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燒尾之宴

    樓輕見他一副坦蕩蕩的樣子微微一愣，確認道：“你想清楚了再說話？”

    馬不二道：“是你該想清楚了再說話才對，別把我和冷塵扯一塊兒，誰都知道我素來跟他話不投機半句多，可以幾百年都不帶見面的?！?/br>
    “這就怪了?！?/br>
    “怪個屁！”

    林逸仙也待說話，馬不二料想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怒瞪其一眼后林逸仙好歹悟對了一次，偏開頭去沒有開口。三人靜默著不再言語，此番吵鬧后先前賞景的雅致也去了大半。不過，待穿花度柳，撫石過橋后卻仍有蘭云容特意安排的奇妙在。

    數刻過后，諸人來到一座渾然天成的巨大石門前，透過石門可瞧見前面不遠處立有一楹修舍，諸人欲往修舍需先過了石門再直穿一隙竹林小路。這石門巨大無比，竟把里面悉皆遮住，若非走到門前還會誤以為內里仍是與外相同的大景通路，絕難料到會是蒼蒼竹林生小徑，接連一修舍。

    樓輕不禁道：“千竿百翠來遮映，原是幽篁門中人。蘭師兄實乃高人也！”

    林逸仙亦覺不錯，真心贊嘆道：“確實含蓄藏蘊，未在石門上題字方才是無字妙筆，否則便由藏轉破了，蘭首座心思甚巧?！?/br>
    蘭云容心內高興，眉目里流轉出止不住的驕傲，可面上仍作矜持道：“二位師弟謬贊，師兄愧不敢當。不過露方為美，富貴洗盡方得高潔。師兄我自知修為不夠俗氣難脫，便只好借由這些自勉了?！?/br>
    馬不二雖同樣驚奇于石門后的別有洞天，但全然聽不懂他們這些文縐縐的言語，更妄論加入探討。所謂的探幽尋勝，探討意未窮一貫與他無關，反正自入師門以來，他便常常成為一個陪立在旁的局外人。于是，馬不二大翻了個白眼，恨不得一個哈欠打到這幾個假文人的臉面上。

    仙鶴輕步而至馬不二近旁，昂首對著他低發(fā)出“喔喔”叫聲。馬不二不解其意，以為它是想要到竹林中去玩樂。馬不二同林逸仙雖不和，卻挺喜歡這十分漂亮的仙鶴，心想應是林逸仙對其嚴苛，所以仙鶴不敢直接同對方提出玩耍的請求，所以只好找自己幫忙說句話了。于是，撫摸了下仙鶴的腦袋道：“是想去林子里嗎？你同大黑結伴玩兒去吧，不必來問我的意思。”

    仙鶴再次連發(fā)數聲，林逸仙不得不替仙鶴解釋道：“不二，大白是想告訴你這石門內乃為一所，石門本可同其他的小園外門一樣掛上塊匾額昭示他人此為何地，是為何用，但蘭首座特意留白，為的是藏意，好叫人無法一下看破石門后別有天府。”

    馬不二不高興道：“要你來多嘴，我又不想知道這些。還有，別給它改名，大黑叫起來威武，大白叫起來傻乎乎的，它又不是只大白鵝?！彪S即著惱般趕了趕黏著不走的仙鶴道：“去去去，同大黑玩兒去，否則真讓你以后不再叫九皋。”

    九皋仍要黏著不走，林逸仙則干脆抓了九皋往大黑處一扔。大黑本看著好戲，瞧林逸仙用力很大，不禁疾跑數步過去用背脊接住了驚慌嘶叫的九皋，為求穩(wěn)當還用自己那細長的尾巴卷住了九皋一條細足。九皋委屈已極，發(fā)出聲聲哀鳴，大黑用尾巴將其卷至地面后便伸出舌頭舔了舔九皋那一點紅的腦袋以示安慰。

    眼見九皋和大黑的親熱模樣，林逸仙對馬不二說道：“不二，大黑真是通人性，可見你教養(yǎng)得當?！?/br>
    馬不二回道：“還行吧?！?/br>
    樓輕轉動著靈動的眼珠，就是不想馬不二高興。他不客氣地嘲笑馬不二道：“經林師兄調教出來的坐騎更是果然非同凡響，大白可惜在無法人言，否則便是仙禽也能和我們嘮上一兩句。不像某人，牛嚼牡丹，大壞風雅。”

    林逸仙冷冷道：“樓首座，它叫九皋。不是坐騎，是我弟弟?！?/br>
    樓輕被他哽得說不出話來，只覺情字害人，把這人都坑得出了毛病。

    狐貍阿喬道：“樓輕，你嘴上老是仙禽仙獸的到底看不起誰啊。這么喜歡談詞弄句怎不見你在山下得個狀元？”

    樓輕說：“我只是好風雅，無意在凡塵俗世間追名逐利，若才德被帝王看中，豈不勞心勞力？”

    馬不二嗤笑道：“竹深樹密蟲鳴處，時有微涼不是風。風雅風雅，好沒由來一陣風啊，你這口氣簡直比西北風還大?！彼@一開口不禁引來所有人的注目。

    蘭云容挑眉道：“不二師弟原來也有下功夫，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br>
    林逸仙繼續(xù)馬屁拍在馬腳上，道：“不二真是滿腹經綸?！?/br>
    樓輕大笑出聲，拿著人妖不分去比對不解經綸，“哈哈哈，千古明君殷紂王，滿腹經綸馬不二?？上б蠹q王治世不利，現下還于地府服刑，否則也唯有這位明君才配封你個狀元郎。”

    馬不二指向樓輕和林逸仙二人，著惱道：“我上山已逾百年，學問上再不濟拾人幾句牙慧還是會的，你們兩個無需合起伙來嘲笑我?！?/br>
    蘭云容見諸人閑話扯得過甚，浪費了自己好一番布置，不由沉了沉臉，道：“諸位師弟，且移步內里吧?！本o跟在眾人身旁服侍的弟子也趕忙恭敬地引著三人朝里邊去。

    透過石門看修舍馬不二等人本還覺地方不大，直到真走到了圍攏住房舍的院落里才發(fā)現天高人低樹，舍遠只見微乃是實話。房舍的正門已然大開，兩邊竹梁上各吊著一盞精致的羊角大燈。

    一名弟子為三人解說道：“三位首座且看這兩盞燈，左邊這盞是飛天弄月，右邊這盞是仙人翻桌?！?/br>
    三人俱明白蘭云容的意思，今日到此便為了私下商討此事，倒沒想到對方將事情堂而皇之地擺到了明面上。

    馬不二為人率直，道：“蘭師兄，我今日本就是要來說清楚的，不會打馬虎眼糊弄你。這樣明晃晃吊處兩盞燈是個什么意思？”

    蘭云容道：“師弟不要會錯意，兩盞燈放這兒只是為了供大家品鑒。師弟你直來直往，師兄我也不愿意藏著掖著，掩耳盜鈴不是？”

    樓輕跨上臺階，仔細瞧著飛天弄月表態(tài)道：“這燈不錯，是個好意頭。”

    林逸仙無有回應，施施然抬階而上，在蘭云容之后走入舍內正堂，又穿繞了幾扇門后來到膳廳。

    蘭云容居中坐下，另三人也都在凌云峰弟子的服侍下依次就坐。圓桌上擺放著五色瓜餅及各色果品，另還有尋常難以見到的五生盤，可謂樣樣精致。

    蘭云容頗為滿意，對弟子左少清道：“燒尾宴繁復易出錯，確實只有阿穆能做了?！?/br>
    樓輕出身官宦人家，見識極廣，聽聞是燒尾宴后也不禁‘咦’地發(fā)出一聲驚嘆。他兩眼盯住五生盤看了會兒，笑道：“蘭師兄今日可真是大手筆，我也就聽聞過燒尾宴的大名，不曾想今日卻能長見識了。這便是五生盤了吧？別的還有什么？”

    蘭云容微微點頭，“莫著急，等熱菜一一上罷就讓阿穆出來給你們好好細說，反正湯是早就煨下的，只要其他人看著火候就是，用不著他這個掌廚?！?/br>
    阿喬幻化出人形，迫不及待地舉起筷子夾了吃食就往嘴里塞，他既先動了手，其余人等也就不再拘著，紛紛動起筷來。