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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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拾壹 小閽寺好像生怕漱玉會突然暈倒,他的聲音愈來愈輕,說道:「因此陛下便下旨,望舒殿的宮人各打五十大板,然後逐出京城,永生不準(zhǔn)踏入京城半步。」 暮云愁髻,半綠垂絲,漱玉咳得太厲害,連帶胸口也不斷地抽搐著。他用力地按著胸口,眼里泛起淚花,容色褪花銷膩,楚腰纖細(xì),瘦肌猶怯冰銷,更是楚楚可憐。 他勉強地坐直身體,喘著氣問道:「現(xiàn)在那些宮人在哪里?」 「已經(jīng)行過刑了,應(yīng)該很快就會送出宮外?!?/br> 漱玉緊緊地咬著下唇,咬得嘴唇也要流血了,他實在沒想到自己的一時沖動會為那麼多人招來滅頂之災(zāi)。 事已至此,漱玉要阻止行刑是為時已晚。天子一言九鼎,漱玉也不該請求裴夢瑤改變旨意,但他還是向小閽寺道:「你到未央宮里向陛下請旨,我的身體已經(jīng)沒有大礙,茶茶畢竟陪伴我多年,在我被軟禁在大理寺和海棠館時也是侍奉左右,請陛下高抬貴手,讓茶茶留下來繼續(xù)侍候我?!?/br> 茶茶不但跟漱玉一樣,是個無家可歸的可憐人,他更是身體殘缺,他被趕出宮後能夠到什麼地方呢? 漱玉披衣下床,一步步掙扎著走到窗邊。他花了一點力氣才推開窗戶,入目只見迎日似翻紅燒斷,臨流疑映綺霞層,朱紅三重飛檐下綠云剪葉,窗畔幽憐晚態(tài)憐丹桂,桂底一身香露。 秋風(fēng)徐徐拂來,漱玉重重地打了個哆嗦,混沌的神智總算稍微清醒過來。? 漱玉早已暖嫌羅襪窄,瘦覺錦衣寬,但他還是奮力踮起腳尖,折下一枝桂花。 桂花宛如金釧霞枝,染得花香滿袖,漱玉低頭捻枝嗅蕊,他好像想起什麼,眉尖輕舒,露出一點微笑。 「娘娘當(dāng)心著涼。」 小閽寺上前合起朱窗,漱玉把那枝桂花遞給小閽寺,輕柔地道:「你順度為我稟告陛下,綠玉枝頭一粟黃,碧紗帳里夢魂香,今年望舒殿的桂花開得非常美……如果陛下有空的話,請容我恭候圣駕?!?/br> 幾天之後,未央宮里來了旨意,在漱玉的身體痊癒後,他每天將在辰時前往風(fēng)華殿請安,正好是在一眾嬪御離開之後,同樣是隔著重重竹簾,同樣是以紙溝通,只是這次在竹簾外的是漱玉。 然後則是赦免茶茶的圣旨,圣上念在茶茶侍奉嫣貴妃多年,一直對嫣貴妃忠心耿耿,這次格外開恩,容許他繼續(xù)留在望舒殿里侍候嫣貴妃,又給漱玉賜了不少人參藥材,供他養(yǎng)病之用。 縱使漱玉還是有點走不穩(wěn),但因為裴夢瑤沒有另外下旨免禮,漱玉只能冒著蕭瑟寒風(fēng),領(lǐng)著望舒殿新來的宮人跪在殿門前接旨。 秋樹赭疏,西風(fēng)暗剪荷衣碎,碧梧桐樹擁朱樓,饒是漱玉穿著一身厚重的紫貂裘,懷里抱著紅銅鏤雕山水梅花銅手爐,還是冷得直打著激靈。 未央宮的閽寺念完「欽此」兩字,便卷起了圣旨,漱玉完全忘了站起來,只是失落地看著淺黃魚鱗紋鋪地上的暗紅楓葉。 菊冷露微微,濕透縷金衣,漱玉薄薄施鉛粉,眉?xì)埓涠隃\,容顏極為憔悴。他心想,那支送到未央宮里的桂花或許早已枯萎,丟棄在未央宮的朱紅宮門前,被來來往往的宮女閽寺踐踏至粉碎。 那麼美的桂花,實在是可惜了—不,皇宮里還有千千萬萬朵桂花,晚金桂、柳葉銀桂、大葉佛頂珠……只要圣上想要,隨時有數(shù)不勝數(shù)的桂花送到未央宮里,這樣一支毫不起眼的桂花,誰會放在心里? 待小閽寺扶著漱玉站起來,漱玉才看見茶茶正從宮門外一拐一拐地走過來,困難地向漱玉下跪請安。? 漱玉正是有點頭暈,他想要彎身扶起茶茶,整個人反而搖搖搖晃晃,如同風(fēng)中瑟縮的落葉。 茶茶忙站起來,一個箭步上前扶著漱玉,勸道:「娘娘千萬保重玉體?!?/br> 寒風(fēng)吹起紫貂裘的風(fēng)毛,映得漱玉面如金紙,他打量了茶茶幾眼,又拍了拍茶茶的手背,嘆道:「你跟我一樣也瘦了不少……你的傷勢怎麼樣?」 「托娘娘洪福,只是一點皮外傷罷了?!?/br> 穿過畫簾桂子排香粟,茶茶攙扶漱玉回到寢殿里,他鞍前馬後地侍候著漱玉,直到漱玉躺在繡床上,他才再次跪下來,向漱玉請罪道:「使娘娘貴體抱恙,奴婢實在罪該萬死?!? 漱玉搖頭道:「這次著實是我的不是,沒想到陛下會對你們?nèi)绱藝?yán)懲,待我知道這件事時,已經(jīng)來不及向陛下求情了。」 「那是奴婢罪有應(yīng)得?!?/br> 紅渠裊裊秋煙里,花梨木博古架上的銅胎掐絲琺瑯鳧香爐裊裊吐著沉水香,充作鳥羽的墨綠和透明寶石藍(lán)琺瑯釉色澤晶瑩,玳瑁浮雕靈芝兔石紋鏡臺前放著一瓶圓葉金桂,金桂吐英籠艷,芳桂香散房櫳。 那束金桂是漱玉今早親手折下的,本是打算用來迎接裴夢瑤的。 漱玉看著那束桂花,不知為何忽地生出一點希望。他不斷提醒自己,明天要去折下另一束桂花—他不能放棄,一定要隨時準(zhǔn)備最燦爛的桂花,免得裴夢瑤哪天來到望舒殿時會掃興。 去年秋天,漱玉因為受了重傷而一直在休養(yǎng),待他痊癒得差不多之後,裴夢瑤便馬上來看望漱玉了,那時候他們是如此蜜里調(diào)油,彷佛一刻也不能分開。 所以,這次裴夢瑤一定也會來的。 然而,紅羅窗里繡偏慵,塵滿金爐不炷香,黃昏獨自立重廊,漱玉一直等到望舒殿里的最後一朵桂花凋謝,還是沒有等到裴夢瑤的圣駕。 賀蘭氏的祖上乃是開國元勳,世代為官,賀蘭老爺為六部尚書,賀蘭大少爺為中書侍郎,賀蘭二少爺為豳州節(jié)度史,賀蘭三少爺則為國子博士,各自的妻子也是出自書香世家,現(xiàn)在連賀蘭四小姐也是位居中宮,可說是一門榮耀。 眾所皆知帝後的關(guān)系相當(dāng)不錯,畢竟二人年紀(jì)相若,裴夢瑤年少成名,博學(xué)多聞,見過不少世面,賀蘭氏也是出身高貴的淑女,他們自是金風(fēng)玉露相逢,成為了天下間夫妻的表率。 裴夢瑤不時留宿賀蘭氏的風(fēng)華殿里,把他一度很寵愛的岑凝華拋在腦後,漱玉有一次甚至從茶茶的口中聽說,帝後一同微服到京城里游玩,與民同樂。? 除此之外,賀蘭氏御下有方,深受諸多嬪御的愛戴,她們常常聚在一起玩閨閣游戲,或是玩花名簽,或是猜枚行令,相處得極為融洽。 大家漸漸忘了,圣上曾經(jīng)有一個極為得寵的嫣貴妃,言官也不必?fù)?dān)憂圣上顛倒陰陽之道。畢竟古往今來帝王沉溺男色,沒有幾個是得以善終的,遑論嫣貴妃可不止是男人,還是靠出賣rou體為生的男妓。 就算京城里男風(fēng)盛行,但男妓終究只是男妓,民間男子若是把下賤的男妓視作妻室,這乃是大大的本末倒置,不但誤了傳宗接代,還會招致身敗名裂之禍,淪為街頭巷尾的笑話。若是帝王鬧出這樣的事,更是會成了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丑聞。 昨夜的雪虐風(fēng)饕宣告著嚴(yán)冬的開端,漱玉一覺醒來,恍然發(fā)現(xiàn)望舒殿外早已露凝霜壓,梅巧紅酥滴。? 經(jīng)過太醫(yī)令和太醫(yī)丞的再三確認(rèn),漱玉已經(jīng)適宜行走,他才出門向賀蘭氏請安。 這是漱玉受封為嫣貴妃後首次踏出望舒殿,但他只能坐在輿車?yán)?,四面的品藍(lán)百結(jié)錦簾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使他根本無法看到外面的世界。 輿車的陳設(shè)極為奢華,四柱皆油畫刻鏤青龍、白虎、龜紋、金鳳翅、雜花及龍鳳,金涂銀裝,間以玉飾,絡(luò)帶并青羅繡云龍,周綴糸畏帶、蘿紋佩、銀穗球、小鈴,平盤上布紫褥,四角勾闌設(shè)圓鑒翟羽。虛匱內(nèi)貼銀鏤香罨,軾匱銀龍二,銜香囊,銀香爐,香寶,錦帶,下有障塵,青畫輪轅,銀轂乘葉,三轅,銀龍頭,橫木上有銀鳳十二*。 那是圣上特地賜給漱玉的,以後不管春夏秋冬,日曬雨淋,漱玉每天也要坐著這輛輿車準(zhǔn)時前往風(fēng)華殿請安。 那麼華貴的輿車卻像是蒙上黑布的雀籠,漱玉這才後知後覺地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早已跟任何人也是格格不入。 舊時貴為祈妃,現(xiàn)在貴為嫣貴妃,漱玉自是不能與蕊珠閣的娼妓有任何關(guān)系,但同為嬪御,他也不能跟其他嬪御有任何交流。 漱玉只能近乎貪婪地聆聽著錦簾外的陌生聲息,宮人踏雪前行的腳步聲,他們打掃落葉的沙沙聲,嬪御嬌滴滴的低語,那些聲音是如此美好,就算在寒冬里也洋溢著生氣勃勃,足以使漱玉在冷清的望舒殿里回味一整天。 外面的時光如同春水般流動著,偶然淺泛波浪,每時每刻也是不一樣的,望舒殿的時光卻早已凝結(jié)成冰,尤其漱玉病倒之後,望舒殿里新來的宮人也是鋸了嘴的葫蘆,幾乎從來不會主動開口說話,只有茶茶會陪著漱玉聊天解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