殿里,冠飾九翬四鳳丶花釵九樹,小花如大花之?dāng)?shù),兩博鬢九鈿,身穿天青繡翟衣,黻領(lǐng)青紗中單,配上朱縠逯襈裾,戴著文繡重雉配章二等的佩綬蔽膝,以緅為領(lǐng)緣,腰纏青玉革帶,腳上穿著青韈舄︿。 紅泥椒殿綴珠璫,五色卿云覆九重,香煙高舞御爐中,漱玉恭聆宣詔使宣讀冊封為嫣貴妃的圣旨後,雙手珍而重之地接過宣詔使手里的金冊金寶,再授以金章紫綬,佩於窴玉。? 漱玉依禮向裴夢瑤叩謝圣恩,此後他正式受冊為嫣貴妃,居於望舒殿,俸祿正一品。 封貴妃禮進(jìn)行了整整一天,雖然茶茶已經(jīng)詳細(xì)地教過漱玉如何行禮,但其禮儀的復(fù)雜程度比起裴夢瑤大婚時也是不遑多讓,漱玉生怕出了什麼紕漏,這幾天的夜里也是無法入睡,今天茶茶用上了格外濃厚的鉛粉胭脂,才勉強遮擋著漱玉的疲倦。 直至乘坐鳳轎回到望舒殿,漱玉方才真正地松了口氣。 夜空霜落,雪花飛歇,望舒殿里早已燒起地龍,紅躑躅繁金殿暖,檻窗下一瓶疏梅冷蕊幽芳滿,茶茶侍候漱玉逐件脫下繁復(fù)厚重的禮冠吉服。 饒是已經(jīng)過了立冬,這幾天也在下雪,但穿戴著這身禮冠吉服也實在難受,使漱玉香汗淋漓,精疲力竭,頸項尤其酸痛,他卻只是緊張地問道:「剛才我沒有犯什麼錯吧?」 茶茶一邊把禮冠遞給旁邊的小閽寺,一邊忙不迭地道:「娘娘的禮儀極是端莊?!?/br> 漱玉想起當(dāng)年自己跟裴夢瑤成親時,差點誤了跪拜的時機。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總算稍微習(xí)慣了這些繁文縟節(jié)。 心里感嘆著,漱玉走到書閣里,坐在黃花梨高束腰雕葫蘆書桌前,展開貴妃的金冊。 細(xì)封丹詔紫泥香,朱篆龍紋御書光,純金打造的金冊里以陰文刻著封為貴妃的圣旨,一行行陰文在雕花銀燭下更是金光燦爛,幾乎閃花眼睛。 漱玉卻是面色沉重地凝視了那本金冊良久,他突然抽出一根玉龍紋管琺瑯斗提筆,隨意蘸了墨,在旁邊剛剛栽好的玉版宣上寫下「嫣」字,從「女」字部首—也就是他從今以後的封號。 不同於後宮的慣例,這封號不是由禮部擬定再交由帝王首肯,乃是由裴夢瑤親口一錘定音。 漱玉很清楚,裴夢瑤會選上這個字跟他們的初遇完全無關(guān)。 嬪御素來以女子之美德為封號,例如是賢良淑德,漱玉的封號卻跟這些品德扯不上半點關(guān)系,聽起來倒像個只靠姿色迷惑君王的紅顏禍水。 這的確是事實。 出身娼門賤籍,父母不明,不守婦道,無法為帝王傳宗接代—漱玉怎麼配得上賢良淑德四字,裴夢瑤冊封他為只低皇后一等的嫣貴妃,想必是念在救駕有功而已。 風(fēng)透疏簾月滿庭,鈿箏斜倚畫屏曲,不知不覺漱玉早已淚界蓮腮兩線紅,淚珠一滴滴地落在玉版紙上,把那個以簪花小楷寫成的「嫣」字泡得化開了。 到了現(xiàn)在,漱玉才膽敢偷偷地哭出來,他知道嫣貴妃已經(jīng)是他在後宮的最高點,他今生今世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仰望著皇后的鳳座,卻永遠(yuǎn)無緣染指。 皇后和貴妃,相差的何止是妻妾之別,儀杖之別,漱玉只是蕓蕓嬪御的其中一人,升降也罷,生死也罷,不過是帝王一念之間的事情,皇后卻是小君,將來能夠與皇帝合葬的人,他們是舉案齊眉,白頭到老的夫妻,他們的一切是帝王的家事,也是國事。 漱玉知道自己所得的已經(jīng)遠(yuǎn)超於該得的,他甚至免了自裁而死,為什麼自己還是那麼不知足呢?? 他寧愿不要什麼冷冰冰的名份地位,不要一生富貴無憂,他寧愿受盡折磨,寧愿當(dāng)個不見天日的秘密情人,只要裴夢瑤是真真正正地喜歡著他,就像自己對著裴夢瑤的喜歡,那他就心滿意足了。 若漱玉有點骨氣,那時候他應(yīng)當(dāng)逃出皇宮,開展全新的生活,但他還是死皮賴臉地留在裴夢瑤的身邊。 哪怕只是無望的愛慕,假如望舒殿和未央宮的距離已經(jīng)是今生今世他們最近的距離,那漱玉愿意一直守候在望舒殿里,至死不渝。 正在此時,未央宮里的閽寺傳來圣上的口諭,裴夢瑤的圣駕將至。因為圣上體諒漱玉身體欠佳,兼之天氣寒冷,恩準(zhǔn)漱玉在望舒殿里迎駕,不必冒著寒風(fēng)在殿外迎駕。 未央宮的閽寺離開之後,漱玉又坐下來,抽出絲帕擦去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