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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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拾肆 當(dāng)漱玉真正地見到裴夢瑤時(shí),對方眼神里的不自然是那麼淺而易見,就像漱玉一直是在勉強(qiáng)裴夢瑤,使裴夢瑤感到難受。 而漱玉是從來不忍看到裴夢瑤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難受。 一溝泛碧流春水,四面瓊鈎搭綺疏,裴夢瑤一直走到紗窗前,看著海棠未雨,梨花先雪,感嘆道:「當(dāng)真是一夜梨花開?!?/br> 鳳凰雙颭步搖金,柳腰輕舞翠裙煙,漱玉正是柔腸寸斷,只是心不在焉地道:「啟稟陛下,昨天只是開了七朵梨花而已?!?/br> 聞言,裴夢瑤霍然回頭看著漱玉,漱玉立即反應(yīng)過來,唯有努力地強(qiáng)顏歡笑,卻也掩不住珠蹙花輿,翠翻蓮額,看起來更是使人憐惜。 漱玉不想讓裴夢瑤知道自己那深入骨髓的寂寞—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的寂寞,每天閑坐望舒殿,悶倚屏山凝淚眼,看著面旋落花風(fēng)蕩漾,柳拖金縷,蒙蒙落絮,反覆點(diǎn)算梨花開了多少朵的寂寞。 「貴妃喜歡梨花,那朕就命人多栽種幾株梨花樹?!古釅衄庮D了頓,嘆道:「光是只有梨花也不吉利,再添幾株桃花吧?!?/br> 細(xì)霧垂珠佩,輕煙曳翠裾,蟬鬢低含綠,羅衣澹拂黃,漱玉跪下來謝了恩,待裴夢瑤讓他平身,他才緩緩地站起來。 裴夢瑤一直背負(fù)雙手,絲毫沒有扶漱玉起來的打算。 「臣妾聽說陛下和皇后娘娘分別出席了先農(nóng)禮和先蠶禮,請問一切還順利嗎?」 漱玉只能說出這麼沉悶乏味的話,如同任何一個(gè)失寵的嬪御,帝王對之已經(jīng)沒有激情,沒有新鮮感,沒有共同的話題,只剩下主人和妃妾之間那冷冰冰的主從關(guān)系。 裴夢瑤興趣缺缺地道:「年年如是的禮儀罷了。」 每逢季春的吉巳日,一眾嬪御也要跟著皇后出席先蠶禮,她們會一起祭先蠶,然後在桑田里躬桑,皇后使用金鈎,嬪御則使用銀鈎,之後禮部另擇吉日,讓皇后領(lǐng)著嬪御親自獻(xiàn)繭繅絲。 然而,漱玉的身份極為尷尬,身為嬪御卻并非女子,跟先農(nóng)禮和先蠶禮的男耕女織的含意相違背,不獲邀出席也是意料中事。 斜曳裾時(shí)云欲生,煙蛾斂略不勝態(tài),漱玉慣性地奉承道:「圣上英明,今年想必也是國泰民安,風(fēng)調(diào)雨順?!?/br> 裴夢瑤沒有回答,漱玉看得出他心有旁騖,便沒有再說話,只是垂首看著自己的蝴蝶履。? 日薄云融,柳色煙相似,梨花雪不如,一縷爐煙裊,裴夢瑤抬頭看著掛在正殿墻上的那幅「性如白玉燒猶冷」,忽地漫不經(jīng)心地道:「若之沒有為難你吧?」 過了一陣子,漱玉才回過神來,裴夢瑤提起的應(yīng)該是皇后賀蘭氏。 賀蘭若之,原來這就是賀蘭氏的名字。 這是漱玉第一次聽到裴夢瑤提起後宮女子的閨名,裴夢瑤的語氣卻是如此隨意。 就算在漱玉最得寵的時(shí)候,裴夢瑤也很少叫他的名字,漱玉永遠(yuǎn)只是「王妃」或是「貴妃」,連始封嘉名的正經(jīng)名號也沒有,從來不是作為漱玉而存在。 漱玉很清楚,自己得到的一切溫柔禮遇不過是因?yàn)槟菆瞿涿畹馁n婚。如果他不曾成為祈妃,裴夢瑤大約只會把他當(dāng)成連露水姻緣也稱不上的巧遇而已。 翠穿珠落索,香泛玉流蘇,燕釵斜嚲纖枝,漱玉溫順地道:「皇后娘娘待臣妾很好?!?/br> 裴夢瑤走到窗下,他把玩著紅白瑪瑙巧做雙魚龍花插里的梨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蹙眉道:「皇后這人向來率真,若是她讓你不快了,那想必也是無心的,你不要太在意。」 羅裙新染曲塵羅,眉斂湘煙袖回雪,漱玉不著痕跡地退後半步,一雙金累絲宮燈耳墜輕輕晃動,金光在他的臉頰上一閃而過。 原來早已割得血rou模糊的心還能夠流出血來,還能夠使漱玉疼痛得厲害。 漱玉勉強(qiáng)按下胸口快將滿溢而出的苦楚,香薰紈扇,宛如舞轉(zhuǎn)花枝,步穩(wěn)金蓮,淺笑道:「陛下跟皇后娘娘鶼鰈情深,實(shí)在是後宮之福祉?!? 裴夢瑤的花園里四季如春,繁紅麗紫,芙蓉繡茵,多少胭脂勻成輕就,他樂此不疲地摘下一支又一支的鮮花,手里的嬌花尚未凋零,他已經(jīng)看上另一朵魏紫風(fēng)流,姚黃妖艷。 只有漱玉依然站在原地,癡癡地等候一個(gè)不會歸來的人。 東風(fēng)惡,胭脂滿地,杏花零落,終有一天漱玉也會凋零,化作滿路春泥。 不會有人記得漱玉,不會有人在意漱玉,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漱玉已經(jīng)不在了,唯一曾經(jīng)給予他溫暖的人,早就把他忘得一乾二凈。 裴夢瑤摘下一朵梨花,他沒有看著漱玉,只是一邊輕揉著花瓣,一邊緩緩地道:「過幾天是小帝姬的滿月宴,貴妃在宮里那麼久,還沒有真正地見過皇后和其他嬪御,明天朕派人送來一套衣冠,若是哪里不合身,貴妃盡管叫尚服局修改,但滿月宴那天,你一定要穿著那套衣冠出席—那是朕親自挑選的,你穿起來一定很好看?!?/br> 裴夢瑤在望舒殿停留到旁晚,用過晚膳才回到未央宮處理政務(wù),漱玉把他恭送到望舒殿的殿門外。 月華如水浸宮殿,繡簾半垂清影,梨花夜來白,淺紫琉璃瓦宮門前的羊角燈隨著夜風(fēng)搖曳,映照著漱玉秀麗的臉龐。 繡裙斜立正銷魂,漱玉獨(dú)倚雕花玉欄,斂眉凝緒,半妝珠翠落,寶釵長欲墜香肩,靜靜地目送著裴夢瑤的鑾輿遠(yuǎn)去。 直到鑾輿遠(yuǎn)遠(yuǎn)地消失在轉(zhuǎn)角,鸞鈴的清脆鈴聲也飄散在夜色里,漱玉還是沒有收回眼神,彷佛看癡了。 茶茶悄然移燈掩殿門,嘆道:「陛下今夜……沒有留下來呢?!?/br> 漱玉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地道:「羊車望幸,已成過往?!?/br> 月明梨花上,玉漏咽銅壺,金钚碎憾門初閉,漱玉重整金泥蹀躞,紅皺石榴裙摺,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回到望舒殿里。 「妝奩里那支只剩下一半的金釵,你明天送到尚服局里,命人把它溶掉吧?!? 漱玉的聲音很輕,輕得如同卷過遍地梨花的春風(fēng)。 翌日,尚服局果然送來一套衣冠。 漱玉跪下來叩謝君恩,他命茶茶接過放著衣冠的鎏金翼鹿鳳鳥紋銀盒,然後親手展開衣冠。 一看到那套衣冠,漱玉便知道自己的猜測沒有錯(cuò)誤,當(dāng)下只是淺淺一笑,那笑意卻始終不到眼底。 滿月宴當(dāng)天,漱玉謹(jǐn)遵圣旨,換上裴夢瑤賞賜的衣冠,步步金階上軟輿,首次乘坐貴妃的軟輿穿過宮里的走道—平日不論什麼季節(jié),漱玉前往風(fēng)華殿請安時(shí)也只能乘坐四面垂簾的輿車。 碧云開,紅日麗,宮柳碎繁影,五云樓閣鳳城間,三十六宮連內(nèi)苑,堤曲朱墻近遠(yuǎn),山明碧瓦高低,一路上遇見軟輿的宮女閽寺無一不面壁而立,漱玉靜靜地回望苑中花柳色,綠蔭紅艷滿池頭。? 這是漱玉首次真正地看見後宮,或許也是最後一次了。 軟輿很快便來到仙客臺前,仙客臺位於翠竹扶疏,丹葵隱映之中,龍池九曲遠(yuǎn)相通,黃龍雕刻繞朱欄,乃是宮中家宴之處。 不遠(yuǎn)處已然傳來畫堂羯鼓催開轅,守在仙客臺前的宮人領(lǐng)著漱玉繞過柳條裊裊拖金線,花蕊茸茸簇錦毯,但見日透珠簾見冕旒,六宮爭逐百花球,裴夢瑤和十幾位嬪御正在水榭里飲宴作樂。? 水榭對面的樂伎聽奏繁弦玉臺清,唱得歌聲繞畫梁,柳外池塘綠遍,晴煙正靄靄,然而在漱玉跨過紅木雕花門檻的剎那,巧笑艷歌也好丶妙舞逶迤也好丶笙鏞群籟也好,全也停下來了。 除了裴夢瑤外,這里的每個(gè)人也是第一次見到漱玉,曾經(jīng)的祈妃娘娘,傳說中的嫣貴妃。 玉樹花歌百花里,珊瑚窗中海日進(jìn),仙客臺里錦窠金翠,畫屏連繡展,席上波蕩蘭觴,鄰分杏酪,只見漱玉頭戴紫羅骨蘇嵌貓眼石冠,發(fā)冠上插著竹節(jié)梅花紋純銀發(fā)簪,他身穿月白鎖繡仙鶴紋直身長袍,腰纏金鑲珊瑚螭虎縧環(huán),手執(zhí)玳瑁雕雙錢桃花摺扇,腳踏金薄履。 縱然漱玉不施脂粉,卻也是秀眉黛嵐,澄碧浸明眸,瓊鼻似玉,雙唇檀心聞粉,肌膚宛如一捧飛雪,活脫脫的就是一個(gè)美貌少年。 「臣妾嫣貴妃祈氏,恭請陛下萬福金安,恭請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漱玉舉止端莊,行禮如儀,聲音清婉宛若珠落玉盤,向上位的裴夢瑤和賀蘭若之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 因?yàn)槭窠裉齑┑氖悄凶拥姆?,他也久違地行了男子的禮儀—他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沒有行過這套禮儀了。 沒有人知道漱玉在夜里對著銅鏡練習(xí)了多少遍,才能夠由一開始的哭得根本行不了禮,練習(xí)到現(xiàn)在的看似波瀾不驚。 待裴夢瑤準(zhǔn)了漱玉平身,漱玉方才優(yōu)雅地站起來。 宮人侍立持團(tuán)扇,金縷雙龍貼碧藤,日高臺里有香煙,裴夢瑤和一個(gè)少女正一同坐在八扇紫檀木絲絹繡仕女圖鑲嵌象牙屏風(fēng)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